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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动不动就搞修行，睡饱一个月再说 事奚足弃则生奚足遗？弃世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 ——庄子 一件事值得放弃，还是你内在的生命能量值得放弃呢？答案当然是把大部分能够不做的事情放弃掉，你的身体就不会处于劳顿当中。把生活的琐事放置一边，内在的精力则不会亏损。当慢慢把这些东西都扔下之后，自己身体内的能量就会增加。 郁闷，是因为能力和欲望不匹配 在《达生》篇里，庄子说：如果你觉得在人世间想要的东西已经远远大于你需要的东西，而且你的能力又不足以支撑你的欲望的时候，你应该做一点儿减法。 现在很多年轻人，二十几岁的时候，读书不少，对各种微信公众号上商业模式研究得也很深入，所以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产生了所谓的郁闷感。 一旦外界让你做的事情大于你的能力和欲望，就形成了压力。深海里的鱼为什么不炸？虽然海底的压力很大，但因为它体内的压力和体外的压力是一样的，所以它就很舒服。 对于现代人来说，我们需要花一点儿时间去研究一件事情——你的能力和你的欲望，以及外在的机缘之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配比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让自己的能力略微比自己的欲望高一点儿，你就会觉得做事很轻松，游刃有余。让自己的欲望略微低一点儿，你就会发现自己活在自在当中。反而言之，你的能力小于欲望，你的欲望又大于社会给你机会的时候，就很难保持舒服的状态。 庄子在《达生》篇里就在讨论这个问题。他说：“事奚足弃而生奚足遗？”——一件事值得放弃，还是你内在的生命能量值得放弃呢？答案当然是“弃世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 即把大部分能够不做的事情放弃掉，你的身体就不会处于劳顿当中。把生活的琐事放置一边，内在的精力则不会亏损。 放下很多事，精力反而更旺盛 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每天好忙。忙是因为我们的心死了，真的有这么多事情需要我们忙么？ 比如绝大多数人，每天会花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刷微信，刷微信是一件让人上瘾的事情，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耗费掉了。 其实，两个小时都可以看完一本书。如果你精读一本书，每天读两个小时，连续读一周的话，基本上也可以把《围城》看完了。实在不行，看《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还可以学点儿中国传统文化。 而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刷微信，重复看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汽车、娱乐八卦，奇闻轶事等。 然后一看，又觉得没劲了，因为看得多了就会产生一种厌倦感。但是第二天又会继续看，这种厌倦之后的继续，很是让人烦恼。 那是一种扔又扔不掉，拿又拿不起，心里不渴望，行为上放不下的糟糕的矛盾状态。 庄子说“弃世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就是在告诉我们这些事儿没那么重要，把它们放下、扔了也没啥关系，你的精力反而更加充盈。 然后他说“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当慢慢把这些东西都扔下之后，自己身体内的力比多——荷尔蒙生长素就会增加。 正所谓“形全精复”。慢慢地内在脏器会自我修复，然后你的能量就会充盈起来。 这其实是一种精满神旺的感觉。不是想逮谁就扑谁，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山也好看，水也好看，小孩儿也可爱，同事也亲和的一种精神充盈的状态。做事情不疾不徐、不蔓不枝。 你放松了，世界就放松了 当一个人把大部分能不干的事情全部省下，全神贯注地让自己精满神旺的时候，他就会达到一种“与天为一”的状态。 梁冬先生采访过几位出家人，问他们：“你们出家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有一位出家人说：“我太幸运了，我的老师居然让我干了一件事情。” “干什么？” 出家人：“你们不要一来修行出家就打坐，先给我去睡觉。你们以前太累，心里的事儿太多，把手机给我关了。不读书，不看报，不玩手机，定点就让你们来吃饭，其他时间就去睡觉。浑天黑夜地先睡上一个月，睡到饱为止。” 甚至让他们进入一个全黑的房间，叫“闭黑关”。 一个现代人每年认识的人，可能比一个古代人一辈子认识的人还要多。好多古人一辈子就在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那么一百来号人，所以他没有记住那么多复杂关系的需求。要做的事儿也不复杂，每天都是很有规律地做事情。 所以很多中国人，尤其童年在小城市里生活过的人，被一下子扔到万丈红尘当中，事儿一多之后就烦，脾气一暴躁，就容易引发亲密关系紧张，就容易绝望。从暴躁，到沮丧，到绝望，到努力打鸡血，到努力养生，到恶性循环，周而复始。 那位出家人是幸运的，他的师父让他吃饱喝足，想运动就运动，想待着就待着，反正不让他接触人，不让他看手机，不让他看书。他说一个月之后，闻见肉都不想吃（因为很多猪、鸡吃了太多有添加剂的饲料以后有点儿塑料的味道，他就不爱吃了）。他就喜欢吃在山里跑的鸡下的鸡蛋，吃山里种出来的蔬菜。 “你会觉得每一顿饭都很好吃，菜是甜的，西红柿咬在嘴里，有一种浓浓的番茄味。晚上早早就困了，白天早早就醒了。想睡觉，坐着就能睡着。起来干点儿什么吧，也不累。 就是这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仅仅是因为不看书、不读新闻，所以没有对人民币贬值的焦虑；没有对台湾至今还没有被收回来而感到愤怒和焦虑……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消息。欧洲怎么样了，李嘉诚怎么样了，与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原来人真的就是动物的一种，你安静下来精力恢复了以后，躺在床上，早上被鸟叫醒，你能听到一只公鸟和一只母鸟在吵架（也不一定是吵架吧）。你听得很清楚这只是公鸟，那只是母鸟，而且有两只母鸟，一只公鸟。” 他甚至能听见阳光照在叶子上面花朵慢慢绽放的声音。 这印证了庄子所说的“夫形全精复”，外在的形和内在的生性都重新补全了，精神和精力开始恢复了，你就有一种“与天为一”的自然感。 不看微信、不看报纸、不打电话、甚至连书都不看；没有所谓的对生活的梦想；没有对过往、对别人撒过谎之后的愧疚，就能做到的。这叫弃世，放弃事情——“弃世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你放松了，世界就松了。 二、骂小朋友的时候，你可能是在骂自己的恐惧 纪渻（shěng）子为王养斗鸡。 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 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见者反走矣。” ——庄子 七情上脸，只代表着内在的恐惧。 纪渻子为周宣王驯养一只战斗鸡。 训练了十天以后，周宣王问：“这只鸡可以参加战斗了吗？” 纪渻子回答说：“还不行，它现在还处在空虚、神态高傲、盛气凌人的状态。”——“方虚憍而恃气”。 这只鸡一看就是外面很好斗，内在很害怕的样子。实际上不管是哪种鸡，看一眼就知道处在哪个段位。 过了十天周宣王又问：“鸡训练得怎么样了？” 纪渻子回答说：“不行，鸡对于外在的声音图像还有反应。”——“犹应向景”（“向”通“响”，声响；“景”，同“影”，影子，光影）。 又过了十天，周宣王问：“鸡被训练成战斗鸡了吗？” 纪渻子说：“不行，鸡还是目光敏锐，充满了怒气。”——“犹疾视而盛气”。 到了第四十天，周宣王再问：“行了吗？” 纪渻子说：“快达到了。虽然有一些鸡鸣叫着来挑战，但这只鸡站在那里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呆若木鸡，它的精神已经安住于当下，再也没有一惊一乍的状态了。” 当这只鸡变成这样的时候，其他的鸡都不敢跟它挑战，甚至看见这只鸡转身就跑。高级吧，一只鸡混到了不用表情，就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们以前学踢足球的时候，球没有动，有的球员做各种假动作，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踢球就踢球，出脚之前搞那么多表情有什么意思。七情上脸，只代表着内在的恐惧。 骂小朋友的时候，你可能是在骂自己的恐惧 鸡和鸡之间，有着隐秘的心电感应。作为一只成熟的战斗鸡，它必须有一种能力感受对方的气场。 如果有一天，一个女的给你打电话说：“你老公其实爱的是我。” 作为原配，你要怎么办？ 你哭，或者说：“你是谁？”就已经输了。 经历过若干次这样风浪的人，听到这样的电话，最完美的反应是：“哦，是吗？” 对面那方就开始哭了：“啊，不容易啊，我们两个是真爱啊。” “哦，真的吗？” 其实在谈判当中的镇定不是装出来的，是你真的hold住场面的时候，自然而然释放出来的，因为你知道结果早已注定。 比如看香港片，一个女人要跳楼，跳下去之后可能会让整个旺角交通堵塞，谈判专家上来一定不会说：“小心啊，别这样。” 他会淡淡地看着那个人说：“你不觉得上面太高吗？来，跳下去之前抽支烟。” 那人就说：“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谈判专家会慢慢地走向她，不疾不徐，也没有刻意想把她拉住的冲动。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 “唉，摔下去很难看的。你是处女座，穿个裙子摔下去之后内裤翻出来，曝尸街头，要我说你起码要穿条长裤。” 慢慢地跟那个人说话，甚至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走过去轻轻地拉着她，拉回来，结束了。有一种表情，叫没有表情；有一种反应，叫没有反应。 呆若木鸡，是一种内在的自信完全充实之后，外在表达出来的神光内敛的状态。表面显示的状态都是内在反应。 前两天在微信上看到一个故事：一个人突然听见楼上有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人悄悄地走过去，用很八卦的心去听，结果听到后面说：“什么关系？是正负数关系。” 有些女性在辅导小孩子作业的时候，已经变成后妈了。她瞬间把所有的愤怒、对自己的无力感表达了出来。 通常家长在辅导孩子做作业时所表现出的抓狂，你以为真的是小孩子笨、不认真吗？不，这是家长对自己无能的深深的绝望。 你看过那些经常辅导小孩子做作业的人的反应吗？他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在作业上暂时出现的小问题而抓狂。因为他知道这事太正常了，每个小孩都这样。 只有那些独生子女的母亲，加上辅导能力又不太强，很害怕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又被人比下去，她才会抓狂。 任何一个妈，在骂小孩子的时候，其实是在骂自己内在的恐惧。 这说明，外在所表现出来最自然的镇定，都是基于我们内在对自己能力的全然接受和信心。 而所有表面的趾高气扬、愤怒、歇斯底里，甚至是神色凝重，都是内在不圆融、不接受的外化。 一只鸡是这样，一个人也是这样。 以前我们看古龙的小说，两个高手站在紫禁之巅，不用打架，谁先扛不住，谁就输了。你想外面都立秋了，站在屋脊之上被大风吹着，不用打，如果超过四十八小时你还站着，而对手已经口吐白沫，你自然就嬴了。 当你对别人的任何状态都保持一种延迟反应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拥有了一种俯瞰的力量。 三、 做得更好，也没有多好 做得很差，也没有多差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庄子 秋水 真正的谦卑，来自看见宽广世界之后 其实，庄子这段话谈论的是一个关于时运的话题。大概讲的是夏末秋初的时候，突然黄河的水就涌起来，一直往东流，浩浩荡荡、烟波浩渺、水汽蒸腾，你甚至看不清两岸的牛和马，因为烟波浩渺之气，可以笼罩一切。你可以想象，时运来时的河伯（黄河的河神），是何等的洋洋自得。 每过一段时间，某个地方的某些人，就会赶上时运，这时他们就会产生强烈的自我成就感。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北京开出租车是一个非常令人羡慕的职业。很多空姐都嫁给了出租汽车司机，因为他们能够挣外汇券。而且他们比大部分人能够了解更多的东西。如果经常在建国门外友谊商店门口扒活儿（方言，找活儿干）的话，他们偶尔还能拉到史泰龙、施瓦辛格……诸如此类的人物。 另外，能够坐出租车的人也是很了不起的。那时候中产阶级坐的是小面包车，很危险，但十块钱能坐十公里。在当时的北京，如果你能够坐出租车，而且能用外汇券打车，就可以“横着走路”了。 所以，那个时候的出租车司机见过大世面。早年常常听说，一个广东老板，来到北京之后，能够在出租车里面，接受一堂政治局教育的课程。出租车司机就像躺在政治局常委家床底下一样，上知天文地理，中知人事，下知民间疾苦，点评世界局势犹如自己家里的那点儿小事。广东来的老板常常会被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吓到，觉得自己真的是地方上来的人。 当时，出租车司机是非常受人尊重的职业。我们不是有分别心地说现在的出租车司机怎样，而是说出租车司机回归到职业的正常面，没有那么风光了。但是，刚刚改革开放，没有多少人有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就会有一种在《秋水》中河伯那样的洋洋自得，因为他们看到了世界。 其实，推而广之，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生命当中某一刹那拥有“自己还不错”的感觉。比如，有可能在十八九岁的小女生心中，二十八岁的女人就是中年妇女了，还出来混什么？再比如，也许有个人前两天还是大学生，这两天突然拿到了风投，给自己写上董事长、CEO、总裁或者联席主席的title，他回家之后，都没法和父母说话了。 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类似的经历。广东人说“小人得志，语无伦次”，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秋水》刚开始就讲了河伯在时运来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个时候，他奔腾向东流，来到海边，进入北海（所谓的渤海）。突然，看到前面的汪洋大海，回头再看一下自己来时弯弯曲曲的河道，澎湃的浪花好像还很激动人心的样子。但是，面对大海的时候，他发现怎么灌注水进去，海平面也没有增加，不灌注水进去，海平面也没有减少，大海依然平静悠远。 于是，一种突然而来的、由衷的愧疚感就袭上河伯的心头。他不禁自言自语： “我听说孔子学了很多知识以后就很了不起了，我听说伯夷把天下让出去就很了不起了。但是，今天来到海边才知道，我是多么可笑。如果我没有来过海边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可怜。幸好来到了这里。” 让我们想想自己平常小人得志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真正到开阔的地方，见过高人以后，产生的自然而然的谦卑感和愧疚感。 做得更好，也没有多好；做得很差，也没有多差 为什么在佛家修行里面，会讲“拜忏”？ 不是老师教你要悔过，而是你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然后做大礼拜，向天地忏悔自己所作的错事。 不仅如此，如果你有了一个宽阔的视野，看到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归于常态，看到曾经很风光的人最终也会有不如意的一面，看到很卑微的人也有在灵魂上、日常行为中，让你感动的伟大的一面，你自然而然会心生一种愧疚。 这种愧疚就是对自己不懂事、狭隘、奇怪的以及不知道哪里来的良好感而汗颜。 所有在你面前呈现出骄傲的人，都一定有可怜的地方，因为他们居然连比自己好一点儿的人都没有真正见过。当我们拥有了这种宏观的视野，看到过开阔的东西以后，自然而然生起的谦卑感和羞愧心，才会有一种深长匀缓的力量。 在体制内，脾气大的人，一般都是处级以下的干部。其中，街道的科员是最有官气的。你求他办点儿事情，真的非常不容易。但是，一些大领导，他们对你相当柔和。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大领导见过更大的领导，所以他们知道自己的官太小了。 想一想，我们看见过的很多有钱人，一些人是真有钱，一些人是没那么有钱。在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钱之前，你只需要看他会不会告诉你他很有钱。你什么时候听马化腾说“我很有钱”？他不需要。因为他只是把一件事情做好而已，不需要向你炫耀他的私人飞机，不需要跟你说他有几个小目标需要先跨越一下。 所以，每当自己的状态稍微沉静一点儿的时候，就会观察到自己内在的翻腾，就像河伯看见黄河后面的浪花一样，一定会感到很羞愧。而那些真气充足的人就会像海一样波澜不惊，多一点儿也不觉得多，少一点儿也不觉得少。 《秋水》的第一个故事讲的就是“小人得志时，看见汪洋大海后生发出的谦卑和惭愧”。 如果你还为自己的一些烦恼而烦恼的话，请去看一下别人更大的烦恼吧。当你知道别人的烦恼更大的时候，你瞬间就会觉得，你没有那么苦逼了。 反过来，如果你觉得今天做的事儿还挺漂亮的，或者你心里正在构思着一个宏伟的PPT，你也去看一下别人做的PPT，你就会突然发现，把文字码清楚，不要出现错别字，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PPT了。 做得更好，也没有多好；做得很差，也没有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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