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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体诗的句法移位修辞给对联创作的启示

 杏坛归客 2018-02-28

近体诗的句法移位修辞

给对联创作的启示

 罗积勇

       近体诗即格律诗,含五言、七言律诗和五言、七言绝句,它的句法移位,是为了适应格律和对偶,同时也可能通过移位创造出更好的修辞效果。其移位主要有前移、后置和互换。它们之所以能成立,与汉语句法的灵活性、对举或平行条件下的语境等因素有关。下面我们将尽量以对仗的句子为例,以便观察它给五、七言短联和中长联中五、七言句子创作的启示。

一、前置

谓语、宾语、状语等句法成分,按日常表达习惯,位置应该在后的,被全部或部分提前了,这便叫前置。定语本就在中心词之前,如果它被移到句首,导致它与中心词隔开,也归前置类。

1、宾语前置

宾语提前大多数情况是转换为受事主语句或话题句。在语法中,称动作发出者为“施事”,动作所作用的对象为“受事”,通常情况下以施事作主语,但有时受事也可作主语,这便是常说的被动句。宋代陈善《扪虱新话》卷八记载:王荆公尝读杜荀鹤《雪》诗云‘江湖不见飞禽影,岩谷惟闻拆竹声’,改云:宜作‘禽飞影’、‘竹拆声’。”将“拆竹”改为“竹拆”,这就是改主动为被动。这样的例子很多,如陆游《书愤》:“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塞上长城”便是受事主语。又如南宋华岳《翠微南征录》卷七《狱中作》:“韩仇未报薪当卧,汉贼犹存铗谩弹。”这个对子中的“薪当卧”、“铗谩弹”也均为被动句。也有一种类似把字句的提宾方式,如王维《春日上方即事》:“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鸟藏。”通常的说法是“柳色映春山,梨花藏夕鸟”,但由于此联处于颈联位置,且这首诗押的是阳唐韵,故两句均将宾语提到动词前面。与“把字句”不同的是,这种提宾并不需要加“把”、“将”之类的介词。

话题主语句是先提出一个话题作主语,然后围绕着它展开叙说,它的谓语往往是多个词组,甚至是一个句子,十分复杂。这个被提到前边作话题主语的名词在通常表达中往往不作主语。如唐代诗人钱起《谷口书斋寄杨补阙》:“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对这两个句子,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竹嘛,就爱它刚经雨后的样子;山嘛,就爱看它沐浴着夕阳馀辉的样子。”有人说,这是由“怜新雨后之竹,爱夕阳时之山”变来的。果如此,则变的关键在于将原本为宾语的成分提到句首作话题。类似的例子如杜甫《旅夜书怀》:“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这后一句,朱自清说:“就是‘老病应休官。’”(见《朱自清古典文学论文集》374页)那就也是将宾语提作话题主语了。

在对联中,有学习这种作法的,如常江挽魏传统联:

联界最关心,长留座上清风、楹间翰墨;

人情多寄语,又见老人慈爱、童子天真。

此联是赞扬魏传统先生“最关心联界”、“多寄语人情”,但如按此通常语序写,既不合符句脚平仄的规范,又失掉了沉郁顿挫的气韵。

2、连动结构谓语的部分成分前置

连动结构中的谓语中部分成分前移,如杜甫《倦夜》:“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此本当说:“萤暗飞(而)自照,鸟水宿(而)相呼。”主语“萤”、“鸟”后边均有两个动词来描述,这就是连动结构。这种“主语+连动结构谓语”的句子不符合诗句的“三字尾”的节奏要求,因此,诗人将第一个动词移到了主语的前面。这样的句法移位在五言律诗中是很普遍的。

以上连动结构中的谓语部分之所以要前移,是因为要成就“三字尾”,但同样的结构如果不存在这种压力,则移与不移,就都可以了。比如在一个“主语+连动结构谓语”的五言句子中,主语名词是两个字,可以前移,如杜甫《遣意》:“啭枝黄鸟近,泛渚白鸥轻。”也可以不前移,写成“黄鸟啭枝近,白鸥泛渚清”同样也行,并且这样的一主二谓式,在唐诗中亦很通行。

我们知道,汉语中状语大多数情况下可移到句首。因为状语移至句首为常规,而连动结构又与状中结构十分相近,故“主语+连动结构”亦得按状中结构的变通方式而变通,即连动之第一动词短语前移是因为类推而产生的。如孟浩然《陪姚使君题惠上人房》:“带雪梅初发,含烟柳尚青。”“带雪”是状语前移,“含烟”则是连动结构中的第一个谓语前移。又其《岘山送萧员外之荆州》:“再飞鹏激水,一举鹤冲天。”“一举鹤冲天”还原即为“鹤一举冲天”,古人将此句视为连动,今人则明显已看作状动。即便像“萤暗飞(而)自照,鸟水宿(而)相呼”这种明显与状语不相牵扯的句子,移位变成“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之后,也可以按“主语蒙后省略”的模式来理解。所以,这种移位法,今天的五言短联中也是可以用的。

3、定语前移

汉语句子中的定语本来应该在其所修饰或限定的中心词的前面,如果将它移到句首,使它与其中心词不相接,这也属前置。如孟浩然《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此例中维扬忆旧游”,按正常语序本当为“忆维扬(之)旧游”,现将宾语的修饰语(定语)提到了句首,在它与中心词间有谓语动词间隔。之所以要这样调整,显然,也是为成就“二三”节奏,同时也为了调平仄,还为了与出句“建德非吾土”形成对偶。此种提前法在唐诗中常见,杜甫《北征》:“粉黛亦解包,衾稠稍罗列。(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第一句本当作“亦解粉黛包,同样是为了节奏、平仄和偶对,才调整为“粉黛亦解包”。我们观察到,能作这种调整的定语一般是限制性定语,未见到修饰性定语移置句首的情况。这样移了位的句子,同样可以按话题句来理解,如维扬忆旧游”可以理解为“扬州这人地方使(我)想起旧游”。“粉黛亦解包”可被理解为“粉黛亦被解包(拿了出来)”。

古代对联中也有学习这种写法的,如清贺藕庚撰苏州白公祠联:

唐代论诗人,李杜以还,惟有几篇新乐府;

苏州怀刺史,湖山之曲,尚留三亩旧祠堂。

联意不是在唐代议论诗人,而是“论唐代诗人”;同样,不是在苏州或只是苏州人民怀念刺史,而是“怀苏州刺史”。白居易曾作苏州刺史,所以对联这样写。这里将宾语与其定语拆开,前后分置,强调了“唐代”、“苏州”,又使全联生成点波折,避免平直。

今人所撰对联亦有作此前置之例,如张伯驹挽毛泽东联:

覆地翻天,纪元重开新史;

空前绝后,人物且看今朝。

本是“重开新史纪元”、“且看今朝人物”。将宾语的定语拆开分置后,既强调了“纪元”、“人物”,又强调了“新史”、“今朝”,使全联有一种虬枝盘空的气势。

但即使这样,有时还不免有产生歧义的可能,如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孤城遥望玉门关,是由“遥望孤城玉门关”变来的,“孤城”与“玉门关”本是同位语,现将它移到动词“遥望”前,很容易被误认为状语,错以为孤城是离玉门关很遥远的另一座城市。所以,今天我们在有可能产生歧义的情况下,特别是所产生的歧义与作者原意相左的情况下,最好还是慎用这种前置法。

4、颜色词前置于句首

颜色词提前涉及的句法问题比较复杂,故单独拿出来讨论。

将颜色词提到句首,杜甫诗中较多,如其《晴二首》其一之颔联:“碧知湖外草,红见海东云。”又其《秋日夔府咏怀一百韵》:“紫收岷岭芋,白种陆池莲。”均是将颜色词提到了句首,让人们先惊其色彩,而后明其乃草乃莲。这就避免了一览无馀,先使读者产生悬念,而后恍然大悟,从而留下深刻印象。在解释这类诗句时,我们倾向于认为“碧知湖外草”通常应当说“知湖外草碧”,“红见海东云” 通常应当说“见东海云红”。又如杜甫《放船》:“青惜峰峦过,黄知橘柚来。”这里的“青”、“黄”两句是写在船上看岸上山林之青色、黄色之迎面而来,过我而去,读来使人亲临其境。再如赵忭《游雁荡将抵温州》:“碧窥秋瀑心同洗,红嚼山杷口似馋。”本当为“窥碧秋瀑”、“嚼红山杷”。可见颜色词也是被提到句首了。

有时提到前面来的是含有颜色词的短语,如杜甫《陪郑广丈游河将军山林十首》其五:“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提到句首的是“绿垂”、“红绽”。很明显,这里突破了一般的文法,是按照诗人的实际经验来组合,连缀的。诗句很好地传达出了诗人的实际经验:先看到绿色物体低垂着和红色花朵绽放着,然后才判断两者分别为被风吹折之笋和春雨滋润之梅花。其实,这种按照实际经验中的先后次序来组织句子的做法,早在《春秋》中就有了,《春秋·僖公十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此中“陨石于宋五”,本来可表达为“五石陨于宋”,而作者按照所见所察的先后顺序来写,就变成了“陨石于宋五”。但是,从语法上很难证明“陨石于宋五”是由“五石陨于宋”变化而来。同理,“绿垂风折笋”可以理解为“风折绿笋导致其低垂”,但语法上很难说这两者有明确的互相转换的关系。

二、后置

主语、状语、定语、偏正复句表“偏”的分句等成分依散文惯例应在前的,移到了后边,我们称之为后置。

1、主语后置

像杜甫《重游何氏》:“云薄翠微寺,天清皇子陂。”这是明显的主语后置,清人黄生评曰:“句法原上三下二,倒装乃上二下三。”也就是说,按正常语序应说“翠微寺云薄,皇子陂天清”,但这不符合五言诗的二三节奏,故倒装之。

对联里也用这种倒装,如郭沫若题陕西人民大厦联:

勉哉,吾党二三子;

猗欤,广厦千万间。

本应作“吾党二三子勉哉;广厦千万间猗欤”,意思说:我们这些人要努力呀;千万间宽敞的大厦多么宏美!这样倒装,突出了“勉哉”、“猗欤”,使行文多一点波澜,并且避免了联脚上平下仄。

不过,在古今汉语中,有的动词本来就可带施事宾语,如“飞”、“来”等,当施事做出“飞”、“来”等动作时,这个施事名词可前置作主语,也可后置作宾语。如王维《积雨辋川庄作》:“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可以说“飞白鹭”,当然也可以说“白鹭飞”,前者是“平仄仄”,后者是“仄平平”,可依当时需要什么样的平仄格式而作出选择。甚至“飞白鹭”在非诗歌语言中也能说,今天也能说“飞走了白鹭”。而有些动词只在诗歌中可作这样的变换,如“啭+鸟名”和“鸟名+啭”即如此,据宋人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八“锻炼”条:“鲁直《嘲小德》有‘学语春莺啭,书窗秋雁斜’,后改曰‘学语啭春鸟,涂窗行暮鸦’。”即是证明。与“啭”同义的“鸣”也是如此,这在诗歌中常见,不用举例。受此影响,有时“语”字也可以前置,如宋代寇准《春日登楼怀旧》:荒村生断霭,深树语流莺。”“深树语流莺”本当言“深树流莺语”,因要与上句“荒村生断霭”工整相对而变换语序。不过,古代诗歌语言中这样转换也有一个条件,就是其中的名词必须是双音节的,单音节不行,“鹭飞”不等于“飞鹭”。名词是单音相叠的也可以,如“村村喜”可以倒装为“喜村村”, 如宋代杨万里《夏日杂兴》:“九郡报来都雨足,插秧收麦喜村村。”

2、定语后置

据宋人蔡絛《西清诗话》(载吴文治《宋诗话全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492页)记载,王钦臣应试作诗,其中有:“古木阴森白玉堂,长年来此试文章。日斜奏罢长杨赋,闲拂尘埃看画墙。”王安石看到后,觉得意思不错,但提笔将原诗中“日斜奏罢长杨赋”改为“日斜奏赋长杨罢”,且说道:“诗家语如此乃健。”这可看作是将定语后置。

3、状语后置

如杜牧《旅宿》颈联:“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本当作:“远梦侵晓归,家书隔年到。”为调平仄而作如此变化。不过,这类后置容易产生歧义,对联中应慎用。

三、互换

指两个句法成分逆向移位,刚好互相交换了散文表达时的正常位置。它常常表现为隔着一个中轴的两个名词互换位置,这个中轴通常是动词。如杜甫《书堂饮既》:“久拼野鹤如霜鬓,遮莫邻鸡下五更。”“野鹤如霜鬓”本当言“霜鬓如野鹤”,可见其中两名词互换,这从语法上看是主语与宾语的易位,而从修辞上看则是比喻中的本体与喻体的位置互换,这种互换在诗歌语境中是允许的,如广为人知的李白《清平调》名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即是如此。

再看王维的一首七绝《叹白发》:“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这第二句本当言“垂髫变白发”,但由于这首诗诗押的是宵韵,所以“垂髫”被换到了句尾。这种互换在平常说话中是不容许的,但在书面语中可解释为是“白发变(于)垂髫”,省略了“于”。

还有一种隔中轴互换,是前边的状语与后边宾语的修饰语(定语)互换位置。例如《诗人玉屑》卷之一“诚斋又法”所举例:“东坡《煎茶》诗云:‘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仍作泻时声。’此倒语也,尤为诗家妙法。即少陵‘红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也。”“煎处”义为煎时。这两句本当作:“煎处已翻雪乳脚,泻时仍作松风声。”现“煎处”、“雪乳”位置互换,“泻时”、“松风”也互换。这种换法在古人那里也罕见,今天不论是写诗,还是作联,能不用就不用,以免产生歧义,或导致不知所云。

四、积极修辞效果

前面我们分门别类,举例分析,说明了各种不同的句法移位方式可以帮助人们适应诗、联的声律,即对调平仄有帮助。但这还只是涉及到它的消极修辞效果。其实,它还有积极的修辞效果。王力在其《诗词格律》中指出:“语序的变换,有时也不能单纯了解为适应声律的要求。它还有积极的意义,那就是增加诗味,使句子成为诗的语言。(王力《诗词格律》,中华书局1977年版)对此,古人其实早有认识,南朝梁代刘勰在其《文心雕龙·定势》中说:“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辞而外出。”说明他那个时代的文人已经讲究句法,借以出奇。

到宋朝,王安石明确指出了句法移位能收到“语健”的效果,是诗家语必须要讲究的。据蔡絛《西清诗话》载:“王仲至钦臣能诗,短句尤秀绝。初试馆职,有诗云:‘古木阴森白玉堂,长年来此试文章。日斜奏罢长杨赋,闲拂尘埃看画墙。’王文公见之,甚叹爱,为改为‘奏赋长杨罢’,且云:‘诗家语如此乃健。’是知妙手斡旋,不烦绳削而自合矣。”

要达到“语健”,就必须打破读者的通常预期,沈括《梦溪笔谈》卷十四对此有论述:“韩退之集中《罗池神碑铭》有春与猿吟兮,秋与鹤飞’,今验石刻,乃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古人多用此格,如楚词吉日兮辰良’,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盖欲相错成文,则语势矫健耳。杜子美诗红豆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此亦语反而意全。”相错成文等修辞手段的运用,其实质是不按人们熟悉的路数来言说,而是借助句法变序形成逆流和波澜,破坏、阻遏散文句子的自然前行。这样做,有时能使读者产生悬念,聚焦下文。将颜色词提到句首就有这种效果,例如,当人们看到“绿垂风折笋的前两个字时,一定会想探究诸如“是什么东西绿”、“绿何以垂”等问题,然后带着好奇心看下文、找答案。王维的《山居秋暝》“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也是如此,先闻竹喧,但还不明何故,随后方知有人归,细看乃是浣纱女。作者在叙述这一场景时事实上是放弃了通常的“全知视角”,代之以“限知视角”,制造了悬念,引导读者随自己一步步深入探究。读者接受诗、联时,如果他能猜到下文将讲什么,那他就会觉得没劲,反之,则会觉得“来劲”,觉得“语健”。所以说古人诗论中的一些看似玄妙高深的理论,对于实际从事诗联创作的人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将没有采用句法移位的句子与采用了句法移位的句子加以对比,则后者的积极修辞效果便可以看得更明白。

上文举了王维《春日上方即事》:“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鸟藏。”通常的说法是“柳色映春山,梨花藏夕鸟”,但由于此联处于颈联位置,且这首诗押的是阳唐韵,故两句均将宾语提到动词前面。众所周知,对联没有押韵的要求,看起来好像不必刻意运用句法移位来变换句式。但是要知道,句法移位,还有积极的修辞效果。争取积极的修辞效果,对短联创作来说十分重要。比如,一个五言短联要是写成:“梨花藏夕鸟;柳色映春山。”格律上也没问题,但总觉得效果平平。因为此景虽清新,然亦非特别,而出语又复平常,人人可说,那这个短联便不会给人留下思索和想像的空间,所以要在表达形式上作些文章,运用一些手段,而句法移位便是手段之一。

上文我们已经说到,句法移位往往产生话题主语句,而这种话题主语句便具有提振主脑、增加悬念的积极修辞效果。如陈毅曾直接用杜甫诗句题成都杜甫草堂:

新松恨不高千尺;

恶竹应须斩万竿。

这两句出自杜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全诗为:“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新”句是这首七律的颔联的第一句,它必须与首联的对句相粘,即第二字必须是平声,如果顺说成“恨不新松高千尺”,就会失粘,所以调整为新松恨不高千尺”,相应的对句“应须斩万竿恶竹”也调整为恶竹应须斩万竿”,这样,两句便都变成了话题主语句,“新松”、“恶”提到了句首,在各自的句子中得到了强调,并制造了悬念,同时也使由它们领起的两句的对比色彩更加浓厚。

关于连动结构中的谓语部分前移,上文举了杜甫《倦夜》“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此本当说:“萤暗飞(而)自照,鸟水宿(而)相呼。”由于这种“主语+连动结构谓语”的句子不符合诗句的“三字尾”的节奏要求,因此,诗人将第一个动词移到了主语的前面,变成了“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这是说的诗歌,而对联也可以不采用诗歌的的节奏,而用骈文的散句,如此例可直接写成:“萤暗飞而自照,鸟水宿以相呼。”但这样的句子意思一览无馀,了无意趣,不算好对联。而当写成了“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情况就不同了,对此,读者首先会问是什么在“暗飞”?又是什么在“水宿”,读了下文,经过思索,人们才恍然大悟,获得了一种愉悦。那么,上面这两种表达法,孰优孰劣,就自然不用再说了。

有时,连动结构中两个动作的发生有先后,而在表达时也可不按这种顺序,而有意使后者先之,如“凭栏纵目”,应是先凭栏而后才纵目,却加以颠倒,说成“纵目凭栏”。这多半是为了平仄对仗的原因而倒装。对联中也有,如长沙岳麓山岳麓宫联:

二十年前此读书,记古寺夕阳,常看青枫红叶临绝顶;

一千里外更穷目,数今朝风物,只有月色滩声似昔时。

按正常顺序,应是“常临绝顶看青枫红叶”,节奏是“二二一四”,这样就与对句“只有月色滩声似昔时”的“二四一二”节奏不能对;而一颠倒,“常看青枫红叶临绝顶”,上下联句式节奏相同,正好相对。这还只谈其消极修辞效果。其实这样倒了后,也产生了作一种新的理解的可能。如“常看青枫红叶临绝顶”可理解为:因为想“常看青枫红叶”而“凌绝岭”。

句法移位的积极修辞效果,还在于:移了之后,新的语句便具备了作多种理解的可能性。上文“一3”中讲到,定语移到句首后,人们一般会按话题句来理解。其实,对有些定语移位句,人们还可以采取另外的理解方式,如王维《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宋代晁无咎《临江仙》词援用此句,但改之为:“水穷行到处,云起坐看时。”其改写就是依据定语提前的规则。而这样移了之后,似乎变成了两个名词性的短语,对此读者便完全可以按列锦式来理解,效果也不错。

(罗积勇  武汉大学文学院古籍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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