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版权:Guillermo Fatás y Guillermo Redondo 1495 年,阿拉贡的费尔南多二世临朝 摩绪奴按: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几年以前,我对欧洲中世纪史不感兴趣。读过 GRRM 的《冰与火之歌》,却看到什么中世史的书,都愿翻个几页。很快,就想了解加泰罗尼亚到底怎么一回事;别看接触西甲都已经二十年,其实不明白。比如,几年前未被 GRRM 掳获时,便与朋友探讨:「加泰罗尼亚是不是跟法国关系渊源极深?巴萨董事会这几位的姓氏真奇怪啊!你说为什么皮克是黄毛?」先是诸如此类小杂感,慢慢就有了更深的兴趣。《冰与火之歌》一来,便撞开了我的中世史大门。 读下去,我便不用维基百科,也能知晓为何近年巴萨主场,当地球迷会在上下半场的 17 分 14 秒开始大呼口号,也有了仅仅通过姓氏,就可分辨出西班牙人中谁是加泰罗尼亚人的本事。 再往下读,读到暗黑逆戟鲸兄的文章,受益匪浅,并得知一本书:H. J. Chaytor 的 A History of Aragon and Catalonia(1933)。如此有了本文。 (下面是很有关系的题外话,没读过《冰与火之歌》,或没看过《权力的游戏》的朋友,可以略过) 如果你读过《冰与火之歌》,不难看出 GRRM 对世界历史的种种明示与暗示。比如,小说大主线剥自玫瑰战争;比如,自由城邦布拉佛斯,原型即是威尼斯共和国。 其中一个暗示,自忖猜得个七八成:多恩的原型,主要即是伊比利亚半岛。若再进一步,进入本文的主题,可否知道阿拉贡与加泰罗尼亚是多恩的哪一块?大致可以。 《冰与火的世界》里写道,多恩依地理条件,有三大族群:石人(Stony Dornishmen),沙人(Sandy Dornishmen),盐人(Salty Dornishmen)。若将多恩与赤红山脉(the Red Mountains)分别看作伊比利亚半岛和比利牛斯山脉,那么石人可约略归为巴斯克人,沙人依具体地理描述,亦可说是安达卢西亚人,亦可说是卡斯蒂利亚人。而盐人,即是加泰罗尼亚人。 背山,靠海,自不必提,更重要的,是书中提到的洛伊拿人迁徙(入侵),即始自多恩。这与先民通过多恩之臂(Arm of Dorne)登上维斯特洛,如出一辙;只不过后来多恩之臂被魔法断掉,维斯特洛与厄斯索斯两块大陆分开,陆路变了水路而已。 是不是想起了罗马人和哥特人入侵伊比利亚?虽不可完全对照,但意思是这个意思。他们最初的根据地,都是加泰罗尼亚这块地方。 按此逻辑,阳戟城(Sunspear)即是巴塞罗那,板条镇(Planky Town)大致可算作塔拉戈纳。而重中之重,统治阳戟城乃至整个多恩的马泰尔家族(House Martell),其姓氏就有浓重的加泰罗尼亚色彩。 图片版权:Alexcervero 阳戟城的马泰尔家族族徽 这个「-Xell」(X 为辅音字母)结尾的形式,虽不是欧洲独一份,但在伊比利亚半岛上,还是指向明确。我们熟悉的罗塞尔(Rosell)同志(其实读作鲁塞尔),即是西班牙球迷首先可以想起的例子。 例子还有很多:巴塞罗那著名景点桂尔公园(Parc Güell),其土地便是 1923 年由奥塞比·桂尔-巴西加卢皮(Eusebi Güell i Bacigalupi)伯爵的家族提供;巴萨第 26 任主席(1943-1946)卓塞普·本德雷尔-法雷(Josep Vendrell i Ferrer);西班牙人类学家梅尔塞黛丝·费尔南德斯-马尔托雷尔(Mercedes Fernández-Martorell)。是不是很接近「Martell」了?单算可以在维基百科上搜索到的以 M 开头的加泰罗尼亚姓氏,就还有 Mirambell 和 Minguell。熟悉西班牙青训的朋友可能还知道,巴萨 B 队有个卡尔博内尔(Carbonell),今夏已在一队亮过相;皇马亦曾有个马斯卡雷尔(Mascarell),出生于特内里费,现效力法兰克福。GRRM 起名字,不是胡来的。 原文:http://libro./chaytor/achistory.htm 作者:Henry John Chaytor 译者:摩绪奴 本文仅作交流之用,无商业目的。译文版权归摩绪奴所有,请勿私自转载。 * 感谢 @ 暗黑逆戟鲸 * 本文以连载形式发出,时间不定,快则每月两章,慢或数月一章。 作者自序 原文:http://libro./chaytor/preface.htm 到西班牙东部旅行的人和西班牙语专业的学生,曾在不同场合让我推荐一本书,既可供其了解阿拉贡的史实,又免去将它从西班牙半岛通史中抽离出来的麻烦。除罗杰·毕格罗·梅里曼在《西班牙帝国的兴起》(1918)中对此有过出色的大纲研究外,英文著作似无单独的阿拉贡与加泰罗尼亚史,而本书正欲填此空白。研究阿拉贡的历史,自然一定要经常提到西班牙其他省份或王国的历史,但像中世纪西班牙这样的国家,其历史是否一定就不可分而待之,自忖并无定论。此外,中世纪的阿拉贡史与卡斯蒂尔史有明显差别,而对这一点的强调,在各种西班牙通史著作中并不总是到位。在卡斯蒂尔与莱昂就是否要从摩尔人手上收复失地,忙于内斗之时,阿拉贡与加泰罗尼亚却可在连续几位统治者治下,于海外扩张领地;而其胆略,不逊中世纪西欧各家王室中之佼佼者。卡斯蒂尔的历史,太常浪费在私欲的阴谋和统治者的无能上,读之枯燥、沉闷;阿拉贡王国的历史则是扩张和冒险。这一点对联合王国后来的历史极为重要,因为开疆拓土改变了西班牙的思想和文学。正是借由阿拉贡,法国和意大利的影响才真正进入西班牙,其声势和力度,别的地区无能与之相比。在这个方面,阿拉贡王国的历史可以自成一体,单独对待。 本书涉及地理名称处,我采用西班牙文形式,而弃英文或加泰罗尼亚文形式。涉及专属名称处,我采用英文读者最可能熟悉的形式。结果就是不统一。把詹姆斯(James)写成「海梅」(Jaime)或「扎格马」(Jacme),显得迂腐;但另一方面,鉴于特定形式已被英文著作广泛接受,我也保留了如「佩德罗」(Pedro)这样的用法。再如加泰罗尼亚形式「佩拉」(Pere),尽管在逻辑上更符合加泰罗尼亚的独立诉求,却让英文读者陌生,而「伟大的彼得」(Peter the Great)又会引起太强烈的俄罗斯暗示。我只能希望这些不统一处,不会造成识别的困难。参考文献并不假装全面,我只提及了对我最有用的著作;我尤其感激拉蒙·梅嫩德斯·皮达尔先生的几本著述,以及苏里塔,施密特,巴拉格,博法鲁尔和阿尔塔米拉这几位的历史著作。 我必须感谢牛津大学 W. J. 恩特维叟教授的有益忠告。我还必须感谢剑桥大学的西班牙文读者 F. A. 柯克帕特里克先生以及 J. W. 巴克博士,二位有心,阅读了校样,本院的 A. R. 克莱克先生则完成了索引,一并致谢。 亨利·约翰·挈特 剑桥大学圣凯瑟琳学院 1933 年 6 月 译文凡例 一 凡涉及加泰罗尼亚名称,除个别约定俗成情况,皆按加泰罗尼亚文形式译出。 二 原文无注释,译文中涉及译注以蓝色粗体标出。 三 原文除数张世系表,无插图,译文中插图除标明出自原文者,皆为译者在互联网上搜索所得。 四 由于编辑器特性,原文中每起一段,以蓝体加粗加大字号标出;插入图片时,译者依据上下文自动换行。即,只有蓝体加粗加大字号出现,才是原文中一段之首。 前言 原文:http://libro./chaytor/prologue.htm
西班牙现行政区划,我们故事的主角即是东北七省 旅客从法国出来,在西班牙东边的波尔博乌入境,坐火车到巴塞罗那,一路上纵星星点点,亦可觉察到加泰罗尼亚特色;而加泰罗尼亚曾是中世纪阿拉贡王国最重要的部分。现代加泰罗尼亚包括吉罗纳、列达、巴塞罗那、塔拉戈纳四省,语言的疆界却扩得更广,比利牛斯山脉北麓的鲁西永,小国安道尔,阿拉贡东部的一些地区,瓦伦西亚北部和巴利阿里群岛,均属加泰罗尼亚语区。
红圈内为伊比利亚山脉 伊比利亚山脉和埃布罗河谷,把加泰罗尼亚同中部的卡斯蒂利亚高原分隔开来,而其气候和历史,则受背后的地中海强烈影响。加泰罗尼亚北部和西部有山脉,背靠绵长的海岸线,又有少有的一条低海拔比利牛斯山口可与法国顺畅交通,凡此种种,多少可解释加泰罗尼亚政治与商业的发展,及其民族性的形成。 加泰罗尼亚境内陆理特征不一。比利牛斯地区是森林和牧场,从山上流下的水或汇入地中海,或与埃布罗河交汇,其中最重要的一支里巴戈尔萨诺格拉河,形成了加泰罗尼亚与阿拉贡的边界。顺流南下是一片片高原,承接蒙塞克山脉,随之即是起伏的列达平原,以及乌尔杰尔平原;平原之肥沃与高原之贫瘠,形成强烈反差,蒙塞克的名字就足以说明(加泰罗尼亚语中意为干旱的山)。沿海地区也有山,但植被繁茂,土地肥沃,甚至有地方叫作玫瑰湾。吉罗纳平原和紧邻巴塞罗那的柳布拉加特河平原,则出产多种仅在温暖气候下生长的树木和水果,包括海枣,橙子树,龙舌兰,仙人掌。所以,加泰罗尼亚是一个崎岖多山的地区,称不上风景如画,尽管有一些山峰,如著名的蒙塞拉特峰,蒙塔古特峰和蒙桑峰,各成景致。 在加泰罗尼亚居住过的,有古伊比利亚人,腓尼基人,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高卢人,哥特人和阿拉伯人。现代加泰罗尼亚人诞生自多种族的融合:他们精力旺盛,务实,小病小灾不伤干劲;他们不似其他西班牙人安于享乐,亦不囿于现状,坚信凡事皆可改善,并从心底渴望达成所愿。在中世纪,天生的躁动不安,似乎正把加泰罗尼亚人带到了西西里,希腊和黎凡特;而如今,加泰罗尼亚人不仅大事工商业活动,还将精力释放在共和与社会主义的诉求,其结果,便是作为工团主义在西班牙的主要倡导者,而声名狼藉。无论如何,加泰罗尼亚之所以能够足量生产除玉米外的所有农产品,并自给自足,与其说是靠哪一种具特殊肥力的土壤,倒不如说仰仗了本地居民所提供的稳定劳动力。葡萄酒,橄榄油,大米,杏仁,坚果和蔬菜,均质优量足;北部地区产好木料;畜牧业与家禽养殖业繁荣。不仅如此,加泰罗尼亚还是半岛上最重要的工业区。近来在水力工程和电机工程上的发展,大大加速了工业化进程。纺织工业所吸纳的劳动力比任何一个产业都多,但五金,纸张,肥皂和皮革的生产,在关税的保护下亦蓬勃发展。巴塞罗那还是西班牙设施最完备的港口,独揽整个半岛约三分之一的进口。这其中,大宗是加泰罗尼亚所需的工业原材料。而除葡萄酒外,加泰罗尼亚的出口贸易并不大;大多数工业制品由本地市场消费。因此,巴塞罗那是整个省内众多小工业中心的集散地。巴塞罗那还是西班牙最国际化的城市,在其市民眼中,亦是最美丽的。在加泰罗尼亚,独立派或地区主义的声浪存之已久,以下种种皆是原因:对卡斯蒂利亚政府的敌意,已经成为加泰罗尼亚主义者的传统——他们相信,向中央政府缴的税,总是比额定的多;中央集权政策压迫加泰罗尼亚人的语言和权利,民众念念不忘此恨;不像巴斯克语,加泰罗尼亚语文脉久远,可溯至西班牙语与法语的古老渊源,以及西班牙与法国的长久联系;加泰罗尼亚人自觉于对中央的不满,对自身能力的肯定;气候与环境的影响。然而典型的加泰罗尼亚人形象,却既不是危险的政治阴谋家,也不是闷头致富的钱串子;典型的加泰罗尼亚人兴高采烈,待人和善,社会的每个阶级都有感于艺术和音乐。参观一下当地的狂欢节,看他们跳萨尔达纳舞,就可触及加泰罗尼亚人的真性情:
跳萨尔达纳的人
古老的阿拉贡王国,性格则十分不同,哪怕坐趟火车从巴塞罗那到萨拉戈萨,亦可得见两地之别。加泰罗尼亚沿海,植被枝繁叶茂,港口鲸吞龙吐,商贾蜂屯蚁聚;一入阿拉贡高地,却是气候干燥,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各村各镇,由于水源匮乏,多与四邻相隔甚远;百姓守着土地过活,自然穷困,排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再次应验。从比利牛斯山脉上,阿拉贡依山势缓缓而下,直至埃布罗河盆地,崇山峻岭便是其北部边界;在史前时代,此地被沿海山脉和半岛中部的西班牙高原拢住,是个大咸水湖,直到水滴石穿,在托尔托萨附近入了海。而山脉沿海,亦将地中海湿润的东风摒开,阿拉贡的土壤旱上加旱。只有溪流与河水流经之处,盐分冲淡,植被始繁,杏树,橄榄,无花果,葡萄藤也得以耕种;其他地方则因少灌溉,成了荒野。比之加泰罗尼亚,阿拉贡外国人少,受外国影响少,阿拉贡人也更亲近土地。王国北部山路阻隔的索布拉尔贝地区,作为驱逐穆斯林入侵者的肇始地,是阿拉贡的骄傲,正如阿斯图里亚斯之于卡斯蒂尔。抵抗异族几百年所展现出的顽强,依然明明白白体现在现代阿拉贡人身上,他们勤勉,固执,常常难以领导,更难驾驭。关于其民族性格,有俗谚云:「阿拉贡的钉子都用脑袋来钉。」此等性格,在个人自由或地方权益存亡之际,最为鲜明。然而,阿拉贡人并非单单陷在一隅之利害,而罔顾他事。阿拉贡发展出自己的方言,有自己的文学。阿拉贡的霍塔舞,即使在西班牙之外,亦有声名。以上,即是一个旅行者在阿拉贡和加泰罗尼亚两地,可能会留下的印象。接下来,我们便来看看一件件史实,也许正是两地的历史,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这些印象。
Gustave Doré 作于 1874 年 跳霍塔舞的人 下回发第 1 章:罗马人与哥特人 |
|
来自: Athenazhong > 《西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