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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煮蓴羹 陈鹏举
《谷雨》： 暮春三月煮蓴羹，顷刻心思付落英。 看树开枝如叶脉，听云行脚带风声。 转灯舟马桃花水，草檄书生燕子筝。 记取一场天雨粟，到今有梦向清平。
春天走过的时候，蓴菜长好了，可以煮蓴羹了。这是江左美味，具有乡愁和仪式感的一种美味。当年二陆去洛阳，谈锋所及，各自说了句妙语。名士荀鸣鹤的上联“日下荀鸣鹤”，弟弟陆云对了“云间陆士龙”。从此他家乡就称“云间”了。驸马王济说桌上的羊酪好，哥哥陆机说吴下“千里蓴羹，未下盐豉”，可以媲美。他是说千里湖蓴羹，不必用调料，就是美味。二陆厉害，随口说的，都成典故了。 煮了蓴羹。听说蓴是睡莲的一种。心目里的睡莲，感觉是极美的暮春花。蓴也是花吗？暮春时候，落英缤纷。这落英，历来两个意思，一个是落花，一个是开花。这里是开花的意思。英，是花。落，是着落。 有着落的花，自然是开花了。陶渊明写过的“落英缤纷”，除了说开花，一定说到他的好心情。 城市呆久了，看不明树的真面。如今好了，当窗便是一棵大树。天天面对，又是经年了，看见了它的开枝和散叶。好美的枝叶，由它想到了中国绘画、中国绘画里的线条。那些美轮美奂的线条，不就是树干的线条、枝叶的线条？看上去遒劲、清秀，内敛着力，蓬勃的生命力。也由它想到了格律诗。只有四句的绝句，就像大树的模样。简单明了的枝干，就是一个生命的现象。律诗多了中间两联，而且要对仗，准备着把事儿搞复杂，就像大树的盘根错节，还有看不完的花叶。呆呆地看定大树，突然发现，大树的姿态，就是叶脉的姿态，所谓开枝散叶。敢情永远的叶子，也是开枝散叶的心情？ 还有云，也是如今看清了些的。云先是停在那里，不会行走的。所谓行云流水，水往低处走，是有能力的，云不会自己走，是要有风带着走的。看见云在走，就忙着听它行走的声音，说白了是风的声音。这是一种美好的感觉。一是，云是有声音的。二是，声音是由眼睛看出来的。这一段文字，以前如读到，一定以为是废话。如今，我是认真写出来的。这是一种美感，难得的美感。 远离城市，流水和风筝，也都看见了。这是人本该有的看见，可惜我活过了好几十年以后才看见。可惜看见得晚了。看见的桃花流水和燕子风筝里，不时闪现的，是来来往往的温文和凉薄的人事，还有作为一个以文谋生的人，曾经写过的热血和伤心的文字。 写了几十年的文字，只是为了小时候，读到的“天雨粟、鬼夜哭”这六个字。世上有什么力量，能使得“天雨粟、鬼夜哭”？看来，只有仓颉所造的文字。生为中国人，总该把一颗心托付给这样的文字。尽管前人说过，“人生识字忧患始”，也在所不惜。人总该担一些忧患的，人和文字一样，使得“天雨粟、鬼夜哭”了，美好的日子就在左右了。 稿件来源：松江报 文艺副刊 2018年02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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