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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西鸿（作家 法国）·法兰西情书 我在法国受到过惊吓吗？有。先说记得特别清楚的两次。一次在巴黎16区，Rue de la pompe ，这片街区北邻“塞纳河右岸纳伊”，南入特罗卡德罗广场，东接雨果大道至凯旋门，雨果有一座旧居就在当中。这里大部分餐厅是要预先订座的，车童在门口等着代客泊车那种；不少蔬菜店，是老板穿着制服在门口等着给顾客挑拣水果那种，总之这街区基本是巴黎高大上的体现。我在此是临时借住，那天还是个星期六，等绿灯过马路时，忽然有个人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破口大骂。来势太凶，我没看得清他从哪个方向飚出，本能地第一时间猛退大步，如果不是我的反应快，肯定会被他撞翻。 定神，看清楚是个一嘴没打理拉碴胡子的半老头，就是经常在地铁见到的流浪汉或酒鬼那种，当时我手挽着两个用来买菜的大挂包，红灯还亮着，心想反正一时也不能溜，就坚持1分钟吧。这1分钟我受尽了煎熬，老头子围着我前叫后跳，喷我一脸渣子，两拳在我眼前晃，两拳都捏得发青了，脏词烂话一波波袭来，最后狂叫要“杀了你这个XXXX”。这分钟对我平淡无奇的人生具有极限挑战，我感觉心脏狂跳，警告自己不要冲红灯逃窜，我周围有无数的模范巴黎人呢。绿灯终于亮时，我冲线般起跑，老头子居然贴着我背脊追了十几米，最后朝我脚下摔了一个不知什么的脏包包，爆开散了一地，才算结束攻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当时我的表情应该是惊慌得不可描述那种。法国没有城管，老头子虽然靠得我很近，始终没碰我一根汗毛，经过我身边的巴黎人都瞟过我们一眼，继而目不斜视，专注前行，个个颈光面靓，于我如清风拂过，一切都自然不过了。我汗流浃背，饱受惊吓。 另一次在阿维浓的火车上。阿维浓这座城市普遍被中国人认定是“薰衣草的故乡”、是一座值得“闲逛而不是暴走”的城市。阿维浓每年7月举行为期一个月世界闻名的、法国最古老的戏剧节，所以它其实是一座古老的艺术之城，来往于阿维浓和巴黎的高速火车，我们想当然把当成是承载“文化交流”的艺术专家。这次我从巴黎搭火车经阿维浓南下，火车临近阿维浓站时，走道上站满背着大提琴小提琴等下车的靓丽人士，这时听到有人高叫“让让，请让让”，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法国女人从后面边推搡走道上的人，边挤迫向前。大部分人都立即侧身让道了，她挤到一个年轻妈妈面前时，被脚下的婴儿车和行李阻滞，年轻妈妈礼貌地说：您不要急，我们也都是要下车的。女人高声喊一句：我要上厕所！年轻妈妈就把行李和婴儿车调整了一下，还是显得通过困难。这时她就说了惹祸的话：上厕所您不能提早点吗？大戏从这里开始，本来要去厕所的改主意了，这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女人就停在婴儿车旁，以战争动员令的口吻，开始厉声叱责，从“何时上厕所是我个人的选择”，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给我上厕所指令”，摊开长篇论理。我被困在这女人下巴下的椅子上，动弹不得，在公众场所随心所欲女人的独角戏，我低头全部都聆听了，心情不可描述。车厢之内的乘客忽然变得异常安静沉默，充耳不闻，纷纷扭头欣赏窗外风景。 拉封丹寓言一向被视为法国人的基本哲学，有个故事大意是这样的：森林里有只独角兽，有次无意擦过狮子身边，把狮子的皮弄破了，狮子大怒，让森林所有带角的动物滚蛋。迫于狮子威武，森林一时人心惶惶，看到牛溜了，猪就跟着溜，狗也跟着溜。兔子也恐慌了，摸着自己的耳朵，觉得它也会随时惹祸，也要逃难。这时蟋蟀走过来，跟兔子说：你连耳朵和角都分不清了啊。 我读拉封丹寓言时年纪有点大了，对里面一半动物一半人的近五百个人物，有点心不在焉，也真记不住。但在法国现实情景中，我居然就经常想起了拉封丹寓言，比如，要学会及时沉默， 比如，要学会蔑视诽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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