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9年8月23日，苏联外交部长莫洛托夫和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秘密签订《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双方还签署一份秘密附加协议书，其中规定：“如波兰发生领土和政治变动，苏德将大致以纳雷夫河、维斯瓦河和桑河为势力分界。维持波兰独立是否符合双方利益，与及如何划界，只能在进一步的政治发展过程中才能确定。” 这就是如何瓜分波兰。据此，德国将得到72800平方英里的波兰土地，2200万波兰人口；苏联获得77720平方英里土地，1300万人口。其中，苏联将获得的波兰东部国土是传统农业区，土地肥沃，还有石油在内的丰富自然资源。1939年9月1日，德国大军以凌厉的“闪电战”攻势涌入波兰，波军奋起反抗，无奈绝对实力相差悬殊，在得不到盟友英国和法国有力援助时，波兰战败，德国在10月6日宣布战争结束。 更早在9月17日，苏联告知波兰驻苏大使：“波兰政府已经解体，不再显示任何生命迹象。这意味着，波兰这个国家及其政府其实已不复存在……孤立无援，失去了领导力的波兰变成了各种危险和意外的温床，可能对苏联构成威胁。所以，现在仍然中立的苏联政府，再也不能对事实保持中立的态度了。苏联政府亦不能漠视那些居住在波兰领土内的与自己同根同源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人，他们正被命运摆布，而且手无寸铁。”这些话不过是老调重弹，沙俄在1795年第三次参与瓜分波兰时也是这么宣称的。 随后，白俄罗斯方面军、乌克兰方面军共计46万苏军冲入波兰东部。苏军的动作让前线德军大吃一惊，德国高级将领们虽然知道《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但不知道元首和斯大林共同瓜分波兰的协议。波军都被抽调到前线去抵抗德军，东线只留下少量守备部队，故苏军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在遇到难得的波军抵抗时，苏军的战斗力并不行。在格罗德诺附近的森林里，一支刚从前线撤下来的波军残部和一些童子军组成防线，1天内用燃烧瓶摧毁了10辆苏联坦克。大多数东部地区的波军服从命令撤退到罗马尼亚、匈牙利和立陶宛（立陶宛在1940年6月被苏联吞并）。 欧洲大陆最庞大的地面力量——苏军，在这趟进军波兰时将缺陷暴露无遗。两个五年计划给苏军贡献了数量巨大的坦克和火炮，但苏军的发展极不均衡，到处是软肋。“他们没有马鞍，只用毯子盖住马背。马匹已经筋疲力尽，随时会倒在骑手胯下。他们皮包骨瘦，看上去很恐怖。”英国战地记者克莱尔·霍林沃思观察到苏军的一个孱弱面。由于后勤系统糟劣，这些苏联骑兵们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每到一个村庄就讨要食物，而波兰村民们搞不懂苏军越境来干嘛，不少人还以为苏联人是来帮助打德国鬼子的。事实上，许多苏联士兵也不清楚自己来波兰干什么，总之，服从命令，长途行军，饿着肚子也得前进。 “我们看到人们都很富有，即使是农民的房屋也装修精美，（即使）是最贫穷的人也比我们过得好——他们的家具都抛光过。每个农民至少有两匹马，每个家庭有三到四头奶牛和许多家禽。”苏联士兵格奥尔基·德拉古诺夫对波兰的“富裕”赞不绝口。苏联军人一进入波兰，就被这里的富裕程度折服，他们在祖国从未见过如此发达的经济。事实上，与西欧、北欧甚至波兰西部比，波兰东部地区算是落后了。波兰城镇里，家家户户都通电，这是苏联人难以想象的。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波兰商店里有这么丰富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的食品、衣服、鞋子、手表等物品摆在一起。老百姓购物居然不用排队，也不用凭各种票证，只要有钱就可以无限制购买，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要知道，苏联宣传机器一直以来把波兰工人和农民描绘成无比贫困、悲惨状。 当然，苏军很快风卷残云把所有商店都搬空了。波兰第二大城市利沃夫有8500家商铺，6400家被苏军搬空而只能关门。苏军即便出钱，也跟抢夺一样，因为苏联占领波兰后立即规定卢布是法定货币且跟波兰货币即兹罗提等值，但战前兹罗提的购买力是卢布的9倍。波兰人的现金一夜间遭暴跌贬值，银行被国有化，银行里面的保险柜被强制打开，柜里物品充公，任何超过300兹罗提的银行存款被冻结。人们不仅失去了储蓄，还被课以重税，甚至丢掉工作，跌入穷困中。于是，经济崩溃，黑市遍地开花。 经济水平的巨大差异让苏军闹了很多笑话，如士兵在抽水马桶里洗漱，还大呼小叫责问为什么水流得如此迅速。商店里的波兰食品都比苏军口粮要好吃，大家纷纷往自己包裹里装吃的。1个苏军士兵拿到了20盒牙膏，从未见过牙膏的他以为这是一种美食，品尝后很失望，过了很久才知道自己吃的是牙膏以及牙膏的用途。1个士兵一不留神把军队口粮掉地上，当地一条狗跑过来嗅一下就离开了，这个士兵觉得受辱了，气得大骂眼前这条狗是“资本主义的狗”。 战前居住在波兰东部地区的犹太人沙洛姆·约冉，清楚记得了苏军进入波兰后的受挫感。每逢当地人与苏军攀谈时问苏联国内的经济和消费情况，死要面子的苏联人满口说：“哦，我们什么都有，连火柴都有。”约冉有一次跟苏联人斗气，问前来他店里照相的士兵，苏联是否有“卡达哈”，这个希伯来语单词意思是瘟疫，苏军不假思索说：“这个嘛，是有的，比你们这儿要多得多。”题外话，约冉在苏德战争时参加犹太抵抗组织并入丛林与德军周旋，这段经历被写成《抵抗者》一书，他战后移民以色列。 许多工厂和政府大楼被苏军拆除，里面的家具、机器在内的种种设备被运回苏联。比亚韦斯托克在19世纪就成为波兰的纺织工业中心，这里纺织厂的设备被苏军悉数运走。城镇虽然被拆毁一空，但城镇居民的生活还是好于农民。苏联要在新领土上进行全新的社会改造，农民将迎来农业集体化。 波兰独立后，东部领土有大量乌克兰、白俄罗斯、立陶宛人，他们一直在闹独立，希望并入隔壁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和立陶宛，不惜诉诸暴力手段，波兰政府为此采取一定的高压政策。当苏军经过家门时，这些少数族裔当然是兴高采烈，箪食壶浆迎接苏军。以为独立梦成真的他们，在马路中央搭建简陋的“凯旋门”，将鲜花撒到路上，拿出面包和盐招待苏军。波兰国旗是红白双色的，这群带路党利索剪去国旗的白色部分，挥舞红旗迎接苏军。当然，他们不知道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真实社会情况。他们中的一些败类，对波兰族邻居趁火打劫，暴力不时发生。不过，这样的恶行不算多，事实上波兰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尚算融洽，倒是有许多少数民族在苏军面前为担任过公职的波兰族朋友求情。 苏联对少数民族的表现并不领情，因为苏联一直在严厉打压乌克兰、白俄罗斯境内的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力量。这些少数民族的激情很快散去，他们明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民族独立，他们各路民族主义组织的领袖很快被逮捕。一位叫亨里克的波兰人记录了这一戏剧性变化，少数民族邻居是如何垂头丧气：“你不会再看到成群结队的乌克兰人，挂着红袖章，举着步枪，趾高气扬在镇上巡逻。他们不再对路过的波兰人吐口水，而是满怀同情地互相点头致意。”军官、警察、公务员、律师、政治领袖、社会活动家们自然是被纷纷逮捕并处以死刑，不管你是什么民族，当然这些群体以波兰族为主。
然后，苏联开始大规模的流放。1940年初，苏联把“东部边疆”难以被改造的居民开始流放到遥远的内陆地区，第一批倒霉者是波兰军事移民，少数民族们也随后遭殃。曾经的不同民族仇家邻居，在波兰打得头破血流，之后要在西伯利亚苦寒之地继续做邻居，他们这下得互帮互助渡过难关了。若有幸劫后归来，成为患难之交的他们能为彼此赴汤蹈火，这实在是造化弄人。苏军通常在半夜前往一户人家，命令对方在半小时到两小时间收拾妥当，每人行李不准超过220磅，就此去哈萨克斯坦或西伯利亚。在一些地方，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已经组织力量袭击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汽车，这当然属于以卵击石。还有件颇为荒诞的事，当苏军进入波兰东部领土后，才发现居住在苏联的波共成员们都殒于大清洗，反倒是波兰政府监狱里关着的波共成员们得以出狱参与政权重建。1941年6月，除了犹太人，这些少数族裔又一次沿路站立着，摇旗迎接军队，这一次换成了德军。至于苏联军队，他们1944年反攻进入德国时，将见证比波兰东部更富裕的经济生活。 主要参考资料 哈莉克·科汉斯基《不折之鹰：二战中的波兰和波兰人》，中国青年出版社，2015年11月 沙洛姆·约冉《抵抗者：一个真实的故事》，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5月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