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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耶丨情人的世界

 执卷绨素 2018-03-07


乔治·巴塔耶 /文

lightwhite  /译

没有比被爱者的意象离国家的意象更远的了,国家的理性和爱的至尊价值相对立……国家并不拥有或已然失去了那种在我们面前拥抱世界之整体的权力:但这宇宙的整体,同时在外部——在被爱者身上,作为一个对象——和内部——在爱者身上,作为一个主体——被给出……

                                       ——巴塔耶,《有死之存在的爱》L’amour de être mortel

 


支离破碎的生存


如此碎成三块的生存(existence)不再是生存;它不过是艺术、科学和政治。在人已然被野蛮的简单性所统治的领域里,只有科学家、政治家和艺术家而已。在功能的交换中,对生存的弃绝乃是他们各自所赞同的条件。一些科学家怀有艺术或政治的关注,而政治家和艺术家也能够看到其领域的外部;他们只是把三种残疾加了起来,但它们一起并不构成一个强健的人。生存的整体和能力及认知的集合无关。一个人再也不能像切碎一具活生生的身体一样把它切成碎片。生存乃是构成它的诸元素的强有力的统一。其中就有刀劈斧砍的简单性。

 

完满的生存和被爱者的意象


尚未被功能之奴性所摧毁的简单而强壮的生存,只在这样的程度上才有可能,即它不再让自身屈从于某个特定的对象,如行动、描述或测量;它依赖命运的意象(imagede la destinée),依赖诱人而危险的神话(mythe),它凭借神话发觉自身处在了沉默的团结之中。当一个人致力于一种有用的,本身并无意义的劳作时,其存在便支离破碎了;只有受到诱惑的时候,他才能找到整全之生存的完满。男性气质正是这一原则的表达:当一个人无力回应可欲之裸体的意象时,他便认识到其男性整体的丧失。正如男性气质和一个裸体的诱惑相关,完满的生存也和一切唤起了希望与恐惧的意象相连。在这破碎的世界上,被爱者(L’ÊTREAIMÉ)已然成为了唯一一股能让人不断地返回生命之热的力量。如果彼此寻找的存在者,其痉挛的运动没有不停地穿透这个世界,如果一张“一旦缺席,便令人痛苦”的面孔没有让这个世界易容,那么,在世界所诞生的那些人眼中,世界看上去就仍是一个笑柄:人的生存会在那里呈现,但它只是以一种记忆的形式,或以“原始”国家的一部电影的形式呈现。有必要带着一种恼怒的情绪,排除虚构。一个人内心深处迷恋的失落之物,悲剧之物,“眩目的奇迹”,除了在一张床上,就不会在任何地方被人遇到。的确:当下世界的心满意足的尘屑和支离破碎的关注同样入侵了卧房;而锁闭的卧房,无论如何在几乎没有限制的精神空无中,保留着这么多让生命之形象得以建构自身的岛屿。

 

被爱者的幻觉特征


被爱者的意象首先伴随一道危险的光芒出现。它同时照亮并惊吓那用双眼追随它的人。如果他把其职能的关注放在了首位,那么,面对其幼稚的躁动不安,他便会一笑置之。一个变得“严肃”的人相信,在别的任何地方,而不是在这吸引力的必要回应中,更容易找到生存。然而,即便别的某个更加轻盈的人,任自己被那带来恐惧的诱惑所燃烧,他也必定会认出这样一个意象的幻觉特征。

 

生存自在地反对这个意象。进食、睡眠和说话掏空了它的意义。如果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女人,并且,对男人而言,女人显然是他的命运,那么,如沉默的悲剧一般入侵他的一切,就和这个女人的必然的来往,互不相容了。让命运在一瞬间通过它而活过来的意象,就这样发觉自身被抛入了一个陌异于日常躁动的世界。把男人像吸向其人性的命运一样吸向她自己的女人,不再属于金钱所控制的空间。她的甜蜜逃避了真实的世界,她从那里经过,至多允许自己像梦一样被囚禁起来。苦厄将毁坏任何一个着迷于引诱她的人的心灵。她的现实如那摇曳不定的闪光一般可疑,但黑夜让这闪光变得强烈。

 

情人的真实世界


然而,在命运的黑夜中再次相遇的情人,其最初的可疑的表象,并不和戏剧或书本的幻觉,处于同一个秩序。因为戏剧和文学无法自行地创造一个让存在者在其中重新定位彼此的世界。艺术所再现的最具撕裂性的幻象从来只是创造了它们所触及的人与人的一种转瞬即逝的联系。如果它们相遇,它们必定满足于表达它们已在语句中体验到的东西,那样的语句用比较和分析取代了可以交流的反应;但情人们甚至在最深刻的沉默中融为一体,在那里,每一个充满燃烧之激情的运动,都有给出迷狂的权力。不可否认的是,这熊熊燃烧的火炉构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在那世界里,情人们再次找到了他们自己,恰如他们曾在彼此面前出现,各自采取了对方之命运的运动的形式。爱的狂风暴雨的运动就这样让最初只是一个幻觉的东西显得真实起来。

 

当两个相爱的存在实现肉体的统一时,其他人——通过梦的遗忘行动——所忽视的碎片化活动遭遇的阻碍,就这样得到了克服。那被追寻直至被紧紧抱住的阴影,和传说中遥远的造物一样令人惊异。一个女人的突如其来的魅影似乎属于梦的动荡不安的世界;但迷恋将赤裸的、沉溺于快乐的梦之形象,投入了一个卧房的狭小地真实的世界。

 

在那张让生命的秘密向认知揭示出来的床上,幸福的行动乃是“梦的姊妹”。而认知乃是对人之命运的迷狂的发现,在这个被守护的空间里,科学——还有艺术或实践行为——已然不再可能把一种碎片化的意义赋予生存。


本文为北大公共传播转载

版权归作者所有

编辑丨徐书馨

转自丨拜德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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