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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来,江山有多美都是浪费 | 细读会着迷

 耽读斋 2018-03-08

北京今天有点冷,这冷是风的馈赠与热情,走在林子里,树枝与树叶都在练声……银杏的叶子是金色的,落下来有水的声音,阳光照在额头上,也照在唇角,有些阳光,更是调皮地跳到肩膀上。天空也是清澈的蓝,仿佛那蓝只有18岁。


细读会着迷,以后会适当地配些音频,前两天已做了尝试。好的朗诵,与诗,绝对是锦上添花。今天,阳光如此之爽朗,心情也是金子做的,哪怕有一丝丝阴影,也是由金子做成。昨晚与好友饮酒,回家,至凌晨两点,无睡意,真想光着脚丫跑出去——如果我有魔法,一定是月光的那种,让万物在光线中沉睡,让光线赞美植物也赞美动物,甚至暗夜里一颗颗不眠的心。


少年时,有个喜欢的收音机,是花17元,从我们县的广交会买的,17元,那是要抵一个人的工资了。记得我每晚是枕着收音机睡觉,音量开得小小的,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时还不知道,有朗诵一事。


今天推荐两首《为你读诗》做过的我的节目,这两首诗,个人感觉,读得入心,所谓给诗歌插上声音的翅膀,指的就是这种吧。后附一组我的诗,以前也发过,这一次更集中地发一次。如有一首能入您法眼,希望能帮我读一下,声音文件发至我的个人邮箱或加我微信号512783660,您的声音,未必是专业的,我喜欢的是真,合适的话,会在本平台推出,作为报酬,我会送您《荡漾》签名本。


济慈老师说,真,即是美;美,即是真。把你的真嗓子,拿来吧:)


 


我有时住在虚无里面

有时把虚无外穿

天黑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我爱也爱不够的人间


▎图说

图为荷兰画家梵高(1853-1890)的作品《山丘前的麦田》,他的麦田永远和云一样翻江倒海,仿佛他的体内饲养了万千小兽,仿佛看到梵高挥舞画笔,“我发疯,并带着天空发疯”


▎收听


虚无之诗


作者:大卫

为你读诗:郭京飞 | 演员、话剧演员、监制


 

爱上了虚无,仿佛虚无是一件

美好的事物

通过河流也会爱上一滴水

如此说来,我的爱是本真的,源头的,小的

 

天空新崭崭,仿佛从来没被人看过

蓝得让人心慌,仿佛这蓝

是所有蓝的祖先

 

昨日之我是小的,明日之我

是更小的

今日,我就在小与更小

之间。一个人倘若过于锋利

就会变成刀子

自己把自己杀死

 

尘归尘,土归土,十万条河流

只是一条河流

因为寂寞,我在体内

饲养了万千小兽

 

木叶尽绽,盈即是虚,

小就是满

所以我才会爱上

更小的人间

 

泪水过后,五月的田野

适合抒情、朗诵

无人的夜里,我有悲欣,低低地哭泣

我发疯并带着天空发疯

 

我有孤独的一面,虚弱的一面

因为爱上了人类

我把自己抛在了一边


诗享


「被你用旧的光线,才可以叫做虚无」


美和唯美的区别是什么?唯美所追求的那种超然的、纯粹而绝对的美,更多地存在于我们的感觉中,而不是这个世界上。它多了一层梦幻的东西,或许叫做虚无。诗人大卫似乎对虚无颇有钟爱,他的文字,让灵魂如雨一般落入海中,却不溅起丝毫波澜,像一颗心落入虚无。虚无是一个物我两忘的境界,外不受物欲之诱惑,内不存情虑之激扰。


读这首诗的时候,郭京飞说:“我不过是自己在与自己对话。”内心奔腾着万千小兽,但放过世界,便是放过自己。有时,就与万千世界隔离,与自己发泄悲喜,这个小我便是本真的。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曾说,正是人的意识使人处于摇摆中,这种摇摆,造成了人天性的不安全感。人的意识很容易陷入虚无之境,孤独,或是虚弱,周遭愈是如此,人的情感就会变得愈具体。爱上河流中的一滴水,发现天空原来蓝得那样纯净,令人心慌。世界空旷,人的周身才丰满,内心才充盈。可触及的一切细节,便成你爱的、更小的人间。


诗人大卫还写过这样一句话:“渴望那不存在的幸福,被你用旧的光线,才可以叫做虚无”。被你用旧的光线,可不就是一种唯美?当这一切虚无的事物填满了我的世界,细小而满盈,我会因浓浓的压抑而感到幸福。



 今天推送文字多,如欲想读更多诗歌或得大卫《荡漾》签名本,可直接跳到最后。



情诗是一个人的心电图,现在回头看这些不同时段的诗,宁静与惘然交织,心如死水之微澜,这世界,能让我激动的事,越来越少,王尔德说,心是用来碎的。他还说过一句:什么是离婚的主要原因?结婚。这些有趣的句子,让生活多了一份轻松,我们到底要不要相信爱情?还是让王尔德来替我们回答吧: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身体的政治课与器官的伦理学

——大卫诗集《荡漾》的色情之说 

撰文/ 贾雪

 

作为一个1994年出生的晚辈,大卫口中的“小屁孩儿”,我委实是觉得自己十分有资格对《荡漾》这本十年磨一剑的诗集做一番小小评论。以下言论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且请诸位看官当个笑话。


刚拿到这本书两天,翻来覆去翻了有十多遍,在苹果实验室剪辑的时候也不忘揣兜里随时瞧两眼。好吧,我承认我沦陷了。这是一本很贱很贱却又令人欢快的诗集,它系统而全面地展示了大卫的多重分裂人格以及凄惨身世,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很坦诚。从段落,到句子,到字,到标点符号,都绝对坦诚。它坦诚得就像大卫拿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挑出自己红彤彤的心,眼都不眨一下地给你看。

坦诚,其实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在知道大卫本尊之前,有人发给我一首诗,叫《闪电》,说好像写的是我一样。我一看,可不就是我么。你听听——

 

是我摘走了你胸脯的桃子和苹果

腹部的丁香与百合

花蕊因风而颤抖

你不是水果,更不代表万物

你是我的常识课,一个人的植物学

你是辣椒,茄子,小葱,你是

上帝的一畦菜田……

 

我很傻很天真地把这诗放在我的荔枝FM电台上(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啊),后来,剧情很狗血,大卫听到了这段录音,还对我评论了几句,而我那时候压根不知道作者本人就是他!!!这是,赤裸裸的盗版?!

 


这算是我们结缘的开始。后来我果真在《荡漾》上看到了这首诗,我这小心脏呀,又跟荡秋千似的。《闪电》甜而不腻,恰到好处,就像拿羽毛在你腋下轻轻一挠,痒到心里去了。他把情侣间的抚摸比喻为“摘”,把优美的肉体巧妙地形容为“桃子,苹果,丁香,百合,花蕊”。这些比喻,已经不能仅仅定义为比喻,因为它们充分地展现了人类与自然界的交汇贯通,人体之美与水果花卉之美并列统一,真真是妙不可言。更妙的是这其中蕴藏的轻微的情色暗示,如隔靴搔痒,欲罢不能,让我瞬间眼前各种情景浮现,可供想象的空间极为开阔。“留白”的艺术让诗意泛滥成灾。

 

当然,我并不是为了夸赞大卫才写这篇评论的。没错,我要批评他,挖苦他,讽刺他,因为他把色情还原到“美”这一境界,他把纯粹的色情变成了纯粹的“美”。在一般人眼里,色情必然是肮脏的,丑陋的,见不得人的,甚至连我这样欣赏人体美学的人也这么认为。但是在大卫这儿,色情是最自然的,色情就是美的,色情就是人性,色情就是爱。我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不信,你来看。

 

当你像一座午夜的城池躺下

我就是那个最不讲理的拆迁公司

扒了你的长街,刨了你的小巷,推了你的厢房

小小的卫生间也不放过

胯骨间的十万匹豹子更要轰隆隆地铲去

所有的夜晚都是同一个夜晚

就是要把你拆成一个高贵的废墟

就是要疯狂而野蛮地要你要你要你


——《喜悦因过浓而产生盲目》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纯粹的女人,但是这样的句子让我动容。它们充盈着原始的冲动力量,就是要不管不顾,就是要爱,什么都阻挡不了。这力量如此强悍,在这力量面前我毫无招架之力。我相信任何女人都毫无招架之力。




色情是广义的,色情本身就包含爱情。爱情反倒是狭义的,它限制了自由表达的种种可能。只有通过色情,人,才能褪下人皮,“进化”成动物。没错,人在很多方面连动物都不如。所以,何不放下“人”的口是心非和阳奉阴违,痛痛快快地,酣畅淋漓地就只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去行动和追求,做一只纯粹的动物也远胜过做一个虚伪的人。所谓的爱情往往以种种纠结,欺瞒和扭曲的方式进行。与狭隘的爱情相比,我更爱这坦诚而炽烈的色情。

 

浑圆的屁股是我一个人的国土

你是我的党团

我的班主任。政治。纪律。华东或者华北。微凉的灯光

国际歌。歉收的麦子。没完成的文章。分管的街道

……个人崇拜。劳动模范。你是我最温柔的母亲/21点09分的月亮。只为我升起

我爱你,一厘米一厘米地爱你,如果一个夜晚被我/爱了两回

那你就是我的平方厘米,一个人的爱国主义


——《一个人的爱国主义》

 



读这一段,特别舒畅,你想啊,一个人,视自己的爱人为国土,这是怎样至深的用情?国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意味着神圣不容外敌侵犯。瞬间让我想到了诗人奥登在写给他逝去的同性恋男友的《葬礼蓝调》中的句子——

 

“他曾是我的南,我的北/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工作日,我的星期天/我的正午,我的子夜/我的谈话,我的歌吟”

 

大卫流布最广的一个句子是:亲,我爱你腹部的十万亩玫瑰,也爱你舌尖上小剂量的毒。这句诗已经成为当代爱情诗的名句,这一个“亲”字,也让媒体把他误读为“淘宝体的父亲”——关于之两句诗的评论很茂盛,我就不在这儿饶舌了。我想说的是,大卫的诗,其实更加自由、富于变化,视野也更加开阔。在他那里,比喻不再是工具,比喻本身就是诗的一部分。在读它们的时候,你意识不到这里用了比喻。我想,这可能就是比喻的至高境界吧,浑然一体又不着痕迹,静默无言却自有千钧之力。

 

对于诗中出现的“屁股”这一人体敏感器官,一些人肯定会感觉不舒服,因为这样的表达太过……嗯,色情?可以这么说吧,对这样的词汇,一般中国是要打马赛克的。我们的臣民早就习惯了打满马赛克的世界,影像,雕塑,甚至课本上的单词。突然遇到赤裸的词汇,十有八九会不忍直视,恼羞成怒。这是一种思想的畸形。当畸形演变成一种常态,原应该是常态的反而成了畸形。就跟乔治奥威尔在《1984》里描绘的那样,极权统治下,做爱也成了犯罪。

 

我从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那里得到的一个认知是,“器官平等”。这四个字可以贯穿村上先生的所有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的美学思想。不管是《舞舞舞》,《1Q84》,还是那本最著名的《挪威的森林》,所有的涉性描写都用的是器官的准确名词,没有忽略,没有替代,也没有故弄玄虚,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绝对的坦诚,以及无可替代的自由之美。当然,“器官平等”这四个字是我创造并且定义的。

 

所谓的“器官平等”就是对人体器官而言,不存在高下尊卑之说,大脑不一定比肚子更加高贵,生殖器也不见得就比手臂肮脏。就跟人与人是平等的一样,人的器官之间也是互相平等的。所以,那些觉得大卫写“屁股”就是下流的人,是他们的灵魂不入流。


大卫是狡黠的,他披着情色的外衣招摇撞骗。他说,“圣洁与婊子是同一个词”。这句诗提供给我更多的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式。在马尔克斯生前自认为最好的一本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一生上了无数个女人的床,他干的是婊子的行径,但他的内心却圣洁如处女。这并不矛盾。色情只是形式,爱才是内核。所以说,大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当你沉浸在不可自拔的色情欲海中时,他正躲在诗堆里偷笑呢。

 

当然,读不读得出来,就是你们的事儿了。同一句诗,一千个人读也会有一千种理解。你看到羞耻,我看到的却是坦诚。

 

大卫在一个访谈中曾说,惠特慢,聂鲁达,里尔克……是他“精神上的父亲”,鄙人实在才疏学浅,除了老惠与老里之外,聂鲁达是何许人也?一点不知。只好使出了看家本领,求助了百度CEO李彦宏先生,这才知道,噢,此公了不起,代表作《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果然,他写道“你那委身于我的姿势就如同大地/我这粗野的农夫之体在挖掘着你/”,“现在复仇的时刻已来临/可是我爱你/”。与大卫“当你像一座午夜的城池躺下/我就是那个最不讲理的拆迁公司”,“你是我的女人/更是我的仇人/”两句意境非常相似。没错,相爱就是博弈和对抗,爱人同样也是仇人。从这里能看出大卫的爱情诗的源头至少有聂鲁达的参与,而且是重要的参与。大卫受聂鲁达的精神影响之深,估计只有我喜欢的烙馍卷饼可以比拟,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鸦片。两人在追求诗意的过程中表现出了同样的炽烈和坦诚。但显然两人又是不同的,大卫更加细腻,更加懂得女人的心思,他的劲儿用得巧,更猛,更富于艺术的表达——有力量但却不是蛮力。“你是我的女人/更是我的仇人”——这是多大的爱之切恨之深,这是多大的狂欢与绝望。




在《荡漾》里,有一专辑:《一半是玉,一半是兰》,他写道

 

所谓床并不是你躺下的地方

而是

你躺下的地方才叫床

吻你的时候是没有我的

吻你的时候我是不讲道理的

 

这些诗句透着一股朴素的哲理,值得让我一遍遍回味,越念叨就越有意思。你会想着,没错儿,就是这样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句子呢?并不是人人都长着一双发现诗意的眼睛。这也正是诗人在任何一个时代不可或缺的原因。

 

他抒情,但不刻意。深情,又不滥情。

所有的高潮都与死亡有关,所有的色情都与爱有关。

 

在最激情的时刻,也同样是爱得最绝望的时刻。读大卫的《荡漾》,就是在读大卫本人,就如同在抚摸他,从头到脚,从肉体到灵魂。

 

诗,是不懂得欺诈和隐藏的。诗集《荡漾》有多种形式,可狡黠,可温柔,可暴戾,亦可抒情;可孤独,可热闹,可低落,亦可高潮。但无论何种,都是诗,都是大卫之诗,是诗之大卫。




我把这如诗的大卫捧在手里,一点一点剥去他柔软的外壳,露出其赤色的果核来。我想要捏碎了他,又舍不得这色情的诗意。


最后我愿意引用大卫诗集的三行诗结束本文——

 

没有比激情再冷的冰

 

必须给你新的孤独

 

以便你的绝望和我的绝望同步


 今天推送文字多,如欲想读更多诗歌或得大卫《荡漾》签名本,可直接跳到最后。


“为你读诗”公众号推出的大卫诗歌:

我们不曾甜蜜,所以我们不会发腻 | 刘小锋为你读诗


▎图说


图为德国表现主义画家、青骑士派创始人之一奥古斯特·麦克(1887-1914)的作品《林中夫妇》。“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李冶《八至》)


▎收听

点击下方视频,即可收听。



低处的苍穹

作者:大卫


为你读诗:刘小锋 | 国家一级演员


整整十五年,你把香气给了暗夜

对你,我有平静而陡峭的爱

哭泣,长短不一的离别

因为今生,我们互相准备了前世

没有蜜蜂,蝴蝶平静得

不像蝴蝶,

未曾玫瑰,亦未曾百合

日复一日的平淡,使我怀疑

一只手和另一只手

是否曾经牵过

彼此太熟悉,以至于通过对方

才能发现陌生的自己

伟大的爱情和命运全都发生在隔壁

我们惟一的本领是把六十秒过成一分钟

一辈子的努力

是把对方过成死鬼或者亲爱的死鬼

整整十五年,你替这个世界

代我日复一日地老去

昨天的一页翻过

最后一行我也没说出那个字

我们不曾甜蜜

所以我们不会发腻




荡漾


从额头到指尖,暂时还没有

比你更美好的事物

三千青丝,每一根都是我的

和大海比荡漾,你显然更胜一筹

亲,我爱你腹部的十万亩玫瑰

也爱你舌尖上小剂量的毒

百合不在的时辰

我就是暮色里的村庄

孤独,不过是个只会摇着

拨浪鼓的小小货郎

喜欢这命中注定的相遇

眼神比天鹅更诱人

这喜悦的早晨

这狂欢的黄昏

没有比你再美丽的神

积攒了多少年的高贵

仿佛就是为了这一个小时的贱作准备

你是我的女人,更像我的仇人

不通过落日,我照样完成了一次辉煌的蹂躏




喜悦因过浓而产生盲目……


我爱你,不把你当作早晨的光线

相对于庞大的北京

我有双人床的爱,沙发的爱

如果再加上浴缸就等于朝阳区的爱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

把寂寞弄得澎湃起来

对你芳香的身体,我有深刻而局部的爱

喜悦因过浓而产生盲目

有时候我要你

却不知道在哪里要?怎样要?

为什么要?要到何种程度才算要?


当你像一座午夜的城池躺下

我就是那个最不讲理的拆迁公司

扒了你的长街,刨了你的小巷,推了你的厢房

小小的卫生间也不放过

胯骨间的十万匹豹子更要轰隆隆地铲去

所有夜晚都是同一个夜晚

就是要把你拆成一个高贵的废墟

就是要疯狂而野蛮地要你要你要你


惟有这种方式,我与世界才有对称之美

摧毁你像摧毁一个帝国

多亏你的出现,我才活得不像植物

爱你,从5厘米到25厘米

就这样爱你,因为不喜欢别的方式

如果一个人可以爱死,就这样爱下去

如果一个人可以哭死,就这样哭下去

爱你,就像一个动物园

哪怕门关了

还可以用老虎爱你,狮子爱你,犀牛爱你

用牙齿爱你

舌头像个核电站,从此我用嚎叫爱你



如果一个夜晚被我爱了两回

大卫

 

你的身高,体重,高耸的胸部

与百合一般的小腰

都是我要爱的,从一米三到一米六六,往上或者往下

我还可以再继续爱上几个厘米


从微卷的头发开始,你说爱到哪里我就

爱到哪里。动词一般的眼睛

形容词一般的皮下组织,持续燃烧的

脂肪现在还只能当个副词

浑圆的屁股是我一个人的国土

你是我的党团

我的班主任。政治。纪律。华东或者华北。微凉的灯光

国际歌。欠收的麦子。没完成的文章。分管的街道……

个人崇拜。劳动模范。你是我最温柔的母亲 

21点09分的月亮。只为我升起


我爱你,一厘米一厘米地爱你

如果一个夜晚被我

爱了两回

那你就是我的平方厘米

一个人的爱国主义







颤抖:风中的玉兰


借助你的皮肤,重新发现双手

白鸽飞翔,蓝天在更白的羽毛上发光

蜷曲的时候你是一颤一颤的

骨头的闪电与肉的紫罗兰相撞

所谓床并不是你躺下的地方,而是

你躺下的地方才叫床

忧伤总是突然到来,后退与逃避

皆无理由,是你的身体

重新命名了弹簧

大快即是小愁

除你之外,我还没有

更新的哭泣与颤抖——

带电的玉兰


想你的时候我是安静的

玫瑰经过百合的时候产生了风

用芒果或者柠檬命名你

其实你没有名字

你是群蜂翩飞的山谷

填满你,除了午夜的月光

还得加上早晨的花香


想你的时候我是安静的

你的背影是珍珠遇见了水晶

你不是颤栗,你是孤独袭来时

带电的蜜!



玉兰的另一个名字


你的头发有麦子的香味

在你的眼神遇见了茉莉

我爱,你是我从未见过的玫瑰

告诉我,怎样才能抱紧你

告诉我,怎样才能抱紧你而不让大海失去


当我嗅到你身体里的蔷薇

灵魂就像一朵花悄悄地开放

清凉的早晨,满足于这孤独的摇晃

世界一片芬芳

想你——就是蜜蜂和月光同时落在花瓣上



你不是玉兰,就是玫瑰


所有的夜都是孤独的

当我抱着自己哭泣

孤独还有另一个名字

从后面爱你

你的腰肢

是百合与百合的第一次相遇

你的每一个姿势

都让郁金香后退三尺

坐在美的中央

你让美长出了新的模样

闪电静止在闪电里

昨天开的是玫瑰

今天是你



一半是玉,一半是兰


我把你叫作薄荷的一半丁香的一半

玉米长出缨子时

霞光把露水镀亮的一半

天蓝得像忧伤时

我也把你叫作忧伤的一半

你颤抖,我把你叫作哭泣的一半

你窒息,我把你叫作闪电的一半


喜欢你还因你是紫罗兰的一半

薰衣草的一半

郁金香初绽时半梦半醒的一半

明月孤悬,你是明月没有捧出的一半

世界侧过身子,你刚好是她空下的一半

树把影子做出梦来

你是她恍惚的一半眩晕的一半

我绝望时,你是更绝望的一半

余生无多只能用一半来爱你

爱你的左边也爱你的右边

你若有毒,那我就用剧毒来爱你


你是我的一半,专门用来心疼

我是你的一半,专门用来发疯



山谷


山谷之风,一遍遍地吹,吹去大我还不够

还要吹去小我。也就是说,这山谷之风

趁着夜色,要同时吹去两个我


就要放下了,日复一日的迷茫,使我至今

不能走上山巅,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惊雷过后必是闪电,我比群山更加连绵、起伏、不安


我有迷魂招不得,天空仿佛倒悬的酒杯

是我,一滴不剩地饮尽了

她的湛蓝,人间的风越吹越大,这儿和人间相反




给李煜

作者:大卫

 

我不敢坐你的位子,正如你不敢

过我的日子。你要考虑国家和

国家上空的月亮。而我

要在大时代里抒写个人的小忧伤

 

一江春水是一种修饰

一江春水向东流又是一种修饰

我们共同提到了小楼,但你

加上了“昨夜”——还显不够

 

男人无非两种,一种是动物型的

一种是植物型的

作为南唐最后一棵树

你是高大的常绿乔木,也是

低矮的落叶灌木

冬天,你枯萎得非常好看

雪花一样好看,梦幻一样好看

一瞬即是千年,我的王,你枯萎得

一天比一天好看

 

然后忧伤就有了重量,我的王

植物型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你让忧伤有了重量,因此你是更大的忧伤



夜宿


不敢写这山,我怕写着写着就写俗了

还怕把一座山写出性别,毕竟

这是五月的江南。暮晚,白鹭起自水面


远山以沉默度我,仿佛逝去多年的

父亲,就坐在对面

近得我可以看得见他岩石的骨骼


山谷渐渐活了过来,似乎要把暮色

一把推开。仿佛这儿不是人间,仿佛白鹭

是他刚刚打出的一个呵欠


群山拢聚,山谷修正了自己的弯曲,在流水的带动下

有了弹力,仿佛一把摄子,愈发觉得自己的渺小

如米粒,如蚂蚁,如一切小的事物,可以随时消失


放下悲欣,就是放下俗世,幸亏月亮没有升起,否则

必多一句叹息。波涛拍岸,倘若将我摊开,会比薄暮更薄

风漫上了树梢的时候,也漫上了草棵……



虚拟之诗


请允许我穿越自己一次,无人的夜里

穿越一片废弃的城池

死,也是可以穿越的——如此贴身

仿佛死是一件薄薄的内衣,有自己的

质地与尺寸


请允许我把自己放倒在任何一片土地

像无用之物,空洞是我的,无知是我的

急了就把天空穿在身上,像鸟一样,飞着就长出了枯枝和叶子


请允许我无限地接近苍穹——不是为了飞得更高

而是想看看,那无限的高处,是否

存在着永恒,是否在永恒之后,存在着更大的虚空


或许此生真的是一次误打误撞,因为喧嚣

我把自己扔到了岸上,因为寂寞,我总是自己产生波浪

谁能告诉我远方?谁能替我把大海背在身上?


大风一遍遍地吹过,吹世界的同时

也吹我的身子……何曾奔走于人间?这冷不是我的

这热也不是,或许一生的努力,只是替草木侧了侧身子



无事此静坐


被用旧的何止人间

四野寂寥

杏花开得热烈

梨花也被她拿过来开了


总有一个声音在喊我

叫我柳树,杨树,松树

而我是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森林

除了风,什么都不能答应


立夏之前,就有了露水与闪电

该开的,大部分都开了

未开的那些

要么太主观,要么太客观


无事此静坐,生活过于

庞杂。而我能力有限

不谈渺小或者伟大

风想吹,就让她吹吧


喜欢这半新不旧的人间

因为我也是半新不旧的

倘若爱上了一道伤痕

说明我爱上的是自己

或者另一个人


人过四十,喜欢微观,小角度

一些事物倘

若过于庞大就会有害

比如寂寞

比如爱




静中的玉兰


喜欢你在屋子里走动
环佩叮当
月光长出了小脚丫
把自己踩疼

喜欢你出神的样子
天使把世界带走
你还在原来的位置

喜欢你轻轻的到来
丝绸把丝绸
缓缓铺开……

喜欢你慢慢转身时
留给世界一个背影
四目相对,双臂环拥
好像金子打到了最后一层

2011年2月15日



孤独中的玉兰


火焰把孤独点燃
孤独才是真正的火焰
寂寞太绿了
一定是苹果做的
两只手在拥抱
十指不是鸟儿
但像鸟儿般啸聚

又扑棱棱分开


月光是蓝色的
心跳即琴键
露珠在睡莲上
缓缓滚动

水仙在水仙中转弯


郁金香把蕊
一点一点摊开
耳朵对着耳朵说世界上
最轻最轻的话
我把自己献给了寂静
嘴是无用的
我把自己献给你
身体是无用的
向你走近的时候

寂静也是无用的


当我爱上你
苍穹之外再无苍穹
众神敛息
河汉无声
唯见一只天鹅
追着自己的鼻尖飞行

2011年2月21日




  

大卫访谈:我是我从未见过的人


                                  提问者:樊樊


问:大卫您好。从十六世纪米开朗基罗的著名雕塑作品,到十八世纪法国的著名画家和二十世纪美国的著名诗人,“大卫”这个名字几乎成了艺术的代名词。你的笔名是信手拈来呢,还是刻意为之?也许在时间中,你也会给大卫这个名字装进不朽的艺术内涵。你认为是这样的吗?


大卫:用这个笔名前,我是好玩的心态。许多人问过我的笔名的由来,记得当初是这样定的,一是我姓魏,二来个头也不小,三来,我是医生,是做卫生工作的。这样的人,不叫大卫,还有谁要叫大卫?后来发现在使用这个笔名过程中,有喜有忧,喜的是,是中国人习惯按姓氏笔划排序,“大”字三划,和一堆人在一起,不管是书还是别的,怎么排也排不到最后吧哈哈。忧的是,叫大卫的车载斗量,有时我找自己一篇文章,真是不易,更有甚者,码字中叫大卫的层出不穷,以至于我有时明明没写那破诗,别人非说是写的,明明跟那妞八杆子打不着,别人非说是我泡的。孰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现在用,一定是我本名魏峰。甚至是我最初上学时的那个名字,魏义福,这个名字可能非常陌生但一定是我最喜欢的名字,年纪越大,越想改回我上学第一天老师给我起的名字,魏义福。这里有我姓,有我辈份,还有福——这下子我全招了。

 


问:您的童年时代是在哪里度过的?诗歌中有童年的经历闪现吗?总有一些儿时的记忆终生难忘,能对读者说说你的童年吗?


大卫:在乡下。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朱集乡魏二队。我的家乡,是片四季分明的土地,处于南北交界,既有南方清澈的河流,也有北国辽阔的平原。有五月麦子的芳香,也有蜜蜂飞过油菜花丛时嗡嗡之声。小时候,我是非常调皮捣蛋的孩子,是个野孩子。打过枣,偷过瓜,至于说爬树捉斑鸠,下捉摸鱼,更是日常功课了。可以这么说,那个年代的孩子做过的好事坏事糗事荒唐事,我几乎都做过。


我的童年,非常美好,美好得我语无伦次,美好得我无话可说。对于童年,以后会写回忆文章吧,现在还不到时候。心静不下来,对于美好的东西,我一定用美好的文字还原。

 



问:我想知道,你与你的第一首诗是怎样相遇的?诗歌对你的人生有何影响?


大卫:第一首诗?这个很难确定,因为我写第一首诗,从没想到这是我的第一首诗,也没想到以后会有人问“你与你的第一首诗是怎样相遇的?”那些诗,可能都是不成形的,第一首诗,应该是不成功的。你这儿所说的“第一首诗,”应该是具备诗的原素,至少是像诗的东西。如果是这样,我的第一首诗,应该是《玉米地》,是1988年写的,那时《诗刊》正好搞个“珍酒杯”新诗大赛,大约在截稿的最后一天,我不知天高地厚投了去。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我走在苏州十梓街上,路灯发出昏黄而温暖的灯光,当时是秋天,梧桐叶落了一地,雨水与叶子混为一体,踩在上面,会从脚底传来“卟哧卟哧”的声音。我走到望星桥,把信喂进了沾满雨水的邮筒。后来,这诗获得了三等奖。这是我给《诗刊》第一次投稿,第一次获奖。遗憾的是,获奖名单把我名字错成了魏泽,看来,是我的连笔造成的。但这诗现在找不到了。无奈,我就把19896月(又好像是7月)发在《新华日报》上的《括号》一诗,当作我的处女作——

 

【括号】

父亲的腰

弯成了括号

母亲的腰

也弯成了括号

括号里填注着

父亲的重担

与母亲的咳嗽

 

问:当代诗人中国当代诗人中,你认为谁会是最重要的一位,你认为哪些诗人的哪些作品在时间中不可忽视?


大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管古代还是当代,都没有最重要的一位。


至于说“哪些诗人的作品在时间中不可忽视?”这个不应该由我来回答,应该由时间来回答。


诗人最终要用作品和人格说话。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晏宾朋,眼看他楼塌了。”诗人,也概莫能外。

 


问:在你的阅读中,哪本书对你的诗写帮助最大? 你认为阅读对诗人而言是必须的吗?


大卫:这话问得我非常郁闷,类似的话我被问过好几次,就像你问我今天一米八三的身高,是哪一顿饭帮助了一样。


非常认真地说,确实没有哪一本书对我影响最大,我只能说,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书,对我产生影响。记得小学四年级时,看的是《敌后武工队》《野火春风斗古城》《西游记》,五年级时《林海雪原》《格林童话》,初中时代的《风神榜》《七侠五义》,包括当时我所能读到的杂志《山海经》《故事会》等等。都对我有帮助。不瞒你说,我四年级时,就读了当时最黄的读物,手抄本《少女之心》,是一个比我大的同学,硬塞我看的,我是抱着了聊胜于无的态度读的,甚至此书的一些细节还记得。但这本书对我没有任何坏的影响。和现在的一些书相比,(甚至是一些诗相比)《少女之心》是一本多么纯洁的书。


印象深的,还有许多小人书,每次去县城,二分钱翻一本,真是好。我小时候读书是乱读——其实现在也是乱读,逮着一本读一本。后来写诗,读到一些书,真是好,我认为有几本是值得一辈子读的,传世名著大家都知道,还有几本目前好像还没有进入传世系列,但在我个人阅读中,是非常好的,那就是,舒比格《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希梅内斯《小银与我》,林海因《城南旧事》,萧红《呼兰河传》。这类书不少,我现只能想起来这几本了。


具体到诗歌,对我影响较大的,应该是《里尔克诗选》《意象派诗选》以及王佐良的《英国诗歌史》。


阅读对于诗人而言,不是必须,而是非常必须。早期可以凭才气,但再大的才气,也有用完的一天,对于那些不读书,所谓凭天才(估且有无天才暂且不论)我是强烈BS,我不想骂他傻子,而想更一步到位地骂他傻X。有一个非常荒唐的理论是,诗人如果读书,会破坏自己的天分,就会写不好诗,如果有些人真的这么认为,只能说,他的天分何其脆弱。他光看到了在分让他写出好诗,没看到如果这种天分加上了后天的阅读,他会写得比现在要好十倍。

 


问:有人说,诗歌的每个句子都应像从地上自然地长出来的。也就是说词有词根,句有句根。我在诗的生命气场说中也强调过句与句,词与词之间的血肉相联,气脉相通。这些理论都可以在你的诗中得到验证。读你的诗,有翩然若鸿的惊艳之感,你敏捷的思维和喷涌的才情让你信手拈来都成诗歌。如《玉兰》中的句子:三月不必幽怨,五月也不适合/惆怅。我在北京的时候/你正生活在遥远的外省,多年以前/就为你准备了一个繁星满天的祖国/只能仰望,不能背叛/又为你准备了一根枝条/结不结果子,都只为你弯/倘若你不是药/我为谁,去生一场大病?。在我的感觉中,你诗歌表达中的风趣、俏皮、机智、诙谐的部分,如一个女子披散的秀发和凸现的乳峰,恰到好处地溶汇在词语通透的气血里。而一些摹仿你的诗人,却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语出无据,落地无根。把这种在季节枝头上摇曳生香的灵动与漪美,变成了缠来绕去的线头,或者生拉硬拽的词语拼盘。对这种低劣的仿制,你有什么感想?


大卫:济慈说过,“假如诗歌不能像树之长出树叶那样自然而作,那它还是不要出现。”写诗,需要气场的,但“像树之长出树叶一样自然”这是一种神妙状态,显然,这是诗的理想状态,水到渠成,最好。但有时,诗也是逼出来的,所谓“逼”是指“逼”着自己进入一种状态。慢慢地,也能写出好诗来。这方面的例子,有曹植的《七步诗》,和王勃的《滕王阁序》为例。张艺谋老师《满城尽带黄金甲》有句台词非常惊艳,时间是女人的乳沟,不挤是不会出来的。”换成诗歌,亦然。


一些人模仿我的诗,让我又爱又恨,爱的是我的诗,有人喜欢,恨的是,喜欢可以,但不能耍流氓。发乎情,止乎礼,方为君子,好色而不淫,才是高人。有些模仿简直到了高仿的地步,是盗版,甚至是不要脸的直接抄袭。这是让老魏郁闷的地方。好在老魏也在不断地变换手法。套用某个产品广告语就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问:你的玉兰诗从2005年写到了现在,此般深情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在写第一首玉兰时,一定有一种情愫触发过你。我想知道,你的玉兰是皎皎绽放在尘世中的一朵呢?还是存活在幻美中的一朵?


大卫:是,有非常明确的情愫,2005年写《玉兰》诗时,一部分诗后面有后记,记录下了我当时的心态。我的玉兰——是真的还是假的,应该是真的也是假的,是假的也是真的,是真真假假的也是假假真真的,是现实的也是梦幻的。如果写诗时,我考虑她是真还是假的,怕这诗是作不成的。

 


问:你的诗歌有纯净唯美的倾向,在现实中,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大卫:纯净,唯美是我诗歌自然而然的选择,没有强求。你刚才说“你诗歌表达中的风趣、俏皮、机智、诙谐的部分”——这是我以后要注意的,我以前的诗歌,喜欢举重若轻,但有时,这种举重若轻,也会因词害意。我越来越认识到,朴素才是诗的至美。一切的聪明与机智,都是小道。


至于说我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知。有一句话,可作参考,诗如其——,什么样的人,写出什么样的诗,小说可以欺世,散文可以蒙人,唯独诗不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一定会写出什么样的诗。这样说,似乎回答了你的问题,仿佛我也是个纯净唯美的人,但——我的诗,并不是所有都是纯净唯美的,也就是说,我有时候,也是不纯净,不唯美的。至少,我是真实的。现在我感觉纯净,唯美也要不得,我要的是朴素,如果说纯净唯美的结果是朴素的话,那么,我的诗,就找到神性。真正的由朴素带来的神性。大巧若拙,这是我的追求,我知道这路还很远。

 



问:相信爱情吗?一个男人在爱情里坚守的是心灵的纯净呢?还是身体的纯净?在你固守的爱情中,身心会有冲突的时候吗?


大卫:如果你在五年前问我,会说基本相信。如果在八年前问我,我会说,相信。如果你在十年前问我,我会说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如果你二十年前问我,我会说,我生来就是为了爱情的。你现在问我,我只能实话实说,去TMD的爱情,不相信,一千个不相信。


一个男人在爱情里既坚守不到心灵的纯净,也坚守不到身体的纯净,因为,世间没有纯净这回事。柳下惠也不能做到心灵纯净,你这里所谓的纯净,大约指的存天理,灭人欲。让我想到一个人所共知的笑话,说的是一男一女外出旅游,夜晚同宿一床,在床中间划一线,女的对男的说,不准过线的,过线的是禽兽。天亮了,女的发现男的果真没有过线,非常恼火,啪地给那男人一记耳光,奶奶的,我看错人,你连禽兽都不如。


这是笑话。


心灵的纯净与身体的纯净都是不存在的,只能说,心灵的柳下惠,还是身体的柳下惠而已。我相信,柳下惠之所以坐怀不乱,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当然,我这样说,不是说否定柳下惠,而是说,他没有错,他存了天理、灭了人欲。至于说他坐怀之时到底有没有乱,没有他的心电图,也没有第三者佐证,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神话传说。现在如果你想污辱或者表扬一个男人,都可以用柳下惠这三个字。


男欢女爱,是符合人性的。如果你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基本上就不存在心理的纯净与身体的纯净之类的词。“纯净”这类词有时是和很伤人的。


身心永远有冲突,这与爱情无关。它只与荷尔蒙有关。

 


问:因为我是一个女诗人,所以套用波伏娃在《第二性》中的语调:“我们,不是生而为女诗人,而是,被变成了女诗人”。你认同这种说法吗?怎么看待在诗人这个称谓下刻意强调的女性性别?


大卫:不认同。我非常不认同一个写诗的女人强调她是女诗人,好像一个姓张的女人逢人便说“我姓张我姓张我姓张我姓张我姓张我姓张我姓张……”一样。有病啊。

 


问:一些诗人也把写得直露的情诗说成下半身,你写了那么多情诗,有没有触及过下半身?你认为情诗与下半身诗歌的本质区别在哪里呢?


大卫:情诗可以露,但不可以直露。别怪人说你是下半身,谁让你先直露呢?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


我很少触及下半身,偶尔触及也是情节的必要,是诗歌的必要,非不如此,就不能表达那种强烈的情感。情诗与下半身的本质区别就是,情诗有“情”在,而下半身只有“性”。比如我有一句诗真的写到了下半身“我爱你腹部的十万亩玫瑰,也爱你舌尖上小剂量的毒”——这诗,你能说他是下半身吗?诗这东西,说到底,是要艺术,不要裸体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问:怎么看待诗人的自杀事件和诗歌界层出不穷八卦与丑闻。你认为诗人的名号下需要一种行为的底线吗?。基于爱、平等,尊严和人道主义的立场,如果请您起草一份与南丁·格尔誓言相类似的诗歌宣言,您会怎样写?您认为有必要这样做吗?


大卫:圈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诗人自杀,是他自己的选择。


诗人自杀的原因非常多,但我还没听说过,哪个诗人因为没有把诗写好而自杀,也就是说,诗人自杀,没有因为诗歌本身的原因而自杀,既然不是因为诗歌本身的原因而自杀,凭什么叫诗人自杀。战士不死在战场上耻辱,诗人不死在稿纸下也是笑谈。就像农民没有为没把种好粮食自杀一样,官员没有为没当好人民公仆而自杀一样,自从盘古开地,三皇五帝至于今,诗人自杀,全是外在的因素,比如悲观,厌世,比如精神压力,比如不得志,比如恋爱问题……等等。


不能因为他是诗人,就可以自杀。


更不能因为他是诗人自杀,就误以为诗人喜欢自杀。


如果一个人认为自杀是诗人的业余爱好,这绝对是误解,是脑子进水的观点。诗人仅仅是一种称谓,而不是他的职业,我们发现诗人海子自杀时的身份是中国政法大学老师,我们同样也可以说海子是老师自杀。同样的,屈原自杀时是三闾大夫,我们也可以说他是部长自杀(这官我们考证过级别,估计相当于部长吧)。


换个角度说,诗人的自杀,以前是新闻,比如李白大师跳江捉月,那时的诗人是明星,他们的自杀,对社会的影响,远远大于今日之张国荣跳楼。现在不是诗的时代,至少不是诗人当明星的时代,诗人自杀,也仅是圈子里的事。我相信,今日之中国,广告人的自杀,经理人的自杀,农民的自杀,拆迁户的自杀,教师的自杀,婚恋不和者的自杀。不会低于诗人的自杀。同样的,姓张的自杀,姓李的自杀,远远大于诗人圈子里诗人的自杀。


诗人名号当然需要一些底线的,岂止是诗人,任何人都要有底线的。不仅是人,动物都有底线。


我不会起草的,一切宣言大抵都是肾虚的表现。有些甚至是挂羊头卖狗肉。特别在文艺圈和政治圈。当然,牛叉的《南丁格尔宣言》和更牛叉的美利坚的《独立宣言》除外。如果非要我起个宣言,就一句话,不做假诗。

 


问:据我所知,你在诗刊做编辑时,曾经发现并推出过不少优秀诗人。你认为一个好的编辑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


大卫:谢谢你的认可。如果在诗刊做编辑,不是为了发现与推出优秀诗人,那是我的耻辱。一个好的编辑,应该是以推出好的作品为己任。某名牌大刊的某著名编辑,和我是好哥们,他有一句话,非常牛叉,说上床可以,发稿的不行。这就是底线,现在一个编辑,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能具备这种素质,就已经非常牛叉了,夫复何求?如果他能做到,不上床,不喝酒,不泡妞,不拿钱,不旅游……就能把无名作者(甚至是非常贫困的但确有实才无名作者)推到第一线,那么,这样的编辑就TMD是珍品了。


但我同样要补充一句话,我推出的那些优秀诗人,我不发现,人家也是自动会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关键时刻给了一个加速度而已。推出优秀诗人,是一个诗歌编辑的本职,我可以很放心地说,绝大多数编辑是非常好的,没有哪一位编辑,不希望发现好稿子的。现在诗歌确实也太千人一面了,如果换个名子,大约也是可以的。相当一部分,把认为是编辑埋没了他的才华,说这话的人,一般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这个时代,发表作品渠道太多了,从澎湃的民刊到汹涌的网络——从论坛到博客,到微博——请问,你的作品发展已经完全自由了,你的诗好不好,都可以让人看到了,再怪编辑就不人道了。没有诗刊,人民文学之前,李白,杜甫,苏东坡,陶渊明不都一个一个地出来了吗?你若是李白,神也挡不住你。

 


问:要是有人说,纸上写诗的才是诗人。你会纠正这句话吗?在诗意地生活和诗意在写作之间只能选其一,你将怎样取舍?


大卫:这话相当荒唐。就好比,上过电视才叫名人一样——如果此说成立,拿破仑没上过,秦姓皇也没上过。这话之荒唐还在于,买珠还椟,谁规定诗一定要写在纸上?我很多诗就是写在电脑上的。上古时代,很多诗就是写在竹简上的。诗的年纪,要远远大于纸。诗是纸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纸仅仅是一种载体而已,从北京到南京,谁管你是坐飞机还是火车呢?

 



问:在北京这个城市里,诗人们经常见面吗?在一起谈论些什么话题呢?


大卫:在北京,如果你想与诗人见面,是可以天天见面的。我最怕诗人之间的见面,但最躲不开的还是诗人之间的见面。我处得关系好的,当然是诗人,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又都是非常成功的人,他们不以诗谋生,而是以诗养性。诗人在一起,像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一样,可以什么都谈,但肯定的的,如果只谈诗,一定是枯燥的,无味的,无趣的。

 


问:你认为诗人和普通人有着什么本质的区别?


大卫:没有任何区别。诗人为什么要与别人区别开来?诗人既不高人一头,也不低人一胸。和任何人一样,可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当一个人处处把自己当成诗人的时候,脑子一定是有病的,就像你感觉到身体里某个器官时,这个器官一定ill了。你意识到牙的存在,肯定是牙在感冒,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大低是心脏有了外遇,胃口好的人,从不会感觉到胃的潜伏之地,当你感觉到胃的无处不在,不是胃炎,就是胃溃疡了。

 


问:当一个诗人太懂诗,又太知道怎样写诗时,他有可能已经写不出坏诗。我以为你的状态也许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会有意识地给自已增加一些写作难度?具体到诗写中,是怎样做的呢?


大卫:是的,这是一个诗人必须过的阶段,现在你想让我把诗写坏,真的是件难事。但怎样把诗写好,却是难之又难的事。这就好比爬山,总是越往后越难,尽管此前你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爬山经验。


写作难度,就是怎样去掉诗中非诗的成分,怎样让诗更朴素。以前喜欢李白,苏东坡,现在喜欢李后主,陶渊明。前者才气让我折服再折服,但和才气相比,后者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无疑更让我五体投地。外国诗人,以前我喜欢的特别多,有一段时间,唯里尔克马首是瞻。现在重读了雅姆,才发现高山之外,太有高山。

具体到写诗中,我也不知道是怎样做的,如果我知道怎样做,或者说我写诗时想到这诗要怎样写?那我还能写出诗来吗?

 


问:我想知道,当你完成一首诗时,诗歌对你而言是什么?对他人而言又是什么?当你完成一首诗时,你觉得诗人该不该获得他人的认同与尊重?


大卫:是快乐,快感,是幸福。如果非要加个形容词的话,是巨大的。诗歌对我而言,,让我有事可做,仿佛睡觉时有牙可磨——至少,不是磨的假牙或者牙托。诗歌与我而言,就是和神在打麻将。如果说,孩子得到一块糖是快乐,那么,诗歌与我就是一个糖厂,如果男人得到美女而欣喜若狂,那么,诗歌与我而言,就是一个美女流水线或者美女加工厂。诗歌让我有事可做,让我的不至于被闷死,让我体内的无数个我,不停地挣扎,搏斗。让我伤痕累累,让我硕果累累。


至于完成一首诗,应不应该获得他人的认同与尊重,这是要不得的思想,凭什么你完成了一首诗非要人家尊重?这是自私的,也是自恋的,更是不自信的。诗人写诗,就是写诗,写诗本身的快乐,已经是巨大的了,至于别人对你是尊重还是“我呸”,那是别人的事,你只管写。诗人写诗,如果仅仅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与尊重,”还不如学雷锋呢,牵老大娘过马路,别人有难拔钱相助,你肯定会比写诗更容易获得他人的“认同与尊重。”其实,你诗写好了,自然就获得了他人的认同与尊重。就像名与利,名来了,利自然也也就到了,你想拒绝都不成,但利绝不是目的,她来得那样自然,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问:读您的《我从未见过的人》,开头这样写道:“我与生活这么年来,一直没有和解,我与体内的这个家伙,也是矛盾重重,有几次,在深深的夜,我一个人走,想走到不知名的远处,可是,有时,大声地咳嗽一声,都会把他给吵醒”。这让我感觉道,在你与世界之间,自我是一幽深的迷宫,也是一座难以融化的璧垒。你与自我对立着,就永远与生活对立着,你与自我和解了,就与世界和解了。仿佛心外无物,仿佛你的身体就是博尔赫斯所说的时间和空间的迷宫。这样的自我会让你感到无奈和悲哀吗?


大卫:人都有一个困惑的过程,至少七八年来,我与生活一直没有和解。这是我困苦所在。有时会感到无限的奈,无限的悲哀。但哪一种困苦,真的都会给你带来收获。会让你明白,什么是你该要,什么是你不该要的。你会在生活面前,学会放下,并获得巨大的快乐。

 


问:艺术都是相通的,一些通用元素几乎贯通了所有的艺术门类,比如意像、留白、蒙太奇等等,你很难对绘画,舞蹈、电影等各自的语言有明确的划分,因此也有读画,读电影这样的说法,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看待和欣赏一些诗歌的姊妹艺术的,在绘画,舞蹈、电影当中,喜欢哪个更多一点?


大卫:一切艺术,不仅仅是绘画,舞蹈还是电影都是诗意的,凡是诗意的,我都喜欢。人不能光写诗,也不能光读诗,生活的可爱就在于他的丰富。

 


问:呵,大卫,感谢您对《当代诗人》的鼎力支持,最后,能不能请你用一段诗意的语言,在一个你所能感知的背景中,描述一下你此刻的在场。


大卫:此刻一点也不诗意。为了回答完你的这些问题,一下午,我强忍着不上卫生间,如果此刻能上卫生间热处理一下,天呐,这是最大的诗意。这让我想起诗人邹静之有一次在诗刊给我说的亲身体会,他说有一天喝啤酒,猛了,回家的路上,找不到卫生间,于是打个车,满大街找,司机路也不熟,越急越找不到,就在他从身体到内心皆忍无可忍之时(再找不到,他真要成为湿人了),终于找到了个可以放松的地方,一霎时,全身舒畅,那种快乐,真TNND的幸福得要死。

                   

                                                                               2011327日星期日。晴。

 

大卫签名

 

               (此文为《当代诗人》一篇访谈,提问者:樊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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