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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老段，六十余岁，以上访闹事而入监。 初，各县乡村残疾人皆有联系，一呼而百应。老段是乡级联络员，经常组织残疾人做些陪访工作。所谓陪访，就是人家有了事情，告官无人，就请一帮子残疾人来陪着。如果达不到满意，就请这帮子残疾人闹一闹。事情完了，按照事先约定的价钱，各人分些钱一走了事。 一个机关的驾驶员撞了人，受害者想多要些钱，便请老段等一帮人去机关闹。一开始是静坐，人家不理那一套。等机关人都走了，他们就在机关楼道里屙屎拉尿，还砸了玻璃。于是，派出所就把他们抓了起来。 号中吾以习《易》为事，闻邻号有卜算者，恳求管教调而助之。管教欣然应允，老段遂入而吾拜之为师。 吾以香蕉一根献之，老段食而泣。问之何故？答曰：“待我太好了，在邻号颇受欺。故泣。”吾问如何受欺，答曰：购三袋花生，将献头铺两袋，手方递即被抢。头铺恐被罚，佯曰：“我先替你保管着，防止别人偷吃。”段巧应曰：“我就是让您保管着哩。”头铺复夺所剩一袋，曰：“这一袋我也替你保管着吧！”段死抓不放，曰：“可怜这一袋你就让我自己保管着吧！”头铺曰：“你眼瞎看不住。”段应：“我藏在身上。”头铺曰：“睡觉时硌得慌。”段应：“我老了皮厚不怕硌。”头铺见实在抢不走，遂放手。 后老段每欲小便，报告头铺。头铺则以有人占位拒之，每每憋得肚子发疼而不得便泻。虽无皮肉之疼，却害内中之急。是故甚以为苦。 后数日，渐熟。自言少时聪慧，曾与人外出借宿，夜听主人聘师教授弟子《梅花易数》，弟子久背不诵，而段闻数遍已强记于心。待弟子忘记之处，段则以声提示，师乃知段可教，收为徒，将平生所学尽付之。是以青年之时，段以卜名闻之周围乡里。 时吾案已查清，尚有万余元书款挤兑不上，律师以为此可免于刑事起诉。欣慰之余，遂请老段卜之。老段接过生辰八字，揣手静坐，约十余分钟，告之曰八年。我心不爽，问之曰：“检方必欲判我十年，今事实已清，万余书款耳。何来八年之数？”老段则曰：“按你所述八字推演，恰是八年。”细问之，则“天一生水，地六乘之”的说了一大番。吾似懂非懂，将信将疑，也就作罢。 老段甚风趣。人尝问：“老段，你能看多远？”老段半天不语，人以为其受辱而生闷气。然后他却突然伸手向前一指：“你们快看，十八里地外有个蚂蚁在打滚哩。”众笑曰：”我等看不见。“老段曰：”你们都是瞎子吗？“话未完，独自先笑矣。 一日晚饭后，众人躺在床上歇息。吾便后从人身上逐个向前跨回。待跨过老段时，他突然惊叫：”唉哟，踩住我了！”我慌忙问：“踩住哪了？”他却噗嗤一笑曰：“我玩你呢！”人笑问：“老段，你玩过女人吗？”不料老段反问：“女人是个啥？”惹得号内一阵浪笑。 监号内人员暴满，夜晚睡觉时争夺空间的战争随时都在发生。每当夜晚来临，老段总是第一个躺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免晚躺没有办法放下自己的身体。即使如此，仍免不了左右的轮番夹攻，不是脸上挨一臭脚，就是肚子上挨一闷腿。然而这些老段都默默地忍受了。然而有一次老段却炸雷似地喊起来：“报告头铺，老王欺负得我无法睡觉——”恰逢管教巡视听见，老段更是放声大哭。待众人一阵好劝，并将老王一阵好骂，方才平息。 因是盲人，在号内吃过饭便坐着不动，消化系统自然运行不畅，臭屁多又响，往往屁股一动，便是一炮。每当此时，众人便又多了一些无聊的话题。 半年后，吾案复审，开庭仍以十年判决，吾不服，上诉至中院，终以八年获刑入狱。不禁想起当日盲人老段的卜算，方知命数天定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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