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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上至善若水 2018-03-09

         

母亲是我一直不愿提及的伤痛。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出母亲的照片暗自伤神。多少次因梦到母亲而从梦中哭醒,望着身旁熟睡的妻儿,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喊着“妈妈,我想你”。

母亲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母亲的父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家里条件艰苦,母亲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在家帮忙了。在妈妈十八岁的时候,经人说媒嫁给了父亲。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了偏远的山村,父亲和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父亲常年在外,只是在春节的时候回来。家里的大小事情只能靠母亲一个人操持着。

母亲总是在早上六点多就起床,去一里外的公共水井挑水,要挑满一大水缸,才够一天的使用。然后打扫房间、清扫院子,洗衣、喂猪,等这些忙碌完毕,再招呼我们姐弟三人起床。夏天母亲起得更早,要在赶在太阳火热之前,尽可能多的把地翻好,又会在晚上回来的更晚,日落凉快,能更好的劳作。冬天天亮的晚,田里的活又少,母亲经常也是天不亮就起床和周围的邻居一起去几公里外的山上砍柴。直到傍晚才回来,几个人拉了满满一车。母亲砍柴的速度很快,让一些男人们都自叹不如。母亲的勤劳,赢得了乡邻的尊重。

常常有人来我们家串门,小时候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靠在母亲身边,听他们说着。母亲也很少发话,只是听来人在那里诉说,偶尔附和两声。母亲也有自己的心事,但却从来不和旁人说。但当旁边没有别人只剩下我的时候,母亲总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可那时候年纪太小,总是听不懂。

后来慢慢大了,也不再围绕母亲身边。与母亲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母亲也不再在我面前自言自语了,日子似乎在平静的过着。

初中毕业,我以全县城第十六名的成绩考入我们县城唯一的省重点中学。可我从全家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高兴,我知道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那一年,父亲不顾所有亲戚的反对,毅然和母亲离婚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仍然无法接受,我没有像姐姐们一样,找父亲大吵大闹。我至今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后悔,后悔没有把母亲留下。

半年以后,母亲改嫁离开了家,父亲也娶了继母。两个姐姐也匆匆的结婚了,从此家的温暖便离我而去了。母亲改嫁的地方不是很远。我偶尔会去一次。那家家境也不是很好,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男的据说肺部有毛病。虽然家里还有三个已成年的儿子,但每次去看望母亲,总是她一个人在地里劳作。即使我去了,母亲也没停下来,但她却不许我帮她,只让我静静在边上站着。我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但我也知道肯定是已经没有了选择。我无法面对如此辛苦的母亲,母亲也不想让我看到她现在的辛劳。于是,每次都是匆匆一面就分开了。

这年夏天,太爷爷病了,一放暑假,我急匆匆赶回家。推开卧室的门,以往精神奕奕的太爷爷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显得很吃力。太爷爷看到我,等其他人都出去了,艰难的侧过身子,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把……你妈妈……接回来吧”。我不敢看他近乎哀求的眼神,侧过身子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我赶紧擦干了眼泪,努力的点点头“等你好了,我就把她接回来。”,太爷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艰难的回过身子躺好,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好!……,好……”。太爷爷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二零零八年。这一年我已经在四川工作四年了,也是这一年的冬天九十岁高龄的太奶奶去世。回到家看到太奶奶的灵柩,我心如刀绞,我自小由太奶奶带大,她给了我无限的关怀和爱护。此刻却躺在冰冷的棺木里,永远离我们而去。我和父亲跪在太奶奶的灵柩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火光把周围照的通亮,十多年我第一次离父亲这样近,他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脸上、额头的皱纹已经很深,很深了。这些年对父亲的怨恨,在这一刻,渐渐的开始消失了。夜深了,其他人忙了一天都去睡了,只剩我和父亲在为太奶奶守灵,我们静静坐着,许久没有说话。父亲终于开口了,问了些我工作上的事,最后终于像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问起母亲的近况。我不知道此刻父亲是不是后悔了,但即使后悔,是否来的太迟了。听姑姑讲,太奶奶去世前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偶尔也会喊着母亲的名字。可最终,我们都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太奶奶下葬的那天晚上,父亲和二叔去坟头祭拜。二叔回来告诉我父亲在太奶奶的坟前长跪不起,让我去劝劝。我和堂弟赶到那里,父亲还爬在坟头大声的痛哭着。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哭,哭的如此撕心裂肺,让人肝肠寸断。似乎要将这几十年的泪水都倾注到膝下的泥土里。父亲终于止住了哭泣,父亲说如果母亲在,太奶奶肯定还能再活几年。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默默走着。


几个月后,远嫁山东农村的大姐产下一子,母亲在我和二姐的劝说下,去帮大姐带孩子,母亲终于不用再那么辛苦。在和母亲的通话中,感觉母亲轻松不少。我常常在电话里邀请母亲来我这里,母亲总是说等大姐孩子大一些了,或者说等我有了小孩就过来,我知道母亲一直觉得我们在城市生活不易,想给我减少一些负担。

可母亲终究是没有来,去山东大姐家是她一生唯一的一次远门,也是最后一次。二零一一年十月二十日,是我最难忘记的一天。大姐打来电话,母亲在门口摘菜,突然昏迷不醒。我和姐姐,几个姑姑日夜赶路,到达医院,母亲已经在重症室不醒人事了,医生告诉我母亲已经脑死亡。透过门口的玻璃,看着静静躺着的母亲。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眼泪瞬间充满了双眼,喉咙哽咽的难受。但此刻我需要坚强,一边安抚着姐姐,一边劝慰着姑姑。

将母亲骨灰迎回老家安葬,竟然获得老家众人的支持。我想象过很多次母亲归来的情形,却从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那天,是母亲归来的日子,与母亲熟识的乡邻早就挤满了院子。我捧着母亲的遗骸一步步走进院落----这个母亲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终于又迎回了它的主人。邻里的长辈们早已泪眼婆娑,时不时有人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要坚强。

夜深了,最后一声唢呐也停了。人们陆续都散去了,一切都归于平静。但还有几个母亲曾经的旧相识,迟迟不肯离去,他们在一起回忆着母亲的过去,他们的曾经。

我静静的跪在母亲的遗像面前,看着她的慈祥的面孔,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眼泪又流了下来。姐姐来到我身边,拿出一包东西,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打开一看,是一些零散的纸币,一角,两角,一元,两元,足足三千多元。姐姐说这是母亲为她未来的儿媳妇攒的见面礼。我颤抖着手,捧着这些零散的纸币,终于忍不住了,所有的痛楚在这一刻都迸发出来。“妈!……,妈!”,扶着母亲的棺椁,我嚎嚎大哭起来。

母亲就这样永远离我们而去了,她仅仅只有五十六岁。劳累几十年却没有轻松过一天。在现实中我们告别了,但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在过几个月就是母亲去世的周年祭了,

我想说“妈妈!……,我们姐弟都好,请你放心吧。

妈妈!!,我们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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