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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随颜新老师一起品读的是新安王氏医学代表人物之一王仲奇治疗久痢的一张丸药方。王仲奇（1881-1945）名金杰，号懒翁，歙县富堨人，祖上三代行医，传至其父时已名著江浙皖赣，被称为“新安王氏医学”。仲奇先生15岁随父学医，22岁挂牌应诊，以治温热病著称，不数年即名扬江、浙。民国12年移居上海，从此广交学术界知名人士，而学益富，名益盛，以精湛医术亨誉国内外。先生治医治学，遵循早用功、广涉猎、勤实践、贵有恒等原则，博览群书，又一丝不苟，临床数十年，暇时仍不废读。其学术远溯张仲景、孙真人以及诸家之学，近效孙一奎、程杏轩、叶天士、徐泗溪诸家，于同乡先辈吴谦服膺尤深。（参考百度百科及中医世家中“王仲奇”条文）。  管 海昌路 九月廿六日 久痢一载，现已获愈，血膜冻胶已弥，惟大便或畅或不畅，议丸方调理之。 禹余粮一两五钱 煨肉果一两 赤石脂一两五钱 青防风八钱 炒当归一两五钱 炒白芍炭一两 炒槐米一两五钱 炙升麻四钱 马齿苋一两五钱 杏仁一钱 阿胶珠一两五钱 御米壳一两 右药研末，米饮泛丸，每早空心开水送下三四钱 丁卯 此案记载的是一位家住海昌路的管姓患者于九月廿六日前来就诊的情况。患者久痢已有一年之久，经治后各项症状已经消除，基本痊愈。久病脾肾有伤，余邪、气血阻滞，故大便时畅而时不畅。病程已到收尾阶段，故用丸方调理善后。 丸方善后，较之汤方更为方便，效力减缓，可服用较长时间，因此组方上考虑须更为全面。本方药用仅十二味，而兼顾了收敛、升举、舒肠、清腑、补养等多个方面。赤石脂、禹余粮共同组成赤石脂禹余粮汤，为《伤寒论》中治疗久泻久痢之名方，其为土类，能涩水湿，又其质重，故入下焦，用以治下焦肠腑滑脱之证，现代医学之用蒙脱石大抵类此。肉果为肉豆蔻之别名，性味辛温，能温中行气、涩肠止泻，兼可消宿食，四神丸中用之，又与当归、白芍、罂粟壳同为真人养脏汤中之组成。真人养脏汤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亦为治疗久泻久痢之名方，久痢多虚，故有参、术、草以补脾气；当归、白芍养血和营；痢疾里急后重，调气则后重自除，故加木香；病在肠腑而与脾、肾二脏最为相关，故肉豆蔻以温中下焦而涩肠；诃子、罂粟壳主入肺、大肠而有收涩之用。本案取真人养脏汤中之肉果、罂粟壳，与赤石脂禹余粮汤共同构成收涩药物，以固肠脂而止下痢，更加升麻一味升举清气，以收敛、升举二法治疗久痢虚痢，是为常法正治。 马齿苋性寒味酸，能清热解毒、凉血消肿，《太平圣惠方》中载有“马齿粥”一方，即以马齿苋煮粥而用以治疗血痢。其又可用于治疗赤白带下，外敷治疗痈肿久不痊愈，皆为清热解毒、凉血消肿之用。槐米性味苦寒而辛咸，亦能入血分而清热凉血，故常与地榆配合以治肠中之出血。此二味为方中清腑之用，祛其余邪，防病之复萌。更加杏仁一药，以肺与大肠相表里，开肺以舒肠，上下相应之理。痢疾为病，可因食积、饮食不洁、湿热内蕴而发，故王先生常治以舒肠、清腑，此方即以马齿苋、槐米两味清腑，而以杏仁舒肠，前述之肉果兼有消食之功，推陈方能致新。痢疾症见里急后重、下利脓血可分别从气分血分求之，又可见肠中汩汩（gǔ）有声，此因肠中气机不畅，似风阻其间，故本方又用防风一药以去肠中之风，如痛泻要方中用之。痛泻要方健脾和肝，健脾以白术为主，柔肝以白芍为主，而肝与风密切相关，故方中有风药防风以助疏肝，用之于肠中气机不畅如有风阻其间者尤宜，且风药又能胜湿，又可上行，于诸多疾病中皆有妙用。 久痢多虚，其病位在肠而与脾肾密切相关，症状常见下利脓血，伤及血分，故有养血和营之当归、白芍，更配合以阿胶珠一味，效力更强。阿胶为驴皮去毛后熬制而成之胶块，乃血肉有情之品，性味甘平，能滋阴润燥、补血止血，一般烊化兑服，本案所用之阿胶珠为阿胶与蛤粉拌炒成圆珠状，蛤粉性味咸寒，能清热化痰，可减轻阿胶滞腻之性。阿胶作为药用，自《神农本草经》中已有记载，《伤寒杂病论》中黄连阿胶汤、炙甘草汤、黄土汤等方中均可见阿胶身影，白头翁加甘草阿胶汤更是在白头翁汤治热痢的基础上，照顾患者虚损体质而用阿胶补虚。叶天士善用血肉有情之品，曾言“夫精血皆有形，以草木无情之物为补益，声气必不相应”。近日某官微称“阿胶只是水煮驴皮，主要成分是胶原蛋白”，在中医看来实为无稽之谈。但阿胶价格日益增高又与过度宣传、夸大宣传有关。阿胶作为药物，并非人人适合，吴鞠通言：“天下无不偏之药，无不偏之病。医者原以药之偏，矫病之偏。如对症，毒药亦仙丹；不对症，谷食皆毒药”，可谓警醒之语。阿胶作为药用，既不应神化也不应妖魔化，当还其本来面目，由会用的人用在适用的人身上，才是物尽其用。 再观全方，药用十二味，赤石脂、禹余粮、肉果、罂粟壳主以收敛，升麻、防风主以升举，杏仁舒肠，马齿苋、槐花清腑，当归、白芍、阿胶珠补虚养血和营，兼顾多个方面，收中有舒，补中有清。因疾病日久，脾肾恐为虚寒，故药物多以炒用，再以米汤泛丸，处处顾护脾胃。汤者荡也，丸者缓也。病情已近痊愈，此时丸方调理，以巩固疗效、调理体质，实堪效法。 先生一生行医四十余年，早年以治温病见称乡里，迁沪以后，治内科疑难病证为多。曾希望在五十岁以后能总结一下经验，选编一部反映自身诊疗特色的个人医案，但因诊务繁忙而未能如愿。后人整理出版《王仲奇医案》一书，收载其医案709案，分为40门，部分是先生平日所治的亲自笔录，大部分则为学生临诊随抄病案。其中载有痢疾案约29例，从其中可以窥见先生治疗痢疾的基本思路和方法。其常用理气药如枳壳、厚朴、大腹皮、橘红衣、青皮、木香、佛手等，调血药物如当归、白芍、地榆、槐花，开肺舒肠用杏仁、全瓜蒌，清暑热湿热用二陈汤、香连丸、藿香、佩兰、扁豆、黄芩、黄连、银花炭、蒲公英，化浊常用玉枢丹、石菖蒲、马齿苋、贯众、省头草，消积则有莱菔英、陈六神曲、陈大麦、山楂炒、半夏曲，健脾补肾用肉果、于术、杜仲、川断，收涩固肠脂如禹余粮、赤石脂、罂粟壳、煨诃子、蛇含石、乌贼骨等。热痢则用白头翁汤。舌苔黄浊厚腻，以达原饮宣化。疾病近愈，以丸药收功。 章太炎说:“中医之成绩，医案最著。欲求前人之经验心得，医案最有线索可寻。循此专研，事半功倍”。贺季衡先生曾言：“我无他长，惟症值危疑，必辨明负责，天幸果十起八九，世有知我者，庶于医案中得之”。 颜亦鲁先生在出诊前一晚喜翻阅前人医案，并戏言：“临阵读兵书，多多益善”，因这些医案经常能在白天应诊时派上用场。 秦伯未谓：“余之教人也，先之《内》、《难》、《本经》，使知本也；次之以《伤寒》、《金匮》，使知变也；次之以诸家之说，与以博也；终之以诸家医案，与以巧也。”知本达变，既博且巧，这是培养中医人才的途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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