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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说】记忆中的深夜食堂:枣阳路夜市(?-2013)

 天袁地访 2021-09-11

【沪说·第31期】

丁酉年·小暑刊

“斗指辛为小暑,斯时天气已热,尚未达至极点,故名。”《黄历》


【本期提要】

曾经,日剧及原版漫画《深夜食堂》是笔者心中不可造次的完美存在,断然不敢贸然与之类比。然鹅,华语版《深夜食堂》的出现,出其不意地将这个IP瞬间贬低到与凡人我等平起平坐的地步,心痛之余,也不免觉得,这是将其与我曾经记忆中毗邻母校的枣阳路强行对比的最佳时机。许多记忆,以为忘了,却只是因为没有好好地回忆。

墙、老去和远离,是青春无可奈何的终结者。失去青春,我们不能只怪墙、老去或者远离。


亲切的后门,打开的是每一夜的回忆

不知有多少人在“后门”等过人,吃过饭,谈过恋爱,分过手,这是一个每一个师大人都知道的地方。我的大学,在上海西区,正门口是内环高架,基本上没有什么成熟的商业圈。

后门通向一条与居民区相隔的小马路,旁边还有一座大大的公园。没错,上海再也没有第二所大学是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充满生活的气息,也有着无与伦比的生活便利,但更因为那条被我们当作深夜食堂的小马路——这条小马路在我心中,在所有华师大学子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便它现在已经死去四年了。

小马路名叫枣阳路,其实从苏州河边一直到兰溪路,颇长。但是,我们心中的枣阳路深夜食堂只占其中一小段,最南边是长风公园的东门,以及九年前就拆毁的美食小广场,最北边到金沙江路的KFC,这整整一段路,大概五六百米,承包了我们大学时代近一半的吃食,从早到晚。

那时,门大开,墙不在(2008.10)

那些年的日常

这一段路之所以繁华因为有一大片居民小区,师大二村,长风新村都是人口密集的社区,但更重要的是母校几万学子的贡献,在那个还没有什么人关心pm2.5的年代里,枣阳路上空每到宵夜的高峰,总会飘起淡淡雾霾,不知道是真的活色生香,还是记忆的加工,只是那空气的记忆麻辣焦香,略带着泔水的刺鼻,倒也不会引以为意。

十多年前,每当夜色渐沉,附近居民小区的中老年大叔大妈从四面八方回到家中,教授讲师们卸下一日教书的架子和疲惫,不愿留下的就离开,于是,这里就渐渐聚积起年轻人的人气,各类店铺即将迎来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刻。

(新闻图片)

 此时,城管会出其不意地来巡视一番(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当城管的朋友,我也许会用另外一个动词),宣示一下他们的存在感,告诉摊贩们他们今天收工了,后面的时间好自为之。但很快,一溜儿黄鱼车就会进驻,占据马路两侧的有利地形,他们支起帐篷,生起油锅——这是卖炒河粉的,或者,点起炭火——这是卖烧烤的,随后店主在摊子四周放上几个折叠桌,配上一些塑料高脚凳。就连有店面的业主,也会不经意地往人行道上摆上一两桌,以缓解店内的拥挤。不一会儿第一个主顾就会出现。

(新闻图片)

 摊贩们不用准备什么别的,因为那些附近的便利店里都有。我不知道这些流动摊位以及那些店家究竟何时停止营业,只是偶尔凌晨从通宵的KTV出来时,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踪影,只能在街路上看到他们还不及清理的杂物垃圾。但此时,早餐店已经开门,杂粮煎饼已经卖出去三五付,第一炉大饼已经买完,油条只剩一半。于是,一天就这样周而复始。

2008年国庆节,枣阳路消失之前的白日景象,除了清晨,这里一直都很繁忙 

大学的记忆不是馋,而是饥饿

大学回忆 (2006?)

十多年前,在我还在丽娃河畔出没时,在那些没有微信和微博的日子里,甚至没有空调和暖气的漫漫长夜,唯有短信可以抚慰寂寥。最幸福的事情是醒来有一条未读信息,上书两个大字“晚安”。为了支撑荷尔蒙的旺盛分泌,肠胃也忙不迭地工作着,因为指标和任务大于满意度,它们并不期许“更好”,而期待“更多”。因此,除了某几个学期的夜课之外,哪怕夜自习,或者在夜色中无所事事,对着手机发呆,饥饿感还是会如期降临。

 有人会说,既然你那么爱吃那里的东西,那能拉个十大美食的清单吗?对不起,并不能,回头想想那些吃食,哪些不是地沟油重度污染的领域,哪些不是路人俯拾皆是的吃食,有什么特别和稀奇。稀奇的是饥饿感,那个碳水化合物重度饱和,但却饥饿的年代。

2008年拆除的美食小广场,是枣阳路的精华之一(2007年11月)

从小广场起家的“姐妹”,是枣阳路上叫得出名的平民饭店之一(2007.11)

这家的新疆菜很好吃,店名却忘了(2007.1?)

因为学子来自五湖四海,因此吃食也很丰富多样枣阳路上的吃饭地儿分为三种,一种是偏本地口味的饭店,说得上名字的有阿莉、学友、红腊,据说许多也是路边摊从良的。这些应该都算是正经的饭店,一般都是圆桌点菜,学生族一般聚会过生日的时候会去吃,在夜宵档,他们也不甘落后,在那里也能体会到海派大排档的滋味。

学友和红腊正对后门,如今都拆了(新闻图片)

还有一种就是带有其他地方特色的馆子,比如四川炒菜,东北水饺,西北清真,新疆饭店,韩国烧烤等等。档次上算是略次一些,但也有如姐妹川菜,马新文清真馆、韩林烧烤、新贝乐披萨这样长盛不衰的店家,毕业多年之后依然能见到。再次一点的就是快餐以及点心店,比如足以与肯德基媲美的炸鸡快餐店鸡鸡丫丫,地理上最占优的老板娘生煎店,还有一些连锁店,如彼时刚刚登陆上海的沙县小吃,很适合夜宵的吉祥馄饨店等等。

马新文的官方名字是“普陀区华盛小吃店”,如今已经不存(2013.8)

在这之下就是那些没有什么堂吃座位的西安肉夹馍,土耳其肉夹馍,山东杂粮煎饼以及大胡子烧烤,虽然他们有些也是大排档起家,但远没有搞炒菜的翻身洗白得快。而最最底层的,就是上文说的那些每天出来摆流动大排档的,他们每天被老板长老板短地称呼着,却不无一日憧憬着能早日承包店面,当起真正的老板。最不济的恐怕是卖茶叶蛋或盐酥鸡的老奶奶或是卖凉粉的小贩,生意很少有到十块一单的,但他们却几乎每天推车出来叫卖,

从兴盛到衰亡

2013年建起的墙,宣告枣阳路美食街时代的结束(2013.6)

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也。一条美食街,学子们,以及住在这里的单身男女们乐见其日渐兴盛,尤其后来私家车也开始增加,最明显的人气指标就是马路上渐渐地堵成一锅粥,半夜如果不小心开车进来就很有可能半天开不出去。而城市治理的靴子迟早会踏下,这里布满了违章建筑,食品安全也没有几家敢说自己一定安全,而占道经营就更不必说了。

有一天,城管的车子在后门口停到半夜,那是最冷清的一个晚上,连多如牛毛的手机充值卡小贩都无影无踪。衰亡的这一刻,或许终归要来的。


起于2010年的校方与枣阳路租用学校土地建楼的物权矛盾,最终激化为堵门事件,

以及枣阳路最后的消亡(网络图片)

十年前毕业时一切似乎都还完好如初,我们寝室四人在新贝乐披萨吃了散伙饭。毕业后的小半年,这里依旧没有啥变化。只是,转过年去,美食小广场就已经完全人去楼空了。再去时,这里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当然,悲剧远没有结束。华师大准备收回枣阳路校门附近的土地。虽然一直遭到业主的抵抗和反对,直至2012年底,2013年初,华师大借口学校维修下水管道之名竟然用校门砌墙的方式,彻底断绝了反抗者的活路,仅仅几个月后,封门堵路就已经让枣阳路的活力荡然无存,连锁店纷纷撤走,只有那些把身家性命赌在这里的业主还在无力地反抗着。

墙! 墙! 墙!(2013.8)

2016年再游苏州河时,原先同样开在枣阳路上,原二附中的校门也被堵了起来,而且还在墙顶部插上带有快口的玻璃片。师大学子,已经和近在咫尺的枣阳路彻底无缘了。

墙...墙...墙... (2016.5)

青春与墙

很少有人能追溯到枣阳路的开端,但从它终结的方式来看,华师大学子功不可没。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以搞活经济,弥补学校经费不足原因而开始的各地学校破墙开店运动方兴未艾,华师大沿着枣阳路变造出了一溜儿商铺,其中除了个别日用品商店,几乎都与饮食相关。就连正门体育馆都划出一部分面积办学和办商场。也许,文人雅客在当时也是痛心疾首,堂堂学府竟然为了钱可以把读书人的门面都不要。

而当政策风气大幅改变,全城都在拆违,大学也开始矜持之际,枣阳路的消散也是难以避免的。有趣的是,这一次依然是文人雅客的痛心疾首,痛心于多年的美食文化街,最终凋零到不忍卒睹而堂堂学府为了读书人的门面竟然可以如此践踏这些人苦心经营多年的成就,置这些人的利益于不顾。

百度地图的时光机“残忍”解释了枣阳路的消亡

尽管华师大用一堵墙堵住校门实在太过残酷无情,但是除了打出白底黑字的抗议条幅,争取一下人微言轻的学生族的同情心之外,他们的棋子并不很多。时间是会一点一点过去的,他们的生命也不是廉价到可以白白消耗在这里,最终堂吉诃德是会输给风车,鸡蛋会输给石头。无论我们对骑士和鸡蛋有多么大的敬意。

除此之外,那些曾经在枣阳路灯影下,觥筹交错,虚度过青春的人们已经长大,已经离开,这些年别说枣阳路,上海都对我而言不可望也不可及。墙也许是我们憎恨成长的出气筒,墙只是美好时代结束的替罪羊。

如果没有墙,我们还会回到曾经的深夜食堂,吃一碗馄饨,点两串烧烤,喝三瓶啤酒,说说四十岁前,还有什么打算?也许会,但,总有别的地方更吸引你。毕业十年,回首昨日仿佛还在眼前,却已经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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