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断想

 
 
  　“刀笔吏”，对我们当代人来说，已经是个十分陌生的词汇了。

　　但在历史长河中，这个名词却留下了一个个无尽的历史悲歌，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的感伤。

　　　　

　　　　　　　　　　　　　　　　 铜削，玉首

　　　　　　　　　　　　　　湖北省曾侯乙墓出土，春秋战国时期

   

　　 在湖北博物馆著名的曾侯乙墓文物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很不起眼的金属小工具。工作人员介绍：这个器物叫“削”，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更早的青铜时代，纸张还没有发明，人们在木质或竹质的简牍上写字，写错了，就用个“削”把错字刮削掉，它的功能，有点像现在小学生用的“橡皮擦”。古代文职官员写东西就要随时带着笔和“削”刀，因此就合称“刀笔”，久而久之，“刀笔吏”就成了古代文职官员的代称。

    

　　 由此联想到《资治通鉴》记载的两个跟“刀笔吏”有关的著名的历史人物和他们的故事。

  

  　　一个是汉武帝时期的“飞将军”李广。李广有幸生在汉武帝时期，那是一个崇尚武力，张扬泱泱汉风，击败不可一世的匈奴人的辉煌时代，李广又是一个军事天才，自然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他一生叱咤风云，战功赫赫，后人用“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千古名句赞美他，但可惜的是，他却终生未能封侯，留下了“李广难封”的千古悬案。更加悲催的，还不止如此。后来，他在一次战役中指挥失当，回来后要被问责，接受调查。凭李广的名气和功绩，即使问责再严厉，也不至于杀头。但令人想不到的是，李广却拨刀自刎，宁死也不愿受“刀笔吏”之辱。

　　我们感叹李广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慨，同时不免会想，这“刀笔吏”到底有多厉害，能让英雄李广宁可选择拨刀自刎呢？

   

  　唐代武则天时期，一代名相狄仁杰的坎坷故事，让我们知道了“刀笔吏”的厉害。

    
  　武则天为了排除异己，巩固政权，大兴告密之风，任用周兴、来俊臣等酷吏，不择手段，打击、迫害对手，弄得不少人家破人亡，人人自危。狄仁杰不幸成为其中一员。他在狱中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眼看着要定下死罪。聪明的狄人杰趁家人来探监换衣服的时机，悄悄地把一个小纸条塞进衣缝里，送到了家人手里，他儿子得以面见武则天，将纸条交给她，武则天这才知道了狄仁杰蒙冤受屈的真相，把他从狱中放了出来。

　　好在名相狄仁杰够智慧，再加上他儿子有机会能见上武则天，不然，他真的就死在“刀笔吏”手下了。

   

  　到了宋元时期，“刀笔吏”的形象有了进一步的演绎，扩展到了那些从事狱讼的类似“律师”一类人身上，说他们文笔犀利，在写诉状时能抓住关键字眼，做足文字功夫，一纸文书就能将案件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真的是文笔如刀。

 
    “刀笔吏”的“笔”真的像刀那样厉害？

 　　也不尽然。

   

　　 另外两人历史人物的故事，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一个是与李广同时代的张汤。张汤从一个基层的文职小官员，一步步当上了宰相，有什么鲜活的经验呢？用他自己的话说：“汤无尺寸之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位三公，无以塞责。”（《汉书·张汤传》）张汤从一个小小的最低级的文员，不像李广那样有赫赫军功，但却平步青云，做到了宰相的位子上，他的法宝是能“办案子”，说白了，因为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一个典型的“刀笔吏”。“刀笔吏”这个词的出处，也正是张汤为自己做总结的这句话，狭义地理解，“刀笔吏”指的是酷吏。张汤办案又快又狠，给皇上出了大力，所以“陛下”才“幸”之，才有后来的“致位三公”。最出名的，是他发明了一个叫“腹诽”的罪名：大司农颜异，对一政事想说而又不敢说，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张汤据此认为颜异心中对皇上有意见，嘴上不说，肚子里在说，这就是著名的“腹诽”之罪。其实张汤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多，有危险。所以很自律，很廉洁，家徒四壁，以致于死后连埋身入土的钱都没有，可怜的老母亲拉个牛车，草草把他埋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一些细节上被政敌抓住了把柄，致于了死地。张汤最终被“扳倒”，大抵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资治通鉴》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

    
  　还有一个更知名的人物，就是武则天重用的酷吏周兴。“请君入翁”的故事家喻户晓了，说的就是这位主人公，他大概是史上最著名的“刀笔吏”了，用“刀笔”杀人无数，当然偶尔也有幸免于难的狄仁杰之辈。但到了最后，周兴完成了历史使命，已经没有了使用价值，主子武则天最终把他当作了“替罪羊”：无辜杀害那么多人，自然不是武则天的错。他的同事，也是后来居上者来俊臣，在武则天授意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周兴自己发明的最厉害的手段：“请君入翁”，将他请了进去。

    　由此看来，“刀笔吏”手上掌握的，只是像刀一样锋利的“笔”。

 　　真正的刀柄，还是握在主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