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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菜园子

 微微传奇 2018-03-22


记事起,老家的菜园子始终都在那里,靠近老宅子,旁边就是水塘,取水浇菜很方便。


菜园子很大,呈正方形,大大小小有十四五墒地,都种上了菜。要说种类,一年四季种的都是家常菜:卷心菜、大白菜、葱蒜、茄子、黄瓜、丝瓜、地瓜、甘蔗、辣椒、韭菜、倭瓜、腊菜、花生、小瓜、大椒、菠菜、刀刀,芹菜、豆角子等等,种菜跟着时令走,一年到头都有菜吃。



咱们农村人浇菜,一般都是鸡屎粪、牛屎粪,最多的还是粪水。绝对的有机肥,种出的天然无公害绿色食品,好吃还放心。来到城里之后,米面菜全部都要买,吃嘛嘛贵;单说菜,多是种植户在大棚里用化肥催生的,打的膨化剂和农药,长得大不好吃,哪怕清洗很多遍,还是不放心。你怎么能保证吃进肚的都是没毒的呢,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菜篮子”对于我们,是一个揪心的词。


小时候,小孩子也参与到菜园子的打理,比如拿菜铲子除草,用小桶浇水,帮着大人抬粪水施肥,顺便逮逮菜帮子内外的害虫。有一种大青虫,长得很胖,专门躲在菜叶里偷吃,找到它们其实也容易,它们在菜株下拉了黑色细碎的屎,仔细听还能听到嗫齿撕咬的索索声响,顺着扒开叶菜,没准它们就躲在里面贪吃的正欢哩。我对付他们,就是用火钳夹着,顺便拔一攒稻草,对它们进行火葬,噼里啪啦,也算寿终正寝。不有那么一句话嘛,消灭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最狡猾的就是那种浑身漆黑的甲壳虫,形体小,钻土快,有翅膀,会飞。白天它们躲在树皮上,或藏匿在黄土里,等到夜晚就一顿猛吃,小尖牙像小钢锯条,吃菜快的很,往往一夜过去,菜畦里叶子上缺一块少一块,都是它们做的好事。


对付这种烦心虫,大人们不得已也会用废弃的刷把子,蘸上稀释的乐果,一顿乱洒。这种方法很蠢笨,却比较有效,叶子上有气味,害虫不来吃,却也很难找到它们中毒的尸体,真是咄咄怪事。



对付偷吃的云雀,记得那时候有两个土办法,一个是竖个木棍,上面挂一件衣裳,袖子张开,再带上草帽,云雀不敢来。还有就是父亲吸着旱烟袋,坐在那里扎个稻草人,立在那里,风一吹,瑟瑟有声,云雀都能吓破胆,怪好玩的。



上小学时,大人忙田地,我就和妹妹就一起抬水浇菜园,往往菜园浇一遍,都需要从下午四点钟左右开始,浇到六点多,累的腰酸背痛,弄得一身泥巴虎子。有几次我们姊妹俩抬粪水,个子又矮,还绊了一跤,弄了一身的粪水,咋洗身上还是臭气熏天,记得很深。


那时候菜园边上种了几棵樱桃树,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但是我在树苗的周围用树枝围起了栅栏,用麻绳串连打上死结,不想过了几年真的长了果实,红扑扑,甜丝丝,感觉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快乐。



记得那时候,倭瓜长着大叶子和长秆子,剥开秆子外的刺辣毛,则是浸满水分的茎须,中午炒菜吃,放在嘴里嚼,渣咕渣咕很有味道。那时候吃肉次数很少,偶尔兑着肉小炒,听着广播里的长篇评书《三侠五义》,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种黄瓜和丝瓜,需要插好木头或竹子,攀好架子,让它们在上面爬。每过一夜,它们的卷须都会打着转,沿着架子生长,开着黄花,慢慢长出浑身刺毛的果实来。黄瓜和丝瓜长的太大太长不好吃,尤其是黄瓜,半身青半身黄的时候最嫩最可口,现在市场上的黄瓜大多是新品种,水分多,密度小,吃到嘴里水不拉叽,没啥味道,你一定和我同感。



大中午的,烈日当头,菜瓜地的秧子都被骄阳烤蔫吧了,总以为会死掉,谁知到了傍晚,浇点水,第二天照样鲜嫩如初。菜瓜秧子疯长的时候,大菜瓜都横卧在瓜秧里,随便用手一翻,就可以看到硕大的叶子下,躺着一条大菜瓜。有一天中午,我在翻找菜瓜的时候,不想窜出来一条乌巢(蛇),蜿蜒爬行,簌簌有声,被吓得半死。所以自那次以后,只敢拿着棍子挑瓜秧,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茄子叶子爱长洋辣子,浑身长毛,每个毛都储备着毒汁,一不小心,沾上洋辣毛,皮肤都会起一块包,用手抓尖锐地疼,只有用胰子打或六神抹,才慢慢消掉。如今多年见不到洋辣子,感觉这些小冤家在农药肆虐的当下,也一定活的不容易。



菜园子四周都围有栅栏,俗称“菜园笆子”,贪吃的牛羊总会探头吃掉那些红杏出墙的叶子和花朵,靠沿的瓜果也总会被要饭的人偷拽几根去。我喜欢在清晨捡拾巴在菜园笆子上的知鸟壳,那时候知鸟壳有人回收,据说可以入药,每个1分钱,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捡到一二十个。换来的钱一半交给了大人,一半都买了冰棒,留给我一个甜不拉叽的童年。


那时候种的最多的就是腊菜,至少种两三墒,秋天收割之后,洗净晾晒,再切碎,用腌缸或大坛子一层一层码好碎盐,用棒槌捣实,往往可以吃对头一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带的就是腊菜,一小罐可以吃一个星期。庄上杨大娘和柳沟的三妗子都是腌腊菜的高手,酸酸的,劲道,有嚼头。不会腌腊菜的,菜缸会生蛆。打开坛子,无数条白蛆都没头没脑地往下钻,但是有时候大人也就只随便捡捡,用水泡泡,直接在锅里一煮,就可以下饭了。



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但是那时候就是这么吃过来的。不过蛆怎么能在腌缸里生活下去,也怪奇怪的,估计是盐放少了。


小时候,有一句话叫:人霉点子低,盐罐都生蛆,赶集逢背集,上学逢星期。那这个人也确实霉到家了。


菜园子的好东西,不仅仅有菜,才有草,比如马齿苋可以用来包饺子,菜板菜(车前草)可以治尿结。那时候上火,尿不出尿,母亲就拿着菜铲子,到菜园里一转,挖一盆菜板菜,洗净放在里锅一煮,喝着汁水,浑身清爽,保证清流如注,治一个好一个,不信你可以试试(嘿嘿)。



菜园西头一片,靠近水塘,因为那里栽了一排树,所以光照不好。妹妹从同学那里要了一棵栀子花和一株露水花,种在西北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谁知道过了两三年,竟然都开花了。后来一年比一年长得茂盛葱茏,开的花越来越多,母亲便拿到街上卖,给我们换高小字。


母亲喜欢种菜,一辈子都没有改变,菜种子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收成,有些瓜籽用稻草灰掺水一搅拌,往西屋山头的墙上一巴,来年下种,又是一年瓜果香。我发现母亲培育菜苗,都要用大锹敲碎土块,保证土质疏松,再敷上鸡屎粪,均匀撒开;出芽的时候,还四角插上竹条子,用薄膜盖好,还专门留一个气口透气,所以菜苗都长的很茁壮。庄上的家根四邻,都向她讨教,还行给人家很多菜苗,爽利的很。,



母亲爱种菜,也爱卖菜,逢集站在集头,用两个蛇皮口袋一摊,摆上新鲜水灵的瓜果,一上午都能卖完,实在卖不完的都送了人。年过六十,瓜果她老人家招呼不过来,就喜欢卖菜苗,其实我知道种菜苗也很麻烦,选种肥料养分土壤都要综合考量,马虎不得。所以每年都有很多老主顾,甚至今年预约来年的菜苗,真的很走心。


记得母亲经常说:生瓜梨枣,见面就绕,人缘靠割,两好割一好。都是稀巴烂贱的东西,不在乎多一口少一口,有了收成,就送人。也许种菜最高境界就是送人,一则让大家都尝尝自己的手艺,二则民风淳朴,大家都这样,送来送去,邻里就更加和睦了。所以每到农忙季节,大家都赶来帮忙,裤管一卷下田栽秧,胳膊一撸下地搂铺子,挂好背带弓腰拉稻捆子,挑起夜灯赶牛打场,都留在儿时的记忆里。



最淳朴的乡情,从菜园子延伸到田地里,农忙时田埂上放一个朝天壶,里面是老天飞(粗茶)泡好的浓茶,干累了爬上田埂,咕噜咕噜喝上一大碗。农闲了,大家都跑到杨绵奎家的路边小店打扑克,穿汗衫子的,光脊梁背的,嘴角夹着烟,耳朵上还夹了一支,笑眯眯地看着手里的牌,再狠命地往下一甩,这一把又走了头良。


现在村村通,户户通,都是水泥地。前段时间回家,因为往圩里头修路,我将菜园子往里让出了一块地的距离,现在村里的种菜大户也多了,自家菜园子就可以种少些,想买啥就上街买啥,不必要再累死累活了。



最喜欢看傍晚时分,水塘里的雾气升腾,户户炊烟四起,雾气将一个水圩子团团围住,轻盈的像给庄子绕了一圈围巾,煞是好看。最壮观的是过年的晚上,大家架柴生火,烧锅燎灶不亦乐乎,每家每户锅里都煮着好吃的,满地红大炮此起彼伏,炊烟彻底将庄子围了起来,连庄外稻茬地上都飘散着烟气,午后竹林的飞鸟惊起,从这个树梢飞到那个树梢,景象十分恬淡祥和。


哎,这个年,暂时还没有确定是在城里过,还是回老家过。孩子们在城里呆惯了,不想下乡,觉得老家光秃秃的不好玩。今天征求母亲的意见,她说:“千好万好不如家好,在老家喝井拔凉都得劲,干脚干手的,不像在城里,弄脏了地板砖都要抹几遍。”我觉得她说的地道极了,家里有菜园子,随便拔几颗菜,几根蒜,在温暖冒气的井水里一涮,就可以下锅,方便地很。



妻子也说:“今年过年城里也不准放炮了,哑巴俅俅的,没啥气氛。” 娘说:“老家屋巴上还吊着一口袋花生,回家炒炒好过年。” 我说:“今年过年门对子我写,上联是:菜园瓜果四季香,下联是:老少平安满堂彩。横批也想好了,就是——村长开会啦”。


朋友们,回乡下老家过年喽,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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