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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雨 ◆ ◆ ◆ ◆ ◆ 文 | 无非 夜里下起了雨。 雨声从窗外进来。 我在一个房间里，以一个人的姿态，坐着或是站着，要不就是躺在床板上，听到雨声从窗户外面进来。那时候正是夏天，夏天的窗户一定没有关严，所以要听到那雨声不难。当我安静下来，下意识去听，雨声就更加清晰起来。我能想象到雨滴落在屋顶上，落在街道上，落在车顶上，落在树叶上，被灯光照耀着的地方，借着雨水隐隐闪着光亮。 夜还很漫长，我年轻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我和自己说，出去看看吧，你那么喜欢雨。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外面的雨越来越浩大。这样的大雨并不需要我捧场，可是我想要出去看看它有多酣畅。我要看看这外面的世界被它下成了什么模样。 我一直都那么喜欢雨。我觉得，不管多大的雨，什么模样的雨，都带着人格和情绪。小雨是柔情蜜意的，能让我想到南方那种容易羞涩的温柔姑娘。大雨是爽快淋漓的，能让我想到北方那种豪爽大方的姑娘。作为一个普通男人，这两种姑娘我都欣赏。 我也能在雨中想到自己。有时候心中满是愁绪，就像杨柳摇曳着一树绿烟，就像一场细雨连绵不断。那种细微不绝的雨，就像在独自消化自己的愁绪。但它的愁绪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连自己的愁绪都搞不分明。那种狂风骤雨，就像一个人突然很生气，他要摔东西砸东西，他把自己使劲砸向大地，让自己在地面上头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才能化解自己的怒气。这样一想，就让我觉得，它虽鲁莽，不够理智，却也值得敬佩。刘邦与项羽，我更欣赏项羽。 我趿拉着拖鞋，拿着一把伞，下了楼。楼外面就是雨。楼门口堆了几个沙袋，这样，外面的雨水就不会进来。我几乎没有迟疑，就走进外面的雨里。我脚上不怕湿，头顶顶着伞，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也急着想要进到雨里去，好像我把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在雨里了，我得赶紧去找。好像我稍微迟疑一下，下一刻雨就突然停了。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雨中形成茫茫的雾气，雾气减小了我的视野。我走到一个小亭子里，把伞收起来，看外面这场雨。现在想起来，我从楼上下来，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看雨听雨的角度，可是我离雨更近了，我只要伸出手掌，就能接到亭外的雨滴。就算我不伸手，因为风吹的缘故，也会有雨进到亭子里来。我的后背上，脸上，腿上，都有了雨滴。 我看到有人从外面进到院子里来，有的打着伞，有的没有伞。有的在走，有的在跑。有的结伴而行，有的独自而行。他们急着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去，而我刚刚从楼上的房间里出来。亭子里光线暗淡，他们又忙着走路，几乎没人注意到我。可我却在看着他们。我喜欢这样暗中观察。这让我觉得，至少在此时此刻自己是个旁观者，好像已经超脱于这繁忙琐碎的生活之外。我通过观看别人而获得暂时的抽离，因为这暂时的抽离而感到些许安慰。 雨在下，也像是因我而下，因为我的生活而下。如果我不敢反抗，我就想看到别人的反抗。如果我不敢愤怒，我就想看到别人的愤怒。如果我不敢堕落，我就想看到别人的堕落。如果我不敢释放，我就想看到别人的释放。我能从雨中用细密的雨滴修补自己见不得光的心理。这雨是大众的，普世的，属于我也属于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我只管站在某一隅，没人知道我是谁，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围墙上有栅栏，因为围墙下的月季生长得茂盛，栅栏变成了花墙。围墙上的月季枝叶密不透风，一朵朵月季花在雨中摇曳。月季花喜欢通过枝条将头探出来。可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阳光，可能是为了让人们看得见。这要看它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开放的。瞧它们在雨中摇曳，看起来也是愉悦的。花朵中一定是噙着一颗颗珍珠似的雨滴了。 围墙外是一段铺方石板的小路，傍晚有时候我就去那段小路上散步，我只是在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踱步，没有什么新意。我想去看看那段小路。就把伞撑开，又走进雨里。我走到大门口。现在我看到的就不是落在院子中的雨了，而是落在外面街道上的雨了。我看到院子中的雨水在向街道上流，其他院子中的雨水也在往外流，它们汇聚到街道上，又向着某个方向流动。一辆摩托车开着车灯，嗡嗡叫着疾驰而过，车轮卷起浪花。小路上空空的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在上面走着，只有密密麻麻的雨落下来。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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