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终极剩女薛涛, 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 薛涛很有名,无论是在当时还是身后。 要是搁今天,她肯定就是微博上的大V,一声“喂”, 就有数以千万的文青粉丝, 很多都是加V的文化界和政界双料明星,跟帖评论; 她要是号召给灾区捐款,先来报名的应该都是省部级官员; 她要是开个演唱会或者新书发布会, 都得提前一天去现场排队。 可是,有良家妇女说了,她薛涛牛什么呀, 不终究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丈夫? 到老的时候,还不是得独守空房? 不管怎么说,薛涛最后还是被剩下了,“终极剩女”。 似乎不该。在一个女人身上, 才华与通透是很容易背离的两种指标, 就好像某个公司难得做到既低风险又高收益。 让薛宝钗和林黛玉的优点在一个人身上比翼齐飞,能吗? 这里说的通透,倒未必是圆滑,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那是更积极的态度,却也更容易扭曲变态。 富贵荣华来者不拒,厄运降临坦然处之, 不执拗不软弱,不矫情不虚妄,所谓通透,不过如此。 薛涛算是极少数兼具才华与通透的女人之一了。 在唐代“四大才女”中,她虽然独身终老, 结局却算比较好的,名声才气,艳事佳人, 该有的她都有了,却没有陷入什么大麻烦。 李季兰放纵无忌,鱼玄机嫉妒祸身,刘采春负气凋零, 比起她们,薛涛不仅平安到老,后世名声也不坏, 薛涛井,薛涛笺,都是美好的物事。 话说薛涛八岁那年,她父亲薛郧想试试女儿的才华, 看庭中有一棵梧桐树开得茂盛,便以“咏梧桐”为题, 口占“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两句,让薛涛来续答。 薛涛应声而吟:“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父亲听了,且喜且忧:女儿的才华是没问题, 但一个招引凤凰的梧桐愣是被吟成了“迎来送往”,不祥啊! 后来薛涛果然成了迎来送往的官妓。 唐时官妓与今日不同,只歌舞助兴,不卖身失色。 既没有被迫出台之虞,便大可以放开享受应酬之乐。 唐代的官宦多是文人,能与文坛中的佼佼者们同席切磋, 机会也不多。“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此种风月,良家妇女,就很难有机会领略。 以薛涛的才华性情,能做这种职业,实在再适合不过 ——不做反而浪费了。 后人八卦最多的,是薛涛与元稹的恋情。 不过,细究起来,这段情并不十分靠谱。 元稹写的 《寄赠薛涛》 ,对薛涛推崇无比, 却没有流露出亲密乃至亲昵的语气。 元诗中固有“相思”二字, 不过想想孟浩然 《送王昌龄之岭南》 云: “意气今何在?相思望斗牛。” 李白 《送舍弟》 也说: “他日相思一梦君,应得池塘生春草。” “相思”跟现在邮件里写个“亲”,大概也差不离。 从薛、元二人的年龄来看,薛涛比元稹大了整整十岁, 元稹又是出了名的始乱终弃,两个人逢场作戏或有之, 但说情深似海,绝无可能。 毕竟是官妓。薛涛真正的贵人,是韦皋。 韦皋时任剑南节度使,封疆大吏, 虽然比起后来“安史之乱”时的节度使还差一截, 但已经很有实权。 韦皋听说国营的文艺团里有个诗才出众的薛涛, 且是官宦之后,就把她召来,要她即席赋诗, 薛涛即席写下一首《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一路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尤是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台下,雨雨云云楚国亡。 自宋玉《高唐赋》后, “巫山云雨”已然成了男女欢爱的代言, 薛涛却偏偏写出了惆怅怀古的味道, 最后一句“春来空斗画眉长”更隐隐指责前人沉溺女色, 立意算是不俗。韦皋与众人传阅,尽皆赞赏不已。 如此欣赏,终归要“在一起”。不过韦皋也不含糊。 他看薛涛实在才高,寻常男子也比不过, 干脆让她做了自己的女秘书,担任校书之职, 帮自己处理公文。薛涛才能出众,做女校书有实无名。 韦皋觉得委屈了她,就想上书朝廷, 让朝廷下旨封她做真正的“女校书”——同样是官员泡才女, 我们今天看到的类似故事,却尽是猥琐龌龊的故事, 机关算尽的谋取,从灵魂到肉体的糜烂, 以及翻脸之后的无情。 “女校书”的想法还是过火,所以最终还是黄了。 经此一宣扬,薛涛的名气扶摇直上。 薛涛能成大V,韦皋就是超一流的营销策划大师。 这多少有点“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不过风险也不算大。 此次策划的效果极好,从此,慕名者滚滚而来。 甚至在韦皋走后,继任的剑南节度使李德裕, 对薛涛同样非常欣赏。后来她和李德裕在“筹边楼”饮宴, 还写出了“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这样见地深远、雄浑豪迈的诗。 薛涛死后,时任剑南节度使段文昌还为她亲手题写了墓志铭, 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 领导一茬茬换届,薛涛居然文名不倒, 显然不是美色或逢迎能解释的了。 在薛涛跟韦皋混的时候,出过点岔子。 领导毕竟是领导,估计是薛涛哪句话没说周正, 官脾气上来,让薛涛卷铺盖到汶川这些羌族地方, 给前线军队演出去! 薛涛清楚自己的处境和身份。 什么艳名、才名,什么男女柔情蜜意,都不顶什么事。 她不做以死抗争的烈女, 可也不是只会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小女子。 赶赴边区的路上,她下了十首著名的离别诗,差人送给韦皋。 “十离诗”如下: 《犬离主》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著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 《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鹦鹉离笼》 陇西独自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茵。 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再唤人。
《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
《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这十首诗,用意清楚,不似《十香诗》那般剽悍, 却起到了“十香软筋散”的效果。 韦皋看过以后,立刻派人把她追回来,两人和好如初 ——韦皋毕竟是可人,薛涛毕竟没看错, 特别是没看错韦皋的弱点。 这就是典型的薛涛,能上能下,能曲能伸。 她不是与命运歇斯底里地战斗撕咬, 她总能顺势而为,让命运自己去拐弯。 这样一个女子,最后却成了剩女。 很多人看到了她晚年的凄清悲凉。 《太平广记》 载,进士杨蕴中因事下成都狱, 夜梦一妇人,自称薛涛,赠其诗云: “玉漏深长灯耿耿,东墙西墙时见影。 月明窗外子规啼,忍使孤魂愁夜永。” 有人说这是薛涛的风味。 其实薛涛是不是需要那么多同情,很难讲。 那些嫁与如意郎君的良家女子,在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她们的男人却在薛涛身边,把生命和才情毫不吝惜地挥洒。 到繁华落尽,薛涛自然会寂寥, 不过,这毕竟是繁华过的寂寥, 比起那些没有经历过繁华的女子,谁更值得同情? 谁又是被剩下的那个人? 空即是剩,剩亦是空。 在我看来,晚年的凄凉谁都难免, 良家妇女的恨恨不平才更伤痕深深。 要通透,又要什么都有,世间哪有这么多好事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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