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潘天寿|大家不出世数百年而一遇

 来来永胜 2018-03-26


中国画是画学问。潘先生的画恰当地作了这个明证。


邓白先生有言:“黄宾虹在他所撰写的《画谈》中曾经说过‘大家不出世,或数百年而一遇,或数十年而一遇。’翻开我国美术史,真正可称大家者,代不常见,要造就一个杰出的画家,不是易事,人才难得,几百年中偶而获遇,即为民族的英华,时代的骄傲。潘天寿才是这样一位不出世的大家,他那独创的才华,高尚的品质,渊博的学识,以及毕生为民族艺术献身的精神,不仅足以享有一代的威名,而且在传统艺术宝库,留下了不朽的珍贵遗产。”邓白先生如此明鉴,算是知人了。



如果说吴昌硕先生的石头是绿透的宝玉,古老玉璞,朴实无华,美在其中;潘天寿先生的石头则有如何氏那块璧,洁白无瑕,就那么光光的,惟有那中间圆圆的洞。可是何氏那块璧,价值连城。它使人无法论其左右,说三道四。那个洞是无穷,没有起没有止。不要小看潘天寿那块石头,至大、至刚、至公、至正;熊、硬、、活,如果能说霸,全体现在其中,更何况前无古人。那样依样画葫芦者,仿“雁荡山花”失之描,仿“秃鹰”失之粗野,仿“初升”失之涂,仿“荷花”失之板,仿“鹰石山花”失之刻。我们看到潘天寿先生道德石头无皱,荷叶无筋,雏鸡无毛,八哥无羽,鹰无翅,恰恰是先生能做到简之极至。梅花就那么一条枝,兰花就那么两根草,怎么再简呢?再简什么就没有了。所谓行于当行,止于当止增一笔则多,减一笔就无。一笔呀,不能作画的人也能划一笔,就这么简单;然而画家中却有一种人一辈子也没画好那根草,那一条枝。


李唐有一首画家乐道的千古名句:“云里烟村雨里山,看之如意作之难。”梅道人也曾感叹下面两句:“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与梅道人同时的元代大剧作家关汉卿,在“望江亭”一剧中把这首名句改了几个字,“雨里孤村雪里山,看时容易画时难。”别人能之潘先生能之,潘先生能之别人不能之。石涛说:“我为之我,自有我在”,潘天寿的画就是潘天寿。“画繁易、画简难”。能化难为易,在他笔下难亦不难了。再看他几幅作品:“猫”、“荷花”、“松”、“秋趣”、真做到若不经意,妙手天成。这不仅是纯熟的技巧问题,而且是深厚的学养,他属创作型的画家,不是写生型的画家,作品出自“迁想妙得”,“迁”系作者思想感情,移入于对象。“想”系作者思想感情,结合对象,以表达其精神特点。“得”系作者所得之(对象)精神特点结合各不相同之技法以完成其腹稿也。然妙字系一形容词,加之于得之上,为全语之关纽。潘先生告诉他的学生,艺术品,为之者全人格之反映。无特殊之天才,高尚之品格,深湛之学问,广远之见闻,刻苦之经验,决难得有不凡之贡献。故画人满街走而特殊作者,百数十年中,仅几人而已。他如此说,他如此行,如此成就了潘天寿画风和潘天寿这个不出世的大家形象。



前人为了丰富人生作自我修持,看重内涵,把作品的品格和人格同样对待;当今有的人把书画作为社会生存来运作,重文轻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多在怪字上下功夫。有的人忙忙碌碌担着人生城中的担子,画格和人格相悖。有少数人成为欺世招摇。如有的人画几十米长卷,其笔墨之恶俗令人目不忍睹。荆浩说:“成材者,气概高干;低头而腰曲者,异松也”。潘天寿不自吹自擂,堂堂正正。我在这里用来年感受打油诗咏荷花并且送潘先生。“淡淡清姿淡淡妆,亭亭玉立戏荒唐。遮天盖地将天恼,百折沉渊节自香”;“遮天盖地影无声,半是光明半是阴。一朵红莲超凡界,亭亭不染名利心”。潘先生自己说:“有至大、至刚、至中、至正之气,蕴蓄于胸中,为学必尽其极,为事必的齐全,旁 及艺事,不求工而自能登峰造极。”又说:“明理之心,不应不死,学术置信,不应不活。名利,私欲也,用心死,人性长矣。画事,学术也,用心活,画亦活矣”。此话语重心长是后生的至理铭言。


潘先生论指墨画曰:“清初高且园其佩创始,高氏以前,历代画史画迹各著录中,均未见有指墨画家及指墨画迹至记载,足以为证。”“指墨画原须以笔画为基础,高氏年近七十,犹悬眼镜临摹古人,岂为惊世俗哉。”这里谈的学问都是朴实可靠的。世俗效颦,在纸上乱洒墨点和水点,纸上涂鸦,不虚心听老人家的这些教导。要知道,心思不若人,而想画过人,天地间没有的事。



高其佩的指墨画从苦学中来,也是慧眼杜开。然而只是线的运用,照前人的习惯说法“有笔无墨”。潘天寿发展了指墨画的技法,丰富了指墨画的艺术内容,有笔有墨。——经过线的拓展,融大泼墨,大泼水,笔墨淋漓。画面上那些无意识的水点,墨点成了经意,随圆就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随机应变,统一归纳,偶然成为必然。其层次各位能够丰富,多样而不零乱,虚实更深沉,构建更显示奇妙。论指墨画潘天寿是二祖,因他的气质和天才拓展了内涵,成就大,贡献大,所以人们只知道有潘,不知有高且园。“老夫指力能扛鼎,不遣毛龙张一军”。(潘天寿句)他的指力胜过笔力。笔力也只能透过纸背,而潘先生的指力却能扛鼎。潘天寿不但指头硬,而且脖子也同样硬,腰杆也很硬。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含着眼泪,写到这一段实在忍不住了,放下笔一边擦眼泪,尽力想驱散昔日先生挂着几十斤重的铁牌在西湖边爬行,还有人拿鞭子抽。然而潘天寿不认错,确实自己没有错,更没有什么罪。虽然鞭打、摧残、委屈,他始终不委曲求全,宁可玉碎!先生的朋友告诉我,“潘天寿不是七尺男儿,潘天寿是一米八几的大丈夫!”


来源|《文史杂志》1999年6期

整理|中国美网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