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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师弟景荣庆 王金璐
景荣庆的名字一直为广大京剧覌众所熟悉，可他曾经名叫景永成，恐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怎么回事呢？这就要从我少年学艺时的中国高级戏曲职业学校（简称中华戏曲学校）说起了。 中华戏曲学校（不是解放后的中国戏曲学校）是在解放前1930年创办的，两任校长先后是焦菊隐（解放后北京人艺大导演）和金仲荪（号悔庐，著名剧作家、教育家），聘请了多位名師执教。 中华戏校与当时的旧京剧科班，在制度和管理上不同，废除了很多封建迷信习俗，可是在传艺和学戏的程序上是一致的，並且增加了文化课。这在当时虽遭遇到指責和抵制，但在逆境里顽强地生存下来，取得优异成绩，培养了不少优秀表演人才。 中华戏校共招收近三百名学员，先后分为“德”“和”“金”“玉”“永”五班，凡是进校学员都要把名字排在这五个字里。我原名叫王庆禄，1931年入校，排在“和”字班里，改叫王和禄。校长觉得太俗，又改叫王金璐，仍在“和”字班上课学戏。 景荣庆比我小六岁，入校晚，排在“永”字班，叫景永成，所以和我有师兄弟之谊。他学花脸，因为年岁小，就给师哥师姐们跑龙套或扮次要角色，从而有了上台实践机会，积累了舞台经验，为他以后演正戏扮主角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景永成如何改叫景荣庆呢？这要从“七七事变”说起了。1940年11月的一天上午，金校长突然宣布中华戏校停办，大家各奔前程，第二天就匆匆地解散了（后来才知道解散的原因是日伪要接管中华戏校）。 大师兄师姐们已然可以搭班演出了，有生存之路，但尚未毕业的“永”字班小学員们面临着无学无业的困境，于是只得投奔其它科班。景永成进入了尚小云先生创办的荣春社，有了学戏吃飯的地方，他的名字却必须改动，他排在“荣”字班，从此景永成就改为景荣庆啦！ 荣庆在荣春社受到了重视和培养，他在尙小云之子尚长春的武生戏里扮演了许多重要的花脸角色，当时就小有名气了。他青少年时得到了丁永利、范宝亭、侯喜瑞、程永龙、沈三玉、朱玉康、宋富亭、陈富瑞和尚小云的传授、指点，艺术上大有长进，出科后即被各班社剧团争相聘用、邀请。 解放初的1949年，我和新艳秋、谭元寿、李鸣盛、王泉奎去天津演出，架子花脸由荣庆担任。全部《白水滩·通天犀》，我扮十一郎，他扮青面虎。全部《薛家将》，李鸣盛演《法场換子》的徐策，谭元寿演《举鼎覌画》的徐策，我演《跑城》的徐策，荣庆扮全部的薛刚。我演《挑华车》《白马坡》，荣庆分饰牛臯和曹操。这虽然是六十年前的演出，可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隨后我去上海，1951年参加了华东京剧实验剧团（上海京剧院前身）。荣庆在北京加入中国京剧院，任主要演员，此后成为李和曾、张云溪、张春华的长期合作者。《白水滩·通天犀》饰青面虎、《逍遥津》饰曹操、《将相和》饰廉頗、《除三害》饰周处、《失·空·斩》饰马谡、《彝陵之战》饰张飞、《孙安动本》饰徐龙、《三盗令》饰楊林、《赤壁之战》饰孙权等等，展示了他架子花脸、武花脸的精湛技艺，博得内外行一致喝采，名声大振！
我在1977年病愈重返舞台，初聘为北京京剧院导演，后往中国戏曲学院任教，边授课边演出，从此又和荣庆有了合作机会。1984年《戏曲论丛》创刋，我和景荣庆、陈永玲应邀去上海演出，《长坂坡·汉津口》及我和永玲的《战宛城》，均由荣庆饰曹操。后来在北京我演《千里走单骑》《关云长忠义千秋》，荣庆饰张飞和曹操。在文化部的“晚霞工程”中，演出录制了《恶虎村》，我饰黄天霸，特请荣庆扮演濮天雕。1997年举办我的八十岁纪念演出，在《长坂坡·汉津口》《八蜡庙》中，又请他演曹操和金大力。最后一次合作是在2000年中国戏曲学院建校五十周年庆典时，合演《古城会》，我饰关羽，他饰张飞。这时的景荣庆已是七十五岁的老人了。
我们合演过很多戏，其中他演《战宛城》的曹操和《古城会》的张飞最为精彩，依我看，他极具侯喜瑞的表演风范。我早年曾多次与侯喜瑞先生合演（现存戏单、广告），并且这两出戏还演得最多。今天我能这样地赞美荣庆，不客气地说，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1992年王金璐与景荣庆合作演出《战宛城》节目单 近年来不少人（包括内行、票友、京剧爱好者）叫我评论荣庆的表演艺术，我由衷地说：我不是评论家，也说不出华丽美妙的词儿来贊揚他，更不愿意把“艺术家”或“大师”这些头衔（現如今“艺术家”太多啦！）搬出来加在荣庆头上，我只会说大白话儿。 景荣庆演戏时,非常清楚他扮演的人物（无论主角或配演）在全剧中的位置、分量、环境。他更加明白与他同台演员和他本人的“戏内关系”及“戏外关系”。所以他该表现自己时，便充分地表演；该给别人“让路”时，他便巧妙地“退让”。他演戏叫人看着舒服，不温不火，不讨厌，表演适度，恰到好处。所谓表演“适度”很难掌握，越是资深演员就越难控制表演的适度和火候。 当年丁永利、李洪春两位老师常说：“铜锤易找，架子难寻！”我诚恳地希望中青年花脸演員们，多多观摩景荣庆留下的演出音像资料，仔细揣摩他的表演方法，吸取营养来充实自己。 总之，景荣庆师弟是杰出的、非常优秀的好演员。我赞同他、欣赏他，更加怀念他。 （原载 《中国京剧》杂志 201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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