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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得有点突然。 事情发生在曹国南部，一座名叫南山的小山附近。正像它的名字一样，南山是一座极普通的小山，但它在《诗经·曹风》中露过面，提到它的那首诗名曰《候人》： 彼候人兮，何戈与祋。 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 彼其之子，不称其服。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 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荟兮蔚兮，南山朝隮。 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作为一首爱情诗，《候人》本身没什么特别的，知名度远不及《关雎》之类，当然，最后一句用“饥”字形容少女难耐的情欲，还真有些火辣的味道。此诗提及南山时，说它“荟兮蔚兮，南山朝隮”，草木茂盛，云气缭绕，显然是夏日的景象，浪漫而撩人。 山东定陶，仿山墓群，春秋曹国所在 公元前641年夏天，当子滋甫在曹南山召集诸侯会盟时，“荟兮蔚兮”的南山却笼罩在一派阴郁氛围中。 受邀与盟的，都是距宋不远的小国，曹、邾、滕、鄫。没有一个大国接到邀请，甚至连一个二流国家都没有。子滋甫从没想过邀请它们，因为他要拿小国开刀。 滕宣公姬婴齐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来得有点迟。子滋甫没给他争辩的机会，派人把他捉了，关起来。 另一个倒霉鬼是鄫国之君，他来得更迟，连会盟仪式都没赶上。子滋甫令邾文公曹蘧蒢把鄫君捉了，然后杀之于次睢之社（在今江苏省北部的徐州市铜山区）。此社位于睢水（古水名，今已无）之畔，据说，东夷诸国常在这里杀人祭河妖。子滋甫此举意在向东夷示好，诱使这些强悍的东方小国归附宋国。 接连发生的这两件事让宋国大司马子鱼十分不安，他从子滋甫的行为中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告诫子滋甫，杀鄫国之君祭神，显然是太过分了：古时候，六畜不能用来相互祭祀，小的祭祀连大牲畜都不杀，更不要说杀人祭祀了；祭祀并非为神，而是为民，因为民乃神之主；杀人祭祀，还有谁能来享用？齐桓公恢复了三个被灭亡的国家，诸侯归顺，尚且有人责其薄德；而国君你呢，一会而虐二君，又杀之祭祀淫昏之鬼，以此求霸，不亦难乎？ 子鱼一口气说了半天，仍觉不过瘾，最后干脆丢下一句更狠的：照这样下去，别说求霸了，能得善终就不错了！ 这句几近诅咒的话没有发生任何效力。 此年秋天，因曹共公姬襄不服，子滋甫发兵围了曹都陶丘（在今山东省定陶县）。此事又让子鱼费了一番口舌，这次他举的是周文王姬昌的例子：当年，文王听说崇侯虎德行昏乱，于是起兵讨伐崇国；打了三十天，崇国就是不投降，文王于是退兵回国，修明教化；再去攻打时，崇国人很快就投降了。 子鱼费尽心机，以周文王做幌子，想要表达的内容实际上只有四个字：以德服人。 讲完这个例子，子鱼又念了几句诗： 刑于寡妻， 至于兄弟， 以御于家邦。 此诗名曰《思齐》，后来被编入《诗经·大雅》，子鱼从中援引的这几句，意思是说：要在妻子、兄弟面前做出表率，然后才能治理好一个家庭或者一个国家。 子鱼说：你在德行方面还有所欠缺，现在去打曹国，没什么意思，不如先把军队撤回来，把德行修炼好了再行动吧。 这样的老生常谈，子滋甫当然听不进去。但此后将近一年时间，他的确有所收敛，没有再继续向小国们用兵。 山东定陶，仿山墓群 子滋甫暂时收敛了，周围的诸侯们却忙得不亦乐乎，诸事纷纭，乱作一团。 这些事情，有的与宋国有关，但多数没有任何瓜葛，比如弹丸小国滑国（姬姓之国，故城在今河南省偃师市缑氏镇）不愿再做郑国的附庸，叛郑服卫，郑国就把军队开到滑国打了一顿。 这是公元前640年春夏间的事。 到了秋天，值得关注的事情就是齐人和狄人在邢国结盟，共同商讨抗击卫国、保卫邢国的方略。齐孝公姜昭和狄人结盟，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因为两年前宋襄公子滋甫伐齐时，狄人还曾帮助四公子之徒反对姜昭入齐。或许是因为姜昭坐稳了国君之位后，想要重新找回齐国旧日的荣光，而恰好邢国前来求援……当然，这只是猜测。 冬天的时候，随国见局势愈发混乱，就率领汉东诸侯一起，宣布脱离楚国的控制。楚令尹子文率军伐随，又把随国给打服了。 河南缑氏 唯一一件与宋国有关的事，其实发生在这三件事之前，即公元前641年冬天，陈穆公妫款以和事老的身份站了出来，呼吁诸侯重修旧好，就像齐桓公姜小白在世时那样。 妫款本人并没有什么威望，但他的提议却得到了许多国家的附和。于是此年冬天诸侯在齐国举行会盟仪式，重修桓公之好，参加者除东道主齐国外，尚有鲁、陈、蔡、郑，令人惊讶的是，楚国也参加了。正是这次令人颇感意外的会盟，使得楚、齐、鲁、郑、陈、蔡结成了暂时的利益集团，这意味着姜小白在世时的国际局势被彻底打破了，而楚国的势力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了中原核心地带。 这次会盟，宋国没有参加。 照理，宋国是应该参加的，甚至可以说它是最应该参加的国家。一则，齐桓公姜小白在世时，宋国是齐国最忠实的盟友；再则，齐孝公姜昭能够坐上齐国君位，宋襄公子滋甫功莫大焉。于情于理，子滋甫都应该出现在齐国的会盟坛上。他不参加，是因为他感觉到这次会盟对宋国是不友善的。子滋甫刚刚做完求霸立威的三件事，即囚禁滕君姬婴齐、杀鄫君于次睢之社、围曹，转眼陈穆公妫款就说要重修旧好，这不是把矛头对准了宋国吗？ 此外，子滋甫不参加会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楚国参加了。楚国的实力有目共睹，有楚国在，子滋甫不仅占不到任何便宜，而且极可能遭到楚国的打压，这对子滋甫的霸业显然十分不利，所以他干脆不参加，避开楚国的锋芒。 《左传·僖公十九年》书影 子滋甫肯定收到了会盟的邀请，他不参加，实际上等于间接宣告了自己称霸的野心，同时也把宋国置于孤立境地，成了楚、齐、鲁、郑、陈、蔡集团的敌人。 子滋甫的求霸之路刚刚开始，就危机四伏，子鱼已经多次提醒他，他始终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事实上，其他诸侯对此事的看法与子鱼无异，只不过，他们没有机会当面告诉子滋甫，或者，即便他们有这个机会，也会选择闭口不言。 他们像看戏一样，等待着开场的锣声。 （待续。文图原创，盗用必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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