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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深处,渐行渐远

 高家 2018-03-28



黄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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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想家了。

近日,杭城的雨下得尤其的稠,而在这愈积愈密的雨里,空气也渐凉,人们都说:“冬天来了,年,也要来了。”

堂姐发来消息说大娘脑出血住院了,我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心底忽然一阵阵难受,继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堂姐说些宽慰的话以及该注意些什么。

放下手机,我久久地望着天空,看着雨打落在地面上,发了黄的老叶上,天,灰蒙蒙的一片……

那一刻,我忽然间很想回家,染了霜的时光,一刻一刻溜走,存下的,只有停在双鬓的斑驳的白。

近几年里,我总觉得惭愧,因为,无论家里大事小事,我总不在场。

尽管我知道,即便我靠得很近,有时,也只能献些绵薄之力,但至少,我可以说:“我在。”我可以看见呈现在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我可以与他们一起或慌张,或疲乏,或欢笑。

我常对母亲说:“你根本关不住我。”也只能换来母亲的一句“养你无用”之类的话语。

一颗离开故乡的心,总是在家里家外徘徊,留下,不甘于困顿在那个村庄,离开,却又常常被一根绳索紧紧牵扯。

母亲说我从小到大倔强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只是“嘿嘿”傻笑。

2015年实习,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离家上千里的地方,开始了一个人一场梦的生活;2016年,我又不顾父母的劝说,在异处求职。

一年中屈指可数的回乡,奶奶还总会问我:“啥时候回来家工作?”或“这一次走了,下一次啥时候回来?”我也只能含糊其辞地回上一句:“奶,我不久就回来了。”

出了门,我常常无法再参与他们的世界,却也傻傻地养成了一个习惯,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幻想。

异乡飘雨,我会想,下雨天了,父亲是不是又该放下肩上的重活,偷来一场闲,与熟络的几人打打小牌;

和熙的阳光洒向人群、树丛、地面,我会想,此时的奶奶是不是也该坐在庭院的木凳上,在阳光里,打着小酣;

嗅着熟悉的饭菜味,我会想,此时的母亲,是不是也该忙碌起来,精心为家人备一份晚餐……

熟悉的,陌生的场景,它总逃不过我的想象。

我总以为,愈积愈深的挂念,总能换来时光的些许慈爱。


今年年后的一段时日,我竟隔了有半月才给母亲打电话,听到母亲的咳嗽声,深问,才知母亲由于高热已住院三天,我责问她为何不向我说,母亲一句:“告诉你们有什么用,又回不来,看到人家儿女都在身边,我气得眼泪淌……”

电话这头,我只有低头的沉默,却也知心底的一遍遍“对不起”只能求得自己良心的暂时的安妥。

母亲骑电瓶车载人时,被迎面而来的三轮车撞倒,摔的眼角青肿,她也未说,若不是我执意地追问,我恐怕我会一直心安理得地以为生活在故乡的他们,一定比我更好。

父亲为些琐事,与人争吵,被年轻小伙拳打眼眶……这些,他们都刻意隐瞒着我,他们或许以为,不让身在远方的家人挂心,就能换来他们心灵的慰藉。

今年盛夏的一天,表妹给我打来电话说她的爸爸,即我的姑父,突发脑梗住院了。表妹连夜赶回了家,又像一个沉稳的大人,处理着住院、转院等繁杂的事。姑姑不识字,这些,她只能依靠着表妹。

给姑姑打电话,她还不断宽慰我说:“转院这些都办妥了,多亏有你妹了。”我微微一笑答:“其实,我总觉得离你们远了,啥也帮不了,特没用……”表妹在家呆了近半月,又由于工作不得不再次远离。

后来,与表妹长谈,她说她以后要找一个离家近一些的地方工作、生活,这样,便可以常回家看看,姑父生病的这些日子让她忽然觉得,原来父母无时无刻都需要她,她的懂事惹得我眼前一片湿……

半月之后,我也匆匆赶回了家,去医院看望姑父,四十几岁的他见到我,竟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我从未见过姑父哭,见到他的眼泪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有一遍遍说:“别太担心,后期肯定能慢慢恢复过来。”

姑父脑梗留下了偏瘫后遗症,那天,与姑姑一起去给姑父做康复,几次的把姑父抱上抱下,我都想着去帮姑姑,她都拒绝说自己可以,按摩,肢体摆动,搀扶行进……这些,姑姑一人做得尤为专业。

临走时,姑父又哭了起来,姑姑在一旁责怪说:“你看你看,都来看你,应该高兴,哭啥……”说完,拿着纸巾给姑父擦眼泪。我心里一阵难受,连忙逃出了病室,眼泪却在出门的瞬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给表妹发信息说:“今天,姑父哭了四次。”表妹回复:“唉,我爸他就是这样,总是哭。”

离乡的列车上,我坐在车窗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风景,也看着车厢里与我一样背井离乡的人群,欢笑、落寞都挂在脸庞,而内心,又藏着多少不舍与深情?


一个堂弟有一天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你对过去有多怀念,目前的生活就有多不堪。

我敢说,这句话着实让我的心颤动了一下。大了的世界,我学会了小时候最不愿学的本领――沉默,而这也渐渐成为了保护自己的盔甲。

我开始眼睁睁看着,故乡的河流一条一条被填埋,取而代之的是密集起来的房屋,而那些房屋又恍若蚁群,拱噬着鲜活的心脏,落得满地的红。

我开始怔怔望着成片成片的槐树、竹林、杨树被砍倒,春季里的槐香,夏季里的阴凉、秋季里面对累累果实绽放的笑容被缱绻在居室的身影所取代。

我也开始与他们一样,逃离不了时间,甘愿在时光深处,渐行渐远……

年前,给身在异国的亲人发去我与侄女的照片,她笑着说:“你侄女跟你小时候真像,想想那时还很小的你,也这么大了。”

我也只是笑着,想着当初还在时光里奔跑的我们,也开始看着下一辈的他们,笑着,闹着,走着,唱着……

稠密的雨,时而还会落着,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喜爱雨,看着雨珠,或大或小,拥着挤着闯进行人的明亮的眼眸里。

许多陈旧的事,我还记得深刻,我记得那时的体温、气味、笑声和眼泪,时间走得愈快,它愈亲近我,一步一步,我触碰,凝望,小心翼翼收藏,在某个时刻,释放出绵长的力量。

清晨,给奶奶打电话,奶奶笑着说:“别挂念,家里一切都好,我身体也好……”挂上电话,我望了望天空,心里念着:愿如奶奶所说,家里一切都好。

转身,我还要继续在异乡的路上,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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