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 | 短篇小说写作的训练（创作谈）

2017年第100期 

总第152期 

作者简介

墨白

墨白（1956～）河南淮阳人，当代先锋小说家，剧作家，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开始在《收获》《钟山》《花城》《大家》《山花》《人民文学》等刊发表先锋作品，至今已出版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时光》《来访的陌生人》《欲望》三部曲等多部；发表中篇小说《告密者》《讨债者》《风车》《局部麻醉》《隔壁的声音》等四十余部；短篇小说《失踪》《街道》百余篇；散文、随笔《鸟与梦飞行》《博尔赫斯的宫殿》等百余篇；出版有小说集《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霍乱》《墨白作品精选》《梦境、幻想与记忆》《癫狂艺术家》等多种。有作品译成英文、俄文、日文或收入多种选本。有电影、电视剧作品有《船家现代情仇录》《当家人》《家园》《天河之恋》等十余部，曾获“飞天奖”优秀编剧奖、“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

短篇小说写作的训练（创作谈）

      1984年到1992年之间，我在故乡的小学里任教。那个时候我和家人住在一个不到十五平方的斗室里，夏季里我最渴望的就是暑假的到来。在暑假里，我常常顶着烈日穿过操场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去写作。夜间蚊子猖狂的时候，我的双腿常常放进一只灌满凉水的塑料桶里，而在冬季寒冷的夜间，我的双腿常常裹上一条棉被。我在那些日子里写下了《真相》、《埋葬》、《穿过玄色的门洞》、《镜子里的画像》、《过程》、《失踪》、《酒神》、《秋日辉煌》、《红色作坊》、《影子》、《流行死亡》、《寒秋》、《灰色时光》等等这样一些我自己比较喜欢的短篇小说，那真是一些让人难以忘怀的日子。 

现在回头看这些短篇小说，那个时期的写作我有两点重要的收获：一是对我小说语言的训练，二是对我小说虚构能力的训练。 

短篇小说是训练一个写作者的叙事语言的最佳方式，尤其对一个小说家语言风格的形成，是至关重要的。诗人瓦雷里曾经说过：我是从语言出发的。我认为，一个小说家的写作，也应该首先从语言出发。在小说里，除去故事和结构，语言自身也是有结构的，即语言本身的结构。要衡量一个小说家的水准，从某种程度上，他的语言结构要比他所讲述的故事更重要，语言的结构比小说本身的结构更重要。好的小说语言应该有鲜明的节奏感，充满张力，具有诗的特性和散文的灵韵。在词语和词语之间有着血肉的关联，有着自己的旋律。语言的准确性、语言的穿透力、语言所携带的信息量、语言本身的情绪、语言的流动性，等等这些，都是小说语言不可缺少的因素。 

同时，短篇小说的写作，也是训练一个小说家虚构能力的最佳方式。我们都知道，小说就是创造，而小说创造性的特征就是虚构。当然，虚构是离不开现实的，小说虚构的基础是对生活和生命的真实体验，是建立在我们对时间、对生命、对社会的认识的基础上的。小说是对我们过去经历过的、对我们现实生活里正在经历着的和未来里那些像星空一样深远的时间的关注和理解；小说是一种疑问，是对我们生命存在本身的疑问，是对人的欲望的质疑，是对人的孤独感的怀疑，是对人的罪恶感的审视等等；小说是对我们所处的时代的认识，是对人类各种冒险的巡查，是对历史与文化对人的影响和人的复杂内心世界的关照，是对那些被我们所忽视的日常生活和非理性对人性对人的行为的展现；等等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小说虚构的基础。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小说家的叙事应该包含着他对世界的独特看法，他的叙事应该是对读者的阅读和旧有的文学形式的挑战，他的叙事要进入人的生存状态，应该是对人的各个方面的展示，而不是游离在外的讲述。 

以上两点，使我领悟到，短篇小说的写作对一个小说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原载《莽原》2012年第5期:《时光漫步者——序言与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