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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写作情缘 | 再见,白先生

  清泉 2018-04-04

 

这一年的冰雪还没融化,迎春花照旧羞涩。女孩儿们也不看他一眼,他知道他已丑陋。三十九岁未老先衰,如果过了三月那就是四十。除此之外牙齿摇晃,理发师也凑趣说他头发稀薄。他说:好吧,喝点酒吧,死了就把我埋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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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笔名“白夜”,年近不惑,是西安的一位作家。平时叫惯了他大叔,而在这里我更愿意叫他先生。

他是我从网上认识后要见得第一个陌生人,但因为早先就知道他的文人身份,所以对于约定和他见面的事情也并不觉得恐惧。

那天刚下班,我按照约定坐车径直到了说好的站牌。下车之后街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光芒,四周的喧嚣让我无处容身。他打电话过来,街边声音太吵,我钻进一个居民楼的甬道里和他继续联系,然后按照他的指示穿过马路继续向西走去,但我最终还是迷路了。当白先生从后面追上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很远。

很不容易见到了,白先生看起来却有些埋怨我的意思。见面第一句便是:“你反应太慢了!你是个理科生,不该这么反应慢的。”

我知道,他或许爱惜时间,是我自己把太多的时间花在了找路上。他先伸手,我也伸手,天气冷,两只手握在一起,冰凉碰到了冰凉。见面礼完毕之后,白先生直接递给我几张装订在一起的打印纸,说是他最近刚写得小说。白先生说,这是我最近写的,看看,顺便提些意见。

我惶恐之极。这样近距离地站在一位市级作家面前去当面“指教”他的文章,这辈子还没做过。

我说白先生你太当真了!我在写作方面没有一点儿天资,也不是文学院毕业,没有一点儿根基。唯一可以拿来说的大概是一份多于别人的热情和痴迷。也许在你眼里我最多算是一个比较认真诚恳的读者。

但是凭这还不能作为指教你的资格。他说没事,有啥说啥,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读者,并且你在网上指教的还少吗?

我有些窘迫,为以前在网络上“指点江山”的行为感到羞愧。便接过他手上刚刚“生产”出的文章。我大概翻了一下,有六七页。

见面之前他说忙着修改一个稿子,应该就是这篇了。我小心地拿着那几页文字,感到它带着白先生的余温。

边走边聊。我对那边不熟悉,全由白先生领着。过马路时他牵着我的胳膊,说这月快挂了,老婆去了海南,留给他的零花钱买电脑等设备花了一些,剩的不多了,日子难过。本想带我吃好的,但是现在只能低调简朴了。我在心里暗笑,这个大叔倒也直率。

他问我吃过饭没有,我说在公司刚吃过了。大概是口音的缘故,我总不能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反而让他觉得我是在说谎话。我拍着肚皮恨不能用腹中已经开始加工的食物证明自己吃过饭的事实。但他执意要带我吃饭,说现在正是吃晚饭时间,吃饭理所当然。我要拒绝,他不但给我扣上“吃饭不积极,人品有问题”的帽子,还故意煽动在门口立着的餐馆老板:“老板你说,不吃饭对不对?”

但是那个老板三心二意,估计没明白他的用意,说到:“不吃没事,只要你愿意就行。”白先生煽动不成功,白了老板一眼。又旁征博引的说了些劝饭话。我在心里想,读书人果然不一样,劝吃饭都能翻一遍中华上下五千年。

我执拗不过,便跟着他到了一个陕西的特色小吃店。他好像很熟悉,进门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菜单,朝老板喊一句:“来盘猪肠!”他和我说的普通话,叫菜时却说的方言。白先生说:“上次我和谋子(另个作家)吃的时候他请的我,那家伙写稿子积极,有钱!让他请应该的。而你是个学生还没挣钱,我请你也很合理。”

菜上来之前,我端庄地坐在他的对面,有些僵硬的回答着他的问题。他的眼神有些犀利,我目光迷离,不敢与他对视。和白先生聊天的过程中时间空隙很大,他就时不时看一眼旁边,偶尔听一两句旁边人的闲话。有几个大汉婆娘在哪里闲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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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白先生之前,我潜意识里的文人大概是这样的:干净,胡须可长可短;衣着讲究,感情细腻,举止温婉,言必之乎者也;当然,七情六欲不可避免,甚至比常人更强烈。除此之外的一大特征是,身上必透着超脱常俗的魅力。

而眼前的这位白先生呢?着冲锋衣,登山鞋,平顶帽。除了胡子剃得光尽些,实在看不出他与文人有啥关系。不仅与他照片上呈现出来的形象相去甚远,且出言毫不遮掩,不说鄙陋,也有粗俗的成分。就是站在街上大概谁也看不出他与街头小贩有何不同。

猪肠端上来后,白先生又要了两瓶啤酒。白先生说他喝不了白的,和我这样喝不了酒的屁孩子喝酒正情投意合,不必陪着遭罪。

猪肠在桌子中间冒着腾腾热气,透过那层雾气我才发现白先生脸色有些灰黯,估计是天气的原因。他见我瑟缩着,就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他就给我递来一双筷子。他说这家的猪肠地道,整条街小有名气,他经常来吃,所以才带我来的这里。

店老板准备给我们拿杯子,白先生看一眼说不要。给我一瓶,自己直接拿起一瓶仰头就喝。看着有些古代江湖侠客的豪气。我一手举着酒瓶一手拿着白先生的小说,浅饮慢酌,有时夹一两口菜。他嘴里喂进一口肥肠,呷一口啤酒然后看着我,不时问我看到哪里了?我抬头说第二页,第三页…

我看得很慢,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我在周围逼仄的喧嚣里努力沉静下来,去融进他文字的世界里。慢慢的,我似一只船儿,在他文字的海洋里漂浮起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成了白先生的“御用”读者,我也一直比较喜欢白先生的文字,曾经大半夜的被他“骚扰”。他不择好坏强行给我灌输,我横着心阅读它刚出炉的东西,完了按照一个普通读者的想法给他提些意见,一来二去就熟了。

他写作效率很高,虽然我对他狂轰滥炸式的兜售表现得很无可奈何,但实际我内心是窃喜的,能认识这样的老师是我的福分。白先生说得幽默,每每他给我看到的文章都是热乎的。看时会有惊喜,白先生的期待也是我的期待,看着这些从一张白纸开始到满页都变得致密的文字能够走出那间屋子被多数人喜欢或接受,有所启示是一件多么幸运和幸福的事。

我看过他的很多文章,很熟悉他文字的“气味”,正如他熟悉这盘肥肠的气味。

关于白先生的文字能力,我不必赘述。他在大文学网站混,能和省作协编辑吃饭喝酒,去过鲁迅文学院。

据我了解,白先生有藏书几千。在闲聊时我故意提出能否借几本书,白先生很警觉,当场否决了我借书的请求,并说道:“我最不喜欢给人借东西了,钱你也别找我借,书更不会借给你的。有前车之鉴,我不会因为熟悉就借给你几本书,要是丢了、损坏后我一个系列的就废了,而且都是正版货,不借!”

白先生说的坚决,我死乞白赖,说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押东西给你。

“不借!别和我说这事了。看书是你自己的事,你学校里那么多书还不够你看么?”我故意在他面前讽刺,说他抠门,他满不在乎,随便我说什么,权当听不见地样子。

吃完饭时,他的小说我也基本看过两遍。他立马要我提些看法,我一时语塞,不知从何处说起。完全没有平常在网上对着他键字如飞,汪洋恣肆评论的感觉。我扭捏半天,简单总结到:感觉还行,我挑不出来毛病。白先生又问喜欢么?我说嗯,比较有意思。白先生高兴起来,说是我回得晚,那就多说些!

白先生说他准备不写了,本来是在养病,写作是在特殊情况下才做的营生。但是他没挣到钱,反而在这种爱好里投入了大量的银两。说完这句,白先生目光低垂,看起来有些伤感。我说不出一句安慰或者激励他的话,作为一个晚辈,并且他应该听多了吹捧赞扬与奉承,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除此之外还聊了些其它,学校的事,我的工作等等。他出言多押着韵律,陕西的顺口溜很有意思,我听过的不多,被白先生这样的文人说出来,需要的腔调和姿态,恰到好处。大概将要菜尽酒干,白先生当着我的面点了一根香烟,他的打火机造型奇特,很有特点。

我想起白先生说他不抽烟,让他抽烟还是我给他兜售的创意。我说:老舍先生生前写文章必备烟草与花株,点烟不一定抽,为的是营造一种氛围和意境,作文的间隙瞟一眼插在桌上的花株亦能怡情,舒神。陕西作家协会主席贾先生作文前必浴手焚香,和老舍先生的意思大概相同,有一点不同是,贾先生真正抽烟。除此之外,据我了解路遥生前是个十足的“烟筒”。路遥先生逝世后,后来有人回忆说有次在听路遥讲课时,除了其关于文学创作的真知灼见,最引人的还是他那只夹在手指尖冒着青烟的香烟,路遥抽烟很凶,一根接一根。一节课完了,半盒香烟也没了。估计是夸张的说法,无处考究。我给白先生举例的意思是抽烟大概除了无益健康外,对于作文没有啥过分的阻碍。

听我这么说,白先生估计有些心动,叹一口气说道:老婆不让抽!我猜不到他发出这句似乎感叹的句子时的神情和心态。这次意外看到白先生明目张胆的捏出一根香烟,也作喷云吐雾状,很好奇。实话说他抽烟动作很娴熟,比如捏烟的手指动作,点烟的打火动作,完全不像个不抽烟的人。

我的用意还是在于,袅袅青烟,伴着这个耕耘于白昼的中年人,多些被飘渺烟雾浸润的意蕴。现在来想,这或许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这样聊的时候我手里仍然拿着他的小说,我想等到空回去再看个细致,不想白先生扫我一眼,看我看的差不多了伸手从我手里将那几页纸抽走,两边对折,放在自己的帽筐里。桌上到处是油腻。白先生看样子不想让那几页纸沾上污渍也好似没有把那它给我的意思。

我在心里默念:至于吗?!

3

之前我忙着找工作,租房子,他给我提了很多建议,比如住哪里好些,价钱还是安全性都有所考虑。父亲没给我说的话他提前给我说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白先生的人品问题比较诟病。抠门、经常爆粗,在一个都是大家和实力派的文学群里没几个和他真心搭讪。他的“亲友团”都是些和我差不多年轻人。他喜欢我,说我正派。

他知道我的真名,却喜欢叫我“阿流”。我曾公开说我是流氓,今天一见之后被嘲讽说:“说话都不利索,扭扭妮妮,还自称流氓。算了,别让别人笑话!”并说,你是男儿也就罢了,扭扭妮妮的,人要自然。

他给我灌输个人思想的时候我提着瓶子往自己肚里徐徐灌着酒水。度数不大,我不担心自己倒在这里。酒喝完之后,该说的话基本说完了。白先生说家里老头不喜欢陌生人,不然的话就带我去家里,顺便给他装个单机游戏。外文版的,要汉化之类的,比较麻烦。我说自己还没弄明白那游戏的安装程序,去了也是白浪费时间。于是安装游戏的事情就算了了。

结账时,白先生叫来饭店老板,然后从外衣内兜里掏出一个黑色钱包,拿出一张钱递给他,老板油腻腻的手接过去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抽了几张零钱交给白先生。零钱不多,白先生看着人家数过了,拿过去却又仔细数了一遍,才放入口袋,然后我们起身出门。

到了街上他简单嘱咐我一句注意安全早些回去,遂转身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地方。我朝相反的方向离去,穿过一层一层的朦胧,上车之后,我才想起忘了给白先生说一句“再见”。我今天也才知道白先生是个粗人,联系这么久无论电话还是现在从来没有说过再见。

人生何处不相逢,说什么再见呢?

4

最后一次见白先生是我将要离开西安的前一天。他说要给我送行。

这次白先生很“大方”,带我去了比较有牌面的餐厅,并且大手一挥,点了很多我没吃过的贵菜。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年,白先生酒量依旧没见增长,所以我们还是喝啤酒。不过这次我们喝酒的姿势优雅了些,都用得杯子。

我不太习惯吃生鱼片这样的东西,所以浅尝辄止,白先生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次白先生没有抽烟,也没见他拿出那个造型奇特的打火机。他也没有带着自己写得文章让我看,给他提提意见。

另外,我发现他这次衣着也跟上次有了差别:没有了之前街头摊贩的装扮,浑身上下露着文人雅士的气息。也不说方言了,全程都是普通话。

喝酒吃饭的间隙白先生照旧不忘“友情提示”:1.买张卧铺票,路途太远免得身体受不了。2.走了之后要联系。3.他的小说集马上出版,到时可以给我寄一本。

我也比上次“开朗”多了,也没之前那么拘谨,熟悉之后话便慢慢多了。

不仅能流利的回复,还能恰当好处的提问。白先生应该对于我的变化感到满意。

吃完饭他起身要去付钱,我抢先一步插到他的前面把他拦住,我说老师你别这样,这次我请你吃饭吧。他说你有什么钱,让我付。

我反驳,我也工作半年了,有点钱的好吧,这顿饭我请的起。他依旧执拗,我只得掏出钱抢先一步给服务员,服务员在犹豫。我跟她解释:他是我的老师,他是作家。让我请他。

我用力拦着白先生,服务员却磨磨唧唧,直到打出消费单我才松手。自己手心额头已经出汗了。

被我强行买单之后,白先生放弃了挣扎。便说,我给你叫个车吧,我说不用,公交挺方便。那我送你上车吧,你今天喝得有点多了。他拉着我往出走。

正式毕业前工作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学校。学校在莲湖区,距离白先生这里近一个小时公交路程。

他拉着我走街串巷到了车站,期间再没有说过什么话。等车一到,我一步跨上去,白先生便被颓然的被抛弃在汽车的烟尘之后。

跟上次一样,我仍然忘了说声再见。

5

后来离开西安之后,虽然有时在网上聊得比较多,却再没去过西安,也没有见过白先生。

但是了解到他做了一件好事:给陕西的一位残疾作家捐了钱物。

                                        (二)无声地告白

春天的时候,你该举出花朵、火焰以及悬崖上的树冠。但是雨里依然有寂寞的呼声,钝器般捶打在向晚的云朵。生命像一条河流,少不了恰如其分的苦难。人世间需要多少灰尘,才能掩盖一位作家以及他熠熠生辉的句子。云朵会落在湖水中,你会落在云朵上?

1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下午我呆坐在办公桌前听着《The Winding Path》伤感的一塌糊涂。我从来没有跟你做过一次郑重的告别,《风的迷藏》会是你最后的絮语?

我呼吸急促,泪眼婆娑。我的悲痛已无处安放,只是静静地惆怅地听着旁边鱼缸中水翻滚的声音,艰难地熬过那个下午。想起与你之前交往时的情形,如在昨天。而现在,却成了永远的回忆。我多想再问一句:老白,你最近好吗?

我多想如往常一样,跟你聊聊人生,聊聊关于写作的事。或者,跟你只是说些乱七八糟毫无主题的闲话。但是,所有的问候再也没有回音,所有的期盼只是空洞的假设。

生命无常,你用自己的方式又一次证明了生命的脆弱。你没有解释,或者已经郑重的跟这个人世做了《告白》。但没有人会懂,你也不需要去乞求一个旁观者的垂怜。

四年前,当我从千里之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怀着口腹之虞迷惘地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街道,所有的繁华与我心里的荒芜形成一场盛大的对峙,萌生出生不如死的冲动。幸运的是,在经历过生活的磨砺之后,我完成了自我地救赎。而你,却没有能承受的住生活之重,命运无情,和那个看似永远遥不可及的写作梦想。

据说每一个人从一出生,都是不完整的。我们之后成长的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对自我的修补和完善。有的人,穷其一生完成了对自己这一件伟大作品的修缮。有的人,却成为诗人自己的玩物,终将自己摔得粉碎。

但你没有走完该走的路,也没有完成自己。这不应该是你这样的的中年人的本性。你是我初涉文学路的启蒙者,却并没有做好应有的榜样。你不该这么脆弱,不该这么不堪一击,哪怕是不惑之年经受失恋的创痛。

我庆幸遇到的人,多是善良的,我也庆幸,我经历的都是能让我经得住考验的。我多愿意,你也是这样。哪怕是对你这个中年人多有一些好话,或者稍微给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我多愿意,生活给你少些薄情,能让你有生活下去的动力。

四十本该不惑,你却又太多自己无法释怀的执念。

你说文学圈是黑暗的,你用自己参加鲁迅文学院的经历告诉我,里边有多么大的黑幕。我从你的喟叹中感受到了一个中年人从发现一个潘多拉墨盒到打开后看到里边空无一物时的失落。

你说你不喜欢那些虚伪的编辑阿姨,却又不得不靠她们去发表自己的作品;你曾感叹圈子难混,而所有的咆哮除了付诸于文字别无他法。我也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你日渐增重地孤独与惆怅。

你曾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却在最后选择安静地离开。大家都以为你最后一段时间的“胡言乱语”只是平常的抒发,却不知道那些残破不堪的黑色文字却成为了你最后的遗言。

2

窗外苦雨凄凄,往事轻轻敲打着我的心扉。

自从得知你消息的那一刻,我心情复杂,怅然若失,直到现在也不相信听到的这个事实:你已经不在了。

我跟你的最后一段对话,永远的静止在了2017年4月30号。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在网上查找你之前停留过的所有地方,试图搜寻者关于你的信息。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在一番搜索后能看到的也只是你在江山文学网上以笔名“白夜99”发布的几百篇(首)小说、诗歌以及这样一个自嘲似的简介:

一个普通的文学爱好者,有十分的努力,却无一分的收获,惭愧。每到天地开阔,红日晴空,有风自东南而来,心中便有了吟咏的冲动。不知道自己为何爱上文学,于是一贯向前,一贯努力。当过兵,下过海,回眸往事似有所得,于是诗思泛滥。而忘记自己不过一介凡夫,所言亦不过速朽而已,献曝而已。但愿能与诸友,于明月皎皎之时,秉烛夜游而着锦袍宫服。若如此,平生之愿足矣!

在豆瓣上能看到的也只是你做《延河网刊》编辑时一些只言片语的评论。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跟你有关的讯息,哪怕是一条不好的新闻报道。

你的空间日志也停留在了最后4月20日的《告白》;你的微信朋友圈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了5月5日;你在江山文学网上的最后一篇文章,停留在了4月4日更新的《王大妈吐痰记(小说)》。而所有的这些,已经是在几个月之前。

在回家的路上,我给家人发过去信息:白先生出事了。

怎么了?

我自动屏蔽了自杀、死等等刺眼的词语。跟她说:他跟你的那个诗人老师做了同样的事情,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

他说过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对于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

就这样,我像去讲一个故事似的,去把你的事情讲给我最亲的人,讲给那个之前经常跟在你后边喊你老白的人听。

在得知你噩耗的这几天里,我一边回忆,一边去翻阅你留下来的文字。心情复杂,时常精神恍惚,夜不能寐。这样的夜晚,或许像你曾经经历的一样,无助、抑郁、茫然、黯然神伤。再也没人会知道你最后想着什么,有什么惦念。

大概你早有预谋,或许你已经想到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名寂寂无名地作家的一生。在经历过一次次失望和打击,一次次遭受人情淡漠之后,你已经无所留恋,结局不再重要,你想结束这样的生活,你不想看到自己在这样的生活中慢慢腐烂?你跟海子做了相同的事,用最惨烈的方式,将自己打得粉碎。让所有的梦与爱,都随尘土一起深埋。

3

你一直找我要的――我写的关于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文章《初见白先生》其实早就已经写好。你大概是想知道我对你的看法,但是我最终还是没给你。我想自己写得东西太“难看”,并且以一面之见去妄评你总是不好的。

但现在,当我再想给你看时,却再也没有机会。

我一直把自己当个学生,愿意去跟你争论,愿意去听你“谝”,我愿意去看你的文字,我也愿意去陪你分享快乐和忧郁。但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

你寄给我的《答非所问》我至今还没有读完。如果我之前读完,是不是有很多话跟你说?如果我能多关注你,分担一些你的“痛苦”,你会不会不出事?如果我那会能多跟你说说话,了解一些你的生活,会不会能缓解你的抑郁?如果有一座山能听你唱歌,你会不会一直高歌?

如果我去年去过西安,就不会将所有的记忆停留在4年之前;如果你能成为一种植物,一定可以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生长。如果有下世,愿你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扇动一双孱薄的双翼追上那个夕阳中静立的爱人。在她的上空旋舞,然后落在她的肩头。那时不会赶他走,也不会把你抛弃。

你还有太多事没完成,有太多遗憾:第二本书《敌在本能寺》没写完,还没找到那个合适的爱人,你还有太多故事要讲给别人听,你还有梦想没实现……但是,现在你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去完成了。

你是所有传统文人的缩影。我知道,你受了太多“苦”,所有的冷眼、所有的迷茫、所有关于人生、关于写作的困顿。这些苦是所有立志写作的人必受的,但是你经受的却额外的多。

你像所有中年人一样,曾奋起直追,试图改变,但是一次次的挫败之后,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锐气和动力。在你最后一段时间,你唯能掌握的或许只有自己的生命,你提前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用最极端的方式,跟这个淡漠的人世诀别。

就这样结束了,如一部草草收尾的小说,甚至来不及写完最后一句话,标上最后一个句点。

或许,你认为跟这个世界,无须告别。或许,你觉得,已无处告别。

但是,我仍然多希望现在打过去电话能听到你叫我一声“流子”。仍然希望你能亲眼看看我写的关于你的文字,然后将我臭骂几句。

4

以前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着天堂和地狱,做了好事的人会进入天堂,做了坏事的人会进入地狱。我不相信,但是我愿意有这样一个地方:你在那里能见到自己的海洋,那里温情,有梦,也有爱。

之前没有说出口的再见,却成了再也不见。请容许我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跟你郑重的告别:再见,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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