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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与苏辙兄弟的明月诗情

 高山仙人掌 2018-04-05

注:由于排版问题,框架内可能需要滚动阅读。音乐还不错,伴着读哦~

【导读】

 

苏轼字子瞻,苏辙字子由。苏轼家中排行五,苏辙家中排行六,他们从小一起成长一起读书。

  

苏轼超然达观,才华横溢,苏辙稳健沉静,内敛低调。苏轼一生大起大落,苏辙谨慎一世。虽然个性文风截然不同,苏轼苏辙兄弟俩的感情却丝毫未受影响,相反地,并肩携手患难与共的手足亲情,几乎贯穿他们的一生。

  

苏辙在哥哥苏轼的墓志铭写过:“抚我则兄,诲我则师。”当我的兄长抚摸我后背的时候那是我大哥,但当他教诲我的时候他是我的老师。苏辙从来都把苏轼看为良师益友、仁厚长兄。

  

苏轼形容弟弟苏辙这么说:我弟弟跟我不一样,他为人特别沉稳低调,所以他的文章跟他的人一样,也是特别不事张扬,沉着稳健、平和低调。这就是世人很不了解我这个弟弟文章精彩的原因。

  

苏轼写的诗文,有些愿意给别人看,而有些只愿意给苏辙一个人看,他认为这些不公于众的诗文只有弟弟子由最了解个中情味。苏轼与苏辙诗文往来多达200多首,在此谨选刊两位宋贤的中秋佳节唱和诗词数首,以飨读者。

《中秋月寄子由三首》-苏轼

(其一)

殷勤去年月,潋滟古城东。

憔悴去年人,卧病破窗中。

徘徊巧相觅,窈窕穿房栊。

月岂知我病,但见歌楼空。

抚枕三叹息,扶杖起相従。

天风不相哀,吹我落琼宫。

白露入肝肺,夜吟如秋虫。

坐令太白豪,化为东野穷。

余年知几何,佳月岂屡逢。

寒鱼亦不睡,竟夕相噞喁。


(其二)

六年逢此月,五年照离别。

歌君别时曲,满座为凄咽。

留都信繁丽,此会岂轻掷。

镕银百顷湖,挂镜千寻阙。

三更歌吹罢,人影乱清樾。

归来北堂下,寒光翻露叶。

唤酒与妇饮,念我向儿说。

岂知衰病后,空盏对梨栗。

但见古河东,荞麦花铺雪。

欲和去年曲,复恐心断绝。


(其三)

舒子在汶上,闭门相对清。

郑子向河朔,孤舟连夜行。

顿子虽咫尺,兀如在牢扃。

赵子寄书来,水调有余声。

悠哉四子心,共此千里明。

明月不解老,良辰难合并。

回顾坐上人,聚散如流萍。

尝闻此宵月,万里同阴晴。

天公自著意,此会那可轻。

明年各相望,俯仰今古情。


《中秋见月》唱和


中秋见月寄子瞻-苏辙

西风吹暑天益高,

明月耿耿分秋毫。

彭城闭门青嶂合,

卧听百步鸣飞涛。

使君携客登燕子,

月色着人冷如水。

筵前不设鼓与钟,

处处笛声相应起。

浮云卷尽流金丸,

戏马台西山郁蟠。

杯中渌酒一时尽,

衣上白露三更寒。

扁舟明日浮古汴,

回首逡巡陵谷变。

河吞巨野入长淮,

城没黄流只三版。

明年筑城城似山,

伐木为堤堤更坚。

黄楼未成河已退,

空有遗迹令人看。

城头见月应更好,

河流深处今生草。

子孙幸免鱼鳖食,

歌舞聊宽使君老。

南都従事老更贫,

羞见青天月照人。

飞鹤投笼不能出,

曾是彭城坐中客。


中秋见月和子由-苏轼

明月未出群山高,

瑞光千丈生白毫。

一杯未尽银阙涌,

应费明河千斛水。

遂令冷看世间人,

照我湛然心不起。

西南火星如弹丸,

角尾奕奕苍龙蟠。

今宵注眼看不见,

更许萤火争清寒。

何人舣舟临古汴,

千灯夜作鱼龙变。

曲折无心逐浪花,

低昂赴节随歌板。

青荧灭没转前山,

浪飐风回岂复坚。

明月易低人易散,

归来呼酒更重看。

堂前月色愈清好,

咽咽寒螿鸣露草。

卷帘推户寂无人,

窗下咿哑唯楚老。

南都从事莫羞贫,

对月题诗有几人。

明朝人事随日出,

恍然一梦瑶台客。


赏析 

  

苏轼,是一代文豪,亦是一个哲人。他的文作,往往深蕴哲思。读苏轼的诗文,不只在于感受他翰墨之间的劲健旷达,更在于体味蕴藏在这劲健旷达之下的情旨邃思。

  

此诗前两句写时写景,道出在明月尚未高过群山之时,已出白芒千丈。“白毫”在此处指明月白色的光芒。银阙金宫,出瀛洲之下。道家谓天上有白玉京,故苏轼以银阙代指明月。一杯酒还未饮尽,明月已如水流般越涌而出。


“乱云脱坏如崩涛”句应和前句的“涌”字,写云波因明月之涌如溃奔的涛水般四散开来,羁乱无缚。“谁为”两句,大展想象,以天上皎月喻天公的眸子,指出天公的眸子,应当以银河千斛的水才能涤洗。


“湛然”在此指淡泊,于是令它静看世间之人,照得我深感恬淡,连心都静下来了。“角尾”指东方。西南边如火闪动的星星像弹丸一样渺小难见,东方星宿则光明熠熠宛若盘卧的青龙。


“注眼”指集中目光看,“萤火”在这里应当指微弱的灯光。“舣舟”即泊舟,“鱼龙”形容灯火相连的景象。是何人靠近古汴城停泊,看一夜万千灯火舞动,如鱼龙所变。

  

“曲折”四句,描写当夜诗人泛舟行游时的情景。“青荧”指青光闪映的样子,“灭没”指无影无声。随着闪映的青光渐渐无影无声,小舟已转过了前山;这山日夜经受浪的摇动、风的环绕,岂能永远像初时一般坚固。


明月容易低垂,人也容易散去;我泛舟归来以后也仍然可以呼唤童仆斟酒再重看明月。


“青荧”四句,皆有哲思。青荧一句点出一种渐变之感,随后深感山峰也应该像这些青光一样在风浪中渐变,不复当日坚固。“明月易低”写出自然规律,“人易散”写出人情规律,渲染出一种物兴则将衰的世事之感。

  

然而“归来”句笔锋一转,点出明月虽然低垂可是仍在,人虽散去可是还有我在,我自己依然可以斟酒望月,以尽情怀。“明月”两句,前句无情但后句有情,世事无情但是人有情。


我们不能改变世事的变化,却能掌控自己的心态。在这份无情与有情之间,一展诗人洒脱淡然的胸怀。


而这般胸怀和哲思只凭轻舟转过前山的那一瞬、只凭归来的那一刻、只凭这四句诗便由诗人感受到并呈现在我们面前,如何不令人钦佩!在这份洒脱淡然的胸怀下,诗人写出“堂前月色愈清好”等四句,指出自己卷帘推门,寂无他人,只有在窗下哭泣的楚老。

  

“南都从事”即诗人的弟弟苏辙,诗人此诗就是和韵苏辙之诗《中秋见月寄子瞻》,其中有“南都从事老更贫,羞见青天月照人”两句。因此诗人劝弟弟莫羞贫,像你我这样对月题诗的又有几人呢?


“南都”两句正应和了诗人之前的那份洒脱淡然的胸怀心境。明晨人间百事又随着日出开始了它的兴衰更替,而如今一切都仿佛是在梦中做了一回瑶台的客人。

  

恍然一梦,正是诗人此刻的感觉,而这种感慨并非是只在此时才有,苏轼在念奴娇中也曾写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可是这种一切皆如梦境的慨叹是如何才有的呢?


在本诗之中,诗人也写道“明月易低人易散”,道尽盈虚有数。可纵然是盈虚有数,依旧是卒莫消长。世间阴阳万物都在盈虚兴衰间不断变化更替,可最终却不会在总体上消减增长,不会真正的消亡。


正因为诗人虽然明白盈虚有数,可他同样知晓卒莫消长,因此才有“归来呼酒更重看”一句;因此他才在历经磨难之时,依然心存乐观,依然胸怀一份洒脱,依然说出“南都从事莫羞贫,对月题诗有几人”。然而正因为盈虚有数,变化难定,诗人才会渐感人生如梦。

  

可是人生真的如梦么?对苏轼而言,他心系的是天下兴衰,可是官场难容。面对宋朝政治上代代加深的弊端,苏轼虽有心匡国辅政,却是不在其位,无能为力。所以他对天下的这份忧虑无可排遣,渐成悲戚。一句人生如梦,其中又有多少是无奈呢?


《水调歌头》唱和

水调歌头.徐州中秋

苏 辙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

  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

  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

  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

  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

  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

苏 轼

余去岁在东武,作《水调歌头》以寄子由。今年子由相从彭门居百余日,过中秋而去,作此曲以别。余以其语过悲,乃为和之,其意以不早退为戒,以退而相从之乐为慰云耳。


  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

  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

  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

  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岁云暮,须早计,要褐裘。

  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一任刘玄德,相对卧高楼。


赏析

  

这两首词,是苏轼、苏辙兄弟分别七年后在彭城(今徐州)相聚的时候,两人同时抒发感情所写。在此次相聚的前一年中秋,苏轼写了著名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词。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当时,苏轼与苏辙已有六年没见面了。时至中秋,苏轼望月思弟,生出无穷悲欢之感,故有此作。全词以明月为线索,处处咏月,同时也处处在抒发人的主观情感,生发人生感慨,是对人生宇宙哲理的深深思考。

词中贯穿着情感与理智的矛盾,波澜起伏,跌宕有致。最后以旷达情怀收尾,是词人情怀的自然流露,境界壮美,融抒情、写景、说理于一炉,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这首词立意高远,构思新颖,以意境清新如画,情理具佳,颇耐人寻味。

  

宋代胡仔云:“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更是对此词的崇高评价。

  

正所谓“兄唱弟随”,在苏轼写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第二年,也就是神宗熙宁十年中秋,苏辙来到徐州,与苏轼相聚。兄弟俩七年未见,自然十分欢喜,一起登楼赏月。苏辙特作一首《水调歌头.徐州中秋》相和。

  

虽有“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州”的重逢之乐,但苏辙想到中秋一过,两人就要再度分开,宦海沉浮,变幻莫测,再聚不知何时,心中满是眷恋不舍。


“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他忧伤地想:我们现在是“剑外思归客”,但千万不要像怀才不遇的王粲那样,后半生流落天涯,登楼望故乡,归期终未卜啊!一时悲从中来,苏辙无语凝噎,忍不住转过头,青衫泪湿。

  

苏轼见了,摇头微笑:“子由,‘明月不胜愁’,‘依旧照离忧’,词是好词,但何苦太悲!”为了开解苏辙,在分手之时,苏轼再和之以《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击掌唱道:

  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

  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

  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

  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岁云暮,须早计,要褐裘。

  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一任刘玄德,相对卧高楼。

该词上阙借谢安事,作为“不及时引退”的鉴戒;下阙设想兄弟二人“退而相从之乐”,以安慰对方,尤其“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两句,温情脉脉,又让人忍俊不住。苏辙仿佛已经看到两兄弟相互扶持在路上走得东倒西歪了,不禁一扫离愁,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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