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蔷华八十三岁唱《春闺梦》

费爱能

为了纪念京昆大师俞振飞诞辰一O九周年,2011年7月16日,李蔷华再度对镜理妆,与俞门大弟子蔡正仁携手演出京剧剧《春闺梦》。上一回,李蔷华与蔡正仁一起演出《春闺梦》,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是在纪念俞振飞舞台生涯七十周年的活动中。二十年后,李蔷华已然八十三岁,她自己都疑惑:这长达一小时的《春闺梦》,唱腔、身段繁难,自己能扛得下来吗?

李泽珊是李蔷华的学生。排练期间,也是她的“车夫、拎包兼警卫”。她说每次排练,李老师都是跟从前一样,一丝不苟,水袖、身段都做到位,该跑圆场的地方,她照跑,一次一次又一次,大圆场套小圆场,一趟都没有落下。她的搭档蔡正仁老师,终于累得汗水淋漓,停下来直喘粗气,喊她:师娘呀,对不起啦,我实在跑不动啦,我不陪你跑了。蔡老师也是七十多岁的老演员了,他说跑不动,也情有可原。不过由此对比,你说李老师脚底下的功夫有多硬?每次排练下来,李蔷华都是一身大汗、浑身湿透。

李蔷华、蔡正仁《春闺梦》

正式演出的那天晚上,9点刚过,李蔷华扮演的张氏登场了。李蔷华背身从侧幕条上快步走出,两三步后立即转身亮相,底下立即响起掌声,人们惊叹:李蔷华精气神犹在。十多年未登台演大戏的李蔷华,开始还是有些许紧张。好在,李蔷华功底扎实,虽紧张,倒不曾洒汤漏水。这场《春闺梦》,李蔷华的张氏,其声高,如霜天鹤唳;其声幽,如空谷泉鸣,高低徐疾,操控自如;尖团四声,拿捏得当。戏迷们都熟悉,在程门弟子中,李蔷华是地道的“保守派”,唱、念、做悉遵程师不逾雷池一步。学程七十余年,李蔷华说:“我从不敢乱改程砚秋的艺术,哪怕一点一滴,我没有那个能力和水平。”因此,李蔷华演出《春闺梦》,处处见方圆,规矩而严谨。

京剧《春闺梦》源自唐代诗人杜甫的《新婚别》以及陈陶诗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意境。当年,在《春闺梦》里,程砚秋饰演张氏,俞振飞饰演王恢,两位艺术大师旗鼓相当,珠联璧合。如今,由李蔷华、蔡正仁演来,仍可见程、俞遗风。尤为难得的是,八十三岁的李蔷华在规矩与严谨间,演出了张氏的娇俏女儿态。“春梦”里,张氏梦见丈夫王恢回来,久别胜新婚的王恢,急欲“重寻鸳枕”,张氏却娇羞满面,欲先谈心。推托间,蔡正仁以右手搭李蔷华左肩,这时,李蔷华将左肩一斜,身子往一边轻收,娇羞之态顿显,全场立即给了一个满堂彩。戏的末尾,李蔷华跑了一大圈的圆场,末了,气定神闲,唱完成套的二黄唱腔。

李蔷华、蔡正仁《春闺梦》

这天的演出,盛况空前,座无虚席,每条过道里都坐满了人,最后面,紧挨墙壁的地方,更是站满了热情的观众。

台上的气定神闲,那是真功夫。然而,一到后台,李蔷华即呕吐了,连胆里的黄水都吐了出来,她累得趴在桌上,久久缓不过气来。整整四十分钟后,她才抬起头,对众人说:“我活过来了。”说这话时,微笑挂在嘴边,她庆幸,自己终于以一出她和俞振飞曾经合作过的《春闺梦》,完成了对俞老最好的纪念。一旁的学生李泽珊心痛极了,在她耳边轻声责怪道:你可知道自己,是八十呢,还是十八?

真是有得也有失,毕竟这么大年纪,这么大的体力付出,过分的劳累,伤了李蔷华的一条腿,现在走路,再也没有以前利索了。朋友和学生,见她一拐一拐走路,很吃力,就会提到这次舍命般的演出,就会流露责怪的意思,她会说:值。

费爱能 著《立雪程门漾秋声——李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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