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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 (五)

 临朐山民 2018-04-11

​作者|高树军

       星空下的记忆 

       从五六岁记事起,夏秋农闲季节有月光的夜晚,多半是在院子里、场院里或者住宅周边的空旷干净之处,望着星空,听着大人们的故事进入梦乡的。那时候家中没有风扇空调,蚊子又多,吃过晚饭,大人们拿着芭蕉扇、凳子或凉席,领着孩子到平坦、空旷且风凉的去处乘凉聊天。孩子们依偎在大人身边,或躺在凉席上,缠着大人讲故事。这是孩子们一天中最安稳的时候。什么古往今来、天文地理,什么神仙鬼怪、奇人轶事,大人们的故事包罗万象,虽然多半胡侃神聊,但很少有人计较真假对错。讲者娓娓道来,听者津津有味。大人们一边讲故事、说笑话,一边摇着芭蕉扇为孩子驱赶蚊子,月光挥洒在老少爷们儿的身上,闷热的夏夜便在这浓浓的乡音中度过。

       我有一位很年轻的街坊爷爷会拉琴,在那个年代是不多见的。他父母去世得早,自己带着两个弟弟一起过日子,异常困窘,有上顿无下顿、忽热忽凉是常事。他极其和蔼,又喜欢小孩,我们都爱听他拉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放下晚饭的碗筷就向他家跑,看他蹲着吃完饭,再帮他搬凳子——他的琴是不能随便动的。他有好几把琴,二胡、京胡、坠琴都有,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乐器。他有时候吩咐年龄大一点儿的孩子:“小东、小亮(化名),把琴拿着,别摔了轱辘!”这些被点名的孩子,七手八脚地抢着搬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其他小伙伴便掩饰不住羡慕的神色,簇拥着他一起走向纳凉的地方。不管是月光下还是只有星星的夜色里,琴声响起来,一会儿马嘶鸟鸣、欢声笑语,一会儿如诉如泣、哀怨忧伤,虽然听不懂拉得曲子,但感到是那么的动听。他拉过一把,再换上另一把,不同的琴音色不同,韵味不同,总是那么神奇。后来这位年轻的街坊爷爷被公社宣传队招去,做了琴师,我们就很少听到他的琴声了。但令我感动的是,即使在那缺吃少穿、困窘不堪的日子里,他手中的琴还是会经常响起来,奏出一曲曲欢快的旋律。

       每年麦收过后不久,进入出产“知了龟”(蝉的幼虫)的季节。这段日子不下半个月,抠知了龟成了稍大孩子夜生活的主要项目。我们在傍晚出发,带着布兜和手电筒,来到河沿上、田边地头的树木周围寻找。知了龟的洞穴直立着,顶部开着极小的洞口,盖着一层薄薄的土皮。借着落日的余光,伏下腰,仔细寻找这些小洞口,一旦发现了,用指尖轻轻挑开洞口的盖土,便可轻易地把知了龟从洞中抠出来。村子附近人多的地方,拾到知了龟的机会小,几个伙伴便相约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夜色越来越暗了,手电筒照出前方一小片椭圆形光斑,我们凭着这点亮光从地面上、树干上、玉米秸上搜寻,有时候在一棵树上就可以找到五六只知了龟。时间再晚一点儿,还会拾到已经蜕皮的肉乎乎的知了(蝉)。星光影影绰绰地映照着一片片高达肩头的春玉米,大伙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有时故意大声地说笑,以此驱赶莫名的恐慌。当晚风吹起,树叶、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两声猫头鹰凄厉的啼声,禁不住毛骨悚然。即使如此,我们对于抠知了龟、拾知了仍然乐此不疲,流连忘返,年年期盼这个季节的到来。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每年知了龟的盛产期过后,还会出产数量不多的“嘟绕”和“无用娃”,它们是蝉的近亲,因叫声独特而得名。它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从地下爬出来,爬到高树的枝干上蜕皮,听到了叫声后方知它们的诞生,平常只见到蜕下的空壳。“嘟——绕,嘟——绕”,那叫声好似舌头打着卷发出的颤音,颤颤悠悠,单调连绵,在炎热的夏季愈发让人感到阵阵的炎热。“无用无用哇——,无用无用哇——,娘嫌俺无用,叫俺搓麻。无用——哇——”。此生灵绿背绿翅,小巧精致,一只“无用娃”的鸣叫声足可传播半个村子。大人模仿“无用娃”的叫声编排儿歌,教育小孩子。令人奇怪的是,在树上自由自在的“无用娃”能够发出如此嘹亮、如此婉转悠扬的叫声,每当捉拿在手,却只会发出微弱嘶哑的吱吱声,完全丧失了原有的声韵和气势。因此我们宁肯站在树下静静地听它鸣唱,也不去捕捉它。

       农村的夏秋之夜简直是孩子们的天堂,不管是望着星空搜寻流星、听故事、听琴声,还是在夜色中抠知了龟、捉胖孩(一种绿翅甲虫)、到水旁追捕闪着冷光飞舞的萤火虫,无一不是那么的有趣味。那时候,既没有电视与卡通片,也没有电脑与网络,孩子们不是依然享受着快乐吗?人们对物质的满足感总是短暂的,而精神上的享受时间会更长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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