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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小说的蛋

 何之好笑 2018-04-14

  2014-07-26 17:25:24

我这种负能量爆棚的人是不会被六十学写字,七十来写书的励志梗打动的,可老奶奶这本书里满满的都是传统笔记小说的味道,脑残粉要举手发言。
笔记小说历来被称为残丛小语,特点是残,少的四五十字,长也就千字上下。舶来品微型小说一般专注黑人,最后一个逆转要抖得漂亮,意思显豁,适合上故事会。笔记小说是根正苗红的made in china,它不刻意求工,东拉西扯,看上去无所寄托,实际涵括了世态人心,就艺术容量而言,分分钟完爆微型小说。《穷时候,乱时候》里的故事是典型笔记小说身段,几分钟读完,幅短意丰,文简韵长。
 
书里的故事和封面一样臆怪。说有个日本军官太太死了,军官舍不得埋,尸体用了防腐药,放在小庙里。日本倒台后,军官太太的尸体被扔出去埋了,挂了张画像,变成奶奶庙。作者讲,俺看见庙里摆着一双双小花鞋,好看的很,不知啥意思,俺也想做一双送去,做了几回做的都不好看,就没送。这个故事让人张口结舌,却不知从何问起。日本的怪谈也类似,《纪伊国的坡道》——“那个老板朝自己脸上一抹,他的脸便像蛋壳一般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商人便猛然昏死过去了。到此戛然而止,然后呢?讲述者想说明什么呢?没有解释。
 
不解释,这就是民间传统故事的特点。
读《世说新语》,或《太平广记》,很难看到对人生的臧否,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某种充实的主体。直录人生,不事熔裁,表面的散漫、随意、信手拈来,实际上隐括着饱经沦桑而又平易恬淡的心境。世事洞明,更在不言之中。相比之下,后期的话本小说、章回小说那种以事推理、劝恶从善的思维法多了一股陈腐的道学气息。
 
笔记小说滥觞于汉魏六朝,远早于话本小说。时人并无自觉的小说创作意识,鲁迅说:须知六朝人之志怪, 却大抵一如今日之记新闻, 在当时并非有意做小说。叙事多为白描,近乎简陋,却意外的符合了现代极简主义审美,简洁,准确,传神。鲁迅曾赞《世说新语》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老奶奶的文章几乎称不上文采,却朴直而有力道,一下抓住肥厚脂层下的心脏。
 
笔记小说取材市井,民间的传说、掌故、志怪,或真实或虚构,不加考证。所以笔记小说趋向于民间化和平民化,民族性、地域特色很强。《乱时候,穷时候》山东地方气息痕迹明显。黄皮子的故事几乎是从《聊斋》里跳下来的。《百年孤独》和它遥相呼应,那些神奇的事: 雷梅苔丝晾床单时, 被一阵风连同床单刮上了天;性欲旺盛的佩特拉科特所到之处, 动物都疯狂繁殖,一阵飓风把马孔多小镇吹得无影无踪。马尔克斯的拉丁美洲混杂着神秘莫测的自然,历史悠久的古代神话,原始古朴的印第安习俗,偏僻落后的乡村生活,外来殖民统治与国内政局的动荡不安。这些元素中国的土地上也不缺。姜淑梅看了那个受马尔克斯影响很大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她老乡),说这东西我也能写——说故事的不是人,而是这块神奇的土地。
 
笔记小说自魏晋笔记、六朝志怪初呈形状,至唐人传奇已臻成熟——《醉翁谈录》、《剪灯新话》到后期《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等等。中国小说的另一条线是宋元以后,话本小说逐渐流行,讲究情节,讲究铺排,讲究细节描写,讲究戏剧冲突,讲究有头有尾。大约市民经济发展后本体意识萌芽有关。社会关系与伦理生活的复杂化,在小说创作中反映为寻因究果的逻辑意识,尤其是心理描写的出现。这一文体与近世传入的西方写实作风一拍即合。正是这种结合,渐而形成了如今我们常见的那种小说文体。然而我看来本体意识在于主体精神的确立。审美观照并非纯粹对客体世界的投射,笔记小说的特点也是在时客体的有限的描述中,凸出主体的自我体验与人格意味。不求空灵,也不求象征(寄托)。即便如此,也还是指事类情,仁者见仁,知者见知
 
文学在不断发展,各种文体和艺术风格互相影响和渗透。中国当代许多小说作家给我的感觉像异体移植了某某欧洲或者拉美作家,读者读者就起排异反应。与其学别人,不如发掘传统,笔记小说有传统和现代性的交点,期待它能为中国当代文学审美关系和叙事形态变革提供可能。
 
最后还是要来黑一下,笔记小说这种文体意境虽佳,毕竟形制短小,格局有限,难以承载厚重的份量,是前人所谓虽小却好,虽好却小那类东西。《乱时候,穷时候》有趣,也只堪枕上马上厕上消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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