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必须诚实地说,写这篇文章时,我的情绪已经低气压一段时间了,刚刚摆脱不久。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在海边漫步,排浪翻滚而来企图将我吞噬,但终因力所不逮又乏力退去。 丑陋的白色泡沫一次次涌到脚边,只差一毫米的距离,要淹没脚面漫上小腿。随后再次发力,携带着更大的浊浪,汹涌着呼啸着扑上来撕咬。 我表情淡定但又提心吊胆,当没被它舔到侥幸过关时,会装作不经意地向后让出一寸。 一寸一寸,心已寸寸成灰。 积压的情绪找不到出口,表面上跟世界握手言欢,但是已经五内俱焚。 什么都不敢看,书,电视,手机,随便一句话一段视频乃至一条广告,明明与现实风马牛不相及,也会成为触动泪腺的开关,眼泪随时决堤。 不敢低头,唯恐眼眶如酒杯一般向前倾斜,眼泪像酒一样洒出来。 不能在人群里待着,人越多就越觉得刻骨地孤独,莫名烦躁。 也不能一个人待着,什么事都做不成,也做不好。 偶尔一瞥窗户,想像如果张开胳膊跳下去,短暂飞翔的感觉一定很美妙。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漫长黑夜里,抱膝坐着等天亮,一秒一秒。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会亮,尽管知道迟早会亮。 我TM这是抑郁了呀。 02 这是情绪的一次重感冒。 生理感冒大约一星期自愈,而情绪感冒痊愈的时间则难说。也许很快,也许迁延数月。 一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感染这样的一次或N次情绪感冒。 常见的易感人群有刚做了母亲不习惯新角色的女人,退休回到家猛然发现被社会抛弃的老人,被长期重复而低价值的工作反复折磨的职场中人,或者失恋、失业...... 但好在,很多人与我此刻一样,是抑郁症状,不是抑郁症。 抑郁症患者的发病率为11%,换句话说,当被抑郁症状纠缠,有九成的人可以逃脱。 而剩下的那一成,会像《摆渡人》中的无辜灵魂,被贴身纠缠的恶魔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到了读客公司推荐给我的这本《高兴死了》。 这是一本和抑郁症有关的书。 这是一本我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但又必须看的书。 这是一本重度抑郁症患者写的书。 这是一本勇者绝地反击,又拉了几十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同抑郁症作战的书。 书名也特别牛逼,就叫《高兴死了》。仿佛在说:气死你,老子就是要高兴,高兴,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03 作者珍妮.罗森,美国人,一个天生的疯子。 畅销书《高兴死了》作者珍妮.罗森 这倒霉孩子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来自她爸。她身上同时患有十几种精神病,包括焦虑症、自残型冲动控制障碍、回避型人格障碍、睡眠障碍、偶发的自我感丧失症等。 她还患有: 广场恐惧症,不能在人群里多待。 皮肤搔抓症,让她身上血迹斑斑。 拔毛症,一夜醒来,家人发现她已将自己拔成斑秃。 在医院见习时,因为看到血晕了过去,倒在一堆便盆上,老师说:“别理她,她只是想引起注意。”从此,她又得了“白大褂恐惧症”,见了穿白大褂的就晕过去。 在医院做妇科检查,她晕过去了,醒来对大夫说“请继续”;带着猫去看病,穿着白大褂的兽医出来了,她晕倒在猫身上,还得猫来照顾她。 林林总总的病中,最难摆脱的是焦虑症,她称之为“男朋友”;而抑郁症,则是她家远房亲戚,会定期来拜访,这一次恰好又传来了她的好友意外身亡的消息。 这个亲戚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等着看她崩溃的笑话。 她烦透了,对这个亲戚终于从忍耐变成了愤怒:老娘不发威你拿我当女神是吧? 她恶狠狠在博客上发起了一场名为“高兴死了”的运动,号召大家“疯狂高兴起来,出于纯粹的愤怒。”尽管现在和抑郁症的战斗比分很惨,但是“去他妈的,我们要扳回比分。”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宣泄式的振臂一呼,竟然应者云集。 就像一个人闭眼站在自家门前的小土坡上“嗷”地嚎了一嗓子,再睁开眼时吓一跳,眼前旌旗猎猎,号角长鸣,一眼望不到头的将士们严阵以待,群情激昂吼声震天:跟你混!跟你混!跟你混! 那感觉爽翻了!她清点了一下兵马,竟然有几十万人之多!这么些人,都都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很多人在博客下留言:我怀疑你写的就是我。 竟然有这么多的抑郁症患者,像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沉默着苟且地痛苦地活着。 她意识到:我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孤独。 还孤独个毛线啊? 据官方资料,“全球罹患抑郁症的人已经达到了3.4亿,抑郁症已成为世界第四大疾病,预计到2020年,它将成为仅次于心脏病的人类第二大疾患。' 换句话说,抑郁症者可能就潜伏在你身边,是你的同事、朋友、家人,甚至你本人。 04 几小时内,“高兴死了”便在推特上传遍了全球,人们声嘶力竭地抗争着,想从抑郁恶魔手里夺回自己的生活。那怒吼声连上帝听了都害怕。 而此刻的珍妮像一个手握百万雄师的统帅,但一点作战经验也没有,只好身先士卒跑在队伍的最前头冲冲冲。 她做了很多荒唐可笑的事情,只要能让自己兴奋的事她都去试试。 跳进喷泉、参加公路旅行、追寻UFO踪迹、跟在龙卷风后面奔跑、披着狼皮参加《暮光之城》电影首映式、穿着树袋熊衣服去拥抱树袋熊...... 她还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袋鼠进入灌木丛,对着袋鼠的屁股狂拍,想搞清楚袋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三个阴道。因为袋鼠们总是打来打去,经期综合征总也好不了。 神经病啊! 做这一切的目的,是抓住一切机会努力让自己高兴,不给抑郁情绪可乘之机。 几年过去,她居然赢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能不能大获全胜,作为一个粗通心理学的人,我知道抑郁症痊愈并没那么简单,但就这种直面病情的勇气,已经很能鼓舞人心。
会打仗的都知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珍妮形容与抑郁症斗争就像在与熊搏斗:要做第一个开枪的人,如果让熊先发制人,你就永远赢不了。 深渊旁的人,不能长时间与深渊对视,你会被它吞没,那不如干脆在悬崖边起舞。 在搏斗期间,她把自己的所思所感所想所历记录了下来,凑成了这本咋咋呼呼的《高兴死了》。 在这本书里,看不到黑色低沉的抑郁情绪,反而妙语迭出,处处是让人喷饭的幽默段子,火花四溅的奇思妙想。 她好奇刚学会飞的小鸟会不会试着停在云朵上而摔下来? 她提议给登机时最不守规矩的乘客颁发“最渴望登机比赛冠军”。 她还说:要成为艺术家,不必去某所私立学校。你只需要看看精美绝伦的蜘蛛网,它们是蜘蛛用屁股织出来的。 偶尔也会正经一下:别故意摧残自己。有一大群人愿意免费摧残你。 更多的时候,她很无厘头,又贫嘴又开黄腔。 说自己刚做完皮肤护理的脸“不但干净,而且非常非常孤独。” “我们离开地球表面越远,我们受到的重力就越小,我们的体重就越轻。所以我不胖,只是我待的地方不够高。” 去理发,与造型师探讨为阴毛做造型,让对方差点抓狂。 有多少句子令我面红耳赤,就有多少句子令我拍案大笑,怪不得这个疯子写的书,能在美国本土卖到 300万册,还登上了《纽约时报》《华尔街时报》等畅销榜。 普鲁斯特说过:“所有杰作都出自精神病患者之手。” 你得承认,疯子和天才有时候很难界定。 珍妮本人坦陈:抑郁症能强迫你探索情感的深度,这是正常人无法体会的。我们能体会正常人体会不到的痛苦,也能体会正常人们体会不到的极端喜悦。 她的意思是,“高兴死了”这种感觉,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体验的,就羡慕去吧你们! 05 如果把这本书只当成一本疯子写的疯话集,就把它看扁了,虽然书本来就是扁的。 至少,它勇敢地说出了“房间里有大象”的事实,描述出了“大象”的样子。 抑郁症就像你买了一把新剪刀,但你没有别的剪刀来剪断剪刀上粗粗的塑料安全扣。为了打开这把新剪刀,你试遍了世界上所有东西。你沮丧极了,扔掉剪刀,在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 列举出了怎么把“大象”从房间里赶出去的方法:阳光、药物、维生素、走路......学会拒绝;催促自己,但不要过分;试着享受生活的惊喜,在恐惧和疲惫的边缘蹒跚前行。
不仅如此,这本书还帮助到了更多的人。 珍妮有一个“24人文件夹”,里面放着二十四个人的信。本来那些人正在着手筹备自杀行动,但看到在珍妮在博客下面,有无数人给她留言“我也一样”时,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于是寻求帮助,活了下来。 珍妮也经常会被问起:会不会后悔自己公开与精神病作斗争的过程? 她的答案始终如一:那二十四封信是我通过写作得到的最好报酬。
她的愿望是有一个专属于抑郁症患者的“银丝带”活动。当癌症患者战胜病魔时,人们佩戴丝带,歌颂他们的抗争。但是当抑郁症患者的病情得到控制时,并不为人所知。 希望有一天,与精神疾病的抗争不再是难以启齿的。 一味让抑郁症患者“只要打起精神”是最无效的治疗方法,就像“告诉某个断了腿的人,只要起来走走就能痊愈。” 你走一圈给我看看? 他们就像生活在水平面以下,在水下学着呼吸,默默寻找回到水面的路,一边斗争,一边成长。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回到水面以上,享受阳光。 尊重每一种生命,接纳其独有的属性,除了不去指责、嘲笑、轻视、误解,更多的是给予理解和帮助。 珍妮的妈妈告诉她:也许‘发疯’并不是一个那么坏的词。 当她满怀歉意地对丈夫说:“如果没有我,你会过得更轻松”时,丈夫沉思良久,郑重地答:“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会过得轻松,但不会更好。” 读到此处,我泪目了。 如果把人比作一杯水,抑郁症患者大概是天生含糖量低的那一类。 作为旁观者,如果有能力给他们加一勺糖,胜过站着说话腰不疼地喊:你自己应该甜一点,你为什么不能自己甜一点? 我深陷短暂的抑郁症状里无法自救时,曾经多么想有人能抱抱我,问我一句:“小孩儿,你怎么了?” 后来愿望是这样实现的:我蹲下来,自己抱了抱自己。 当我重新回到水面以上,金色的阳光泼满了我眼帘。 阳光还在,一直都在,那种无边辽远的温暖和愉悦,恰如同书中的所写的那样:“我看见我的人生,它的丑陋与灰暗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展现美丽,它以碎片的姿态闪耀着光芒。最简单的事物里有奇迹和快乐。” 这一刻,我高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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