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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之死(2)

 墨香笙樵 2018-04-19

庆历二年(1042),王安石考中进士,被派往扬州,去做扬州地方行政长官韩琦的幕僚。

庆历七年(1047),王安石改任鄞县知县。三年光景,他留下了不少政绩。“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立息以偿,俾新陈相易,资学校,严保伍,邑人便之”(《邵氏闻见录》)。随后,被派往舒州做了一任通判,通判期满又被调任开封做群牧司的判官。

进京了,王安石没有丝毫的喜悦。这不是他的目的。那时候,凡是取得高等科名的学士大夫,大都只愿在朝廷上的史馆或秘书省等号称储才之地的机构谋一职事,以期可以比较容易地爬进更高层的统治集团中去。王安石却相反,他总希望能“得因吏事之力,少施其所学”,极愿意到外地州郡做地方官。

宰相始于州府,王安石志存高远。

他先后十几次上书请求外任。嘉二年(1057),朝廷终于将他用为常州知州。从县官到州官,王安石总要对他所认为应兴之利和应除之害大力进行一番兴革。只要能造福百姓,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敢干。

十六七年的地方官经历,在王安石看来是一种财富。这十多年,他锻炼了才干,赢得了声誉;这十多年,他韬光养晦,增加了人生积累;这十多年,他积蓄力量,等待机会。

嘉熙四年(1059),一场春雨之后,王安石再也坐不住了,他花了三天三夜,向宋仁宗赵祯写了长达万言的《言事书》。

这是关于改革的宣言。我想王安石在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奋笔疾书,38岁的年纪,肯定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是的,时不我待,他不能再等了,这个贫困的国家不能再等了!

王安石的《言事书》摆在宋仁宗赵祯的案头。这个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经历过庆历新政的失败之后,已经不打算有什么作为,关注的仅仅是怎样及时行乐。但他还是懒洋洋地翻开了《言事书》,只因觉得新奇,只因王安石在朝野有些名气。

宋朝开国已近百年,好似一位多病的百岁老人,好比老牛拉着的破车。虽然结束了五代十国分裂割据的混乱局面,但北宋潜在的矛盾时刻在危及统治的根基。皇宫里没有一天不在争权夺利,当官的多了,腐败的多了,军队没有战斗力。没有人关注百姓疾苦,没有人正视契丹和西夏的侵扰。契丹和西夏打过来了,那就给他们送土地,送钱物,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愿洒血沙场,去争得寸土。

边关告急,奏报一道紧似一道。声声马蹄,踏碎了多少人的清梦!

皇帝似乎已经习惯,振作过,图谋过,但终究看不到曙光,找不到出路,干脆夜夜笙歌;面对内忧外患,许许多多的知识分子在寻找济世良药,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他们咬着牙,埋着头,艰难地跋涉。

王安石出现在艰难跋涉的人群里,怀着深深的忧患。

这种忧患意识,是我们民族特有的悲剧精神。这种悲剧精神作为对命运进行理性思考的结果,是超越,是突破,是变革,是前进的动力。而中国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一直熏陶着我们民族的性格,使中国人民能够正视人生和社会的负面,认识生活的严峻,以有备之心接受命运中的灾难和不幸,使民族性格变得完整而深刻。

王安石为生长的时代忧患,为自己的家国忧患。他在十多年仕宦为吏的政治实践历程中,体察到从北宋建国以来在政治、经济、社会、教育、军事等方面所积累和形成的一些现实问题,慢慢的,脑子里形成了一整套的政治改革方案。他要把这套改革方案送呈皇帝,他以为这是济世救民的灵丹妙药,他把改革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

仁宗皇帝没有表示太大的兴趣。读书人总是高看自己,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总是不甘寂寞,总有一种表现的欲望,那好,就把《言事书》批给朝中大臣阅览,让他们去评判评判吧!

《言事书》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后来改变了王安石命运的宋神宗。宋神宗此时还是太子,他的老师韩维给他讲《言事书》,给他讲王安石的忧国忧民,讲王安石的才华横溢。这位王储开始留意王安石。一登上帝位,就求才若渴,一天连发几道急令,从开封到江宁,催王安石去与他见面,与他去谋划改革,去实现《言事书》中设计的所有变法图强的理想。

王安石在一个大雪天赴京。白雪覆盖的原野,云雾氤氲,一眼望去,但觉一片空灵纯净,使人尘虑全消。王安石踩着薄薄的雪,心情无比畅快,他以为遇上了明君,以为可以宏图大展,以为历史的春天就要来了。在驿站昏黄的油灯下,王安石泼墨挥毫:

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

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

——《商鞅》

几行字,豪气冲天,顶天立地。王安石自比商鞅,当然想到了五马分尸,想到了要为改革付出的所有代价。他决心要与神宗一道摆脱“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的衰危困境,实现国家和民族的富强。他不在乎个人的命运,战国的吴起、商鞅作为政治家,谁不是把富国强兵作为施政的终极目标?

王安石就这样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王安石没有让宋神宗失望,他献上《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表述自己的改革方略。作为大政治家,王安石不是进行单一的政治改革,而是力求农业、商业、军事、赋税、教育全方位整体配套,抑制豪强兼并,力求经济复苏而民生均富,从而强兵以雪国耻。北宋的科技当时位于世界前列,中国四大发明其时均已成熟到普及运用,如果改革成功,后来的中国可能就别是一番面貌了。

这个积贫积弱的时代,这个残缺不全的国家造就了王安石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改革家。作为文化人,王安石应该是幸运的,应该是他所处的时代的无上骄傲,他周围的人应该小心地珍惜他,紧紧地跟随他,从而进行改天换地的变革,引领时代潮流。可王安石失败了,败得很惨。他的朝廷,从此更加衰落;他的祖国,失去了一次前进的机会。看来,越是超时代的政治家,由于他的深谋远虑,由于他的急进改革,由于他的不顾后果,由于他的独立特行,往往不能相容于他所处的具体时代。于是,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这就是中国的国情。以致今日,我重新打量这段历史的时候,不禁长长叹息。

王安石的改革,是孤军奋战。保守派们四面围攻,雷同一说,语意张皇,仿佛不把变法停止,仿佛不把王安石逮捕,就要出现天塌地陷的大劫了。

——第一个反对王安石的是司马光。本来,他与王安石是好朋友,他欣赏王安石的才华,他甚至在做大臣时,多次与吕公著等人一起向皇帝推荐王安石,宣传王安石的政绩,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王安石过河拆桥,另搞一套。他反对王安石,不是针对其人品,而是反对他的政治主张。熙宁三年(1070)春,王安石对皇帝赵顼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让司马光痛心疾首。王安石要变法了,司马光三次写信给他进行规劝,王安石很不高兴。司马光有势力,是副宰相,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无数;王安石是新贵,后来居上,做了宰相,红得发紫,追随者众。于是两个政治对手很快就形成两大阵营,仇人相见,拔刀相向。可皇帝信任王安石,司马光带着失望,带着委屈,带着十多位当时最为杰出的历史学家,在洛阳一呆十数年,编修《资治通鉴》去了,此事成为中国古代史学自司马迁的《史记》之后的又一高峰。时人称“洛阳有真宰相在”,可见司马光还是很得一部分人的支持。

作者:冯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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