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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名家讲故事|麦家:一个人的文字迷宫

 昵称54254471 2018-04-19


他的作品是世界图书馆收藏量第一的中文作品;他的小说被翻译成33种语言全球发行;他的谍战小说《暗算》和《风声》,掀起了中国当代谍战影视狂潮;他的写作有两只翅膀,一只是军营,另一只是故乡……

本期《深入生活 扎根人民——文艺名家讲故事》栏目对话著名作家麦家。

孤独童年:文字打开我沉默的内心

绝世名画《富春山居图》里描绘的美景,就在我的家乡——浙江富阳。按常理来说,人们对故乡都会有一种思念之情,但我对故乡一度是不思念的,甚至是我要抛弃的,这个源于我童年一个不幸的记忆。

由于家庭成分问题,童年时代的我没有什么朋友,还常常受到冷落。一次,我与同学发生了冲突,父亲知道后不仅没有安慰我,反而把我痛打一顿。当时,我的心里十分难受,因为只有我知道,我是为了捍卫父亲的尊严才跟同学打架。那次父亲把我打伤了心,像在心窝里插了一柄刀。从那以后,我们的父子关系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自从与父亲产生了隔阂后,我变得沉默寡言,把自己封闭成了一座孤岛。

在我12岁那年,一位远房亲戚来到我家,送给了我一个笔记本,成为了我打开心门的载体。内心的委屈和痛苦,通过写日记的方式倾诉。没想到这一写就是20多年,从12岁到33岁,我写了33本日记。写日记让我学会了与自己内心对话,同时也训练了我的写作能力。日积月累,我和文字有了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是文字,打开了我沉默的内心。

少年求学:父亲给了我一个支点

我在小学和初中阶段都属于班里的“差生”,基本上都在倒数五名之列。眼看初中就要毕业,升学对我来说是个“死胡同”。因为成绩不好,老师不可能推荐我去读高中。当时我想,可能我只能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土地,交给生产劳动,做一辈子农民。

1978年春节,父亲把14岁的我带到离村不远的一个地方,那是我们县第三中学。因为春节放假,学校大门锁着,他带着我绕着整个学校围墙走了一圈。接着,他跟我进行了一次带有仪式性的谈话。他说,国家恢复了高考,初中升高中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依靠推荐。他鼓励我要好好读书,这样就有机会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实力考上高中,赢得继续上学的机会。父亲说:“家有良田,可能会被水淹;家有宫殿,也可能会被火烧;只有肚子里有文化,水淹不掉、火烧不掉,谁都拿不走!”他的这段话让我至今难忘,一直长在了我的心里。我和父亲的这段对话,开启了我的一个新世界,支撑了一个新支点,让我时时心有磐石和灵犀。

军旅岁月:成为写作生涯的宝贵财富

1978年初夏,我通过努力考入富阳第三中学。高中三年过去,我又一次面临人生的选择。那时的高考不像现在是先报志愿再考试。那时是先考试,达到体检分后,体检合格才能填报志愿。我的分数达到了参加体检的要求。体检那天,我在医院外的树下乘凉,一个大胡子男人从医院里走出来,原来他是招生官,我对他说我很想上军校,但他听了我的考分后表示不可能,因为分数差得太多。就在我为错失军校感到遗憾时,事情出现了转机。当天下午,我得知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没录够名额,于是我被录取,命运又一次眷顾了我。1981年8月28日下午,我离开了富阳,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开启我写作大门是一本书——《麦田的守望者》,它给我打开了一个新的想象空间,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就像写日记一样。之后,我写下了第一部小说《私人笔记本》(后改名《变调》)。军营生活给我提供了丰富的养分,之后我又写了中篇小说《人生百慕大》。

1997年,我从部队退伍。在寻找写作题材时,那些曾与我朝夕相处的战友,时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于是我突发奇想,准备写一个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别人从来没有写过的东西。1991年,当我怀着期待的心情将我写的小说送到出版社时,由于小说题材特殊、人物形象崭新,被质疑过作品是否泄露机密。这部小说先后被出版社退稿17次。经过11年的修改,2002年,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终于出版了,它就是《解密》。《解密》出版后先后获得中国国家图书奖、第六届茅盾文学奖提名等8项文学奖项。2003年,我出版了第二部长篇小说《暗算》,依然好评如潮。

一个人的成功一方面感谢自己的执着,写的东西被退回来,坚持一改再改,这就是自我磨砺的过程。另外还要感谢经历,如果没有军营生活,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特殊的部队存在,迷人的才华、珍贵的品质,这些都是当代军人身上的特质。当都市人跟着欲望往前走时,他们依然在那个角落秘密承担着使命,他们身上那种无私、无畏、无欲的品质,在这个有点喧嚣的时代中让人肃然起敬。带着这种敬意,小说中天赋异禀、无所畏惧、有血有肉的人物性格自然流露到笔端,只有充分了解才能张开虚构的翅膀。

重返故乡:我跟故乡达成了谅解

2007年的一天,父亲突然病倒,我似乎听到了他需要我的声音,应该回去了。离开家乡27年,我从成都回到了富阳。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已经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当我到家时父亲已经认不出来我。

从12岁那年被父亲打了以后,我就再也不叫他父亲,等我想叫他的时候,他却没了反应,我欠父亲太多了!后来,只要在杭州,我每个周末都会回家陪母亲,弥补心里的失落。

我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跟故乡都处于决裂状态,最终有一天我和她达成了谅解,可能是随着岁月的推移,心胸开阔了。写作是离不开情感,离不开故乡的。我跟故乡的渊源是它曾经对我的伤害,如今看来,这种伤害成为了取之不尽的财富。

如果说情感是人最后的密码,我想回到过去,寻找那些最初的创作热忱、灵感来源,那些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地方。这个时代有过于喧嚣的一面,而文学生来是让人安心的。我心里曾有过痛,是文学抚平了我的痛,给了我力量,温暖了我,塑造了我。所以我也希望以文学的力量讲好中国故事,去抵达读者的内心,让大家的内心变得更加丰盈、饱满、真实、善良。

(中国文明网记者李雪芹根据访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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