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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念一条河

 弘净 2018-04-24

文|飞鸿踏雪

惦念一条河

惦念一条河

今年5月,到某学校听课。老师讲的课题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下课铃响,课要结束的时候,老师给学生留作业,说,上学放学的时候,大家都要留心一下咱们路边的滹沱河,然后认真观察,写一篇关于滹沱河的文章。

我被“滹沱河”这几个字吸引,下课评课的时候说起,老师说,学校门前的公路下的那条河,就是滹沱河!

关于滹沱河,我所知不多。只是很早就听说了它的名字。什么时间听说呢?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家乡村西有一条河,从小就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每次提到这条河的时候,村里人都称呼它“河”或“河沟”。“到河里洗衣服去啊!”“咱们到河沟里捞虾米吧”,同伴们多是这样呼唤。雨季一来,一宿的暴雨之后,凌晨,父亲就会叫醒我们:“村西河里发大水了,快起来看吧!”站在河岸,看着滚滚的河水像一群黄牛一样奔涌而至,心里总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豪放激越的情感,那势不可挡的气势,是多少年才遇一回啊!所以父亲不惜唤醒雨后睡得正香的我们。一直想弄清自己家乡的河叫什么名字,但一直没弄清。最清楚的回答,就是河前冠上自己的村庄。所以我的小河就叫WT河了!

读高中的时候,到同学家玩,同学领着我们到村外的一条小河戏水,河水很深,深处能淹到大腿根。我们在水中捞取了许多河蚌,把裤子都玩湿了。那同学的父亲告诉我们,这河就是滹沱河。从此自己印象中的滹沱河就是同学家村外小河的样子了——几米宽的河道,看不见底,浅绿的河水淙淙,流着碧绿的水草,岸边长满了杂草和柳树和庄稼......

后来读大专,学校的校歌,第一句就是“太行山麓,滹沱河畔,有一个美丽的校园”,从此知道,自己学校后边的河道应该叫滹沱河了。那时的河滩上,很少有水,只有到了雨季,水才大起来。听说发大水的时候,那气势也很壮观。只是我读书的时候,没下过大雨,也就没有见到过那么壮观的河水。所以在我印象里,这里的滹沱河就是一片河滩。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开发,成了石市著名的景点,这河也成了美丽的“太平河”,河上有游艇,充气球,岸上有沙雕,下游还有橡皮坝,一到节假日,市民们常到那儿游玩。

毕业后被分配到某学校,学校的校歌第一句是:“烈士塔旁,滹沱河畔,有一个美丽的校园”。自己工作的学校,背靠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座纪念抗日英雄的烈士塔,学校向南走不远,有一座很著名的GN水库。周末,从家到学校的来来去去中,我终于明白,家乡的河水最终是流入GN水库了。这水库居然就是小河的归宿。水库里水通过溢洪道流出来,蜿蜒东去,就是人们所说的滹沱河了。在我看来这河,总不像看不见源头的河水那样正宗,所以虽然每天早晨到河边跑步,每天黄昏到水边散步,虽然这河水也不乏清澈与美丽,但这滹沱河的印象还是有些模糊.....

成家了。婆家的门前,也有一条河,或是小溪吧,它更细小,细小成了我们家乡的河的一条支流,它流过几里地之后,渐渐融入了我们村的小河,“一江春水向北流”,这条小河跟家乡的河一起向北,流入了GN水库,也流成了滹沱河。

后来的某个日子,坐在车里,经过一座桥,爱人说,桥下流着的河水就是滹沱河。而这些水,就是从我工作的那个地方的水库里流下来的。每到雨季,水库开闸溢洪,河水汤汤,蔚为壮观。

现在工作的小城,有一条Y河穿城而过,把小城分为桥东桥西。我和爱人,几乎每晚都在河堤上散步。满河的灯光星光斑斓,把一条河渲染得真的如诗如画.去过上海的人说,只看夜景,我们的河比黄浦江一点也不差。查资料知道,这河水也属于滹沱河水系,是滹沱河的一个支流。

再后来,初中的课本里,收了牛汉的一篇课文《滹沱河和我》,当时想,这滹沱河是我们河北的,牛汉是山西的,怎么也写滹沱河呢?上网一查,才知道:滹沱河,发源于山西省繁峙县泰戏山孤山村一带,东流至河北省献县臧桥与子牙河另一支流滏阳河相汇入海。全长587公里,流域面积2.73万平方公里。原来这一条河贯穿了两个省啊!

 因为我们的河也叫滹沱河,所以对课文里那些描写滹沱河的语句就倍加关注。课文里所写的滹沱河,真像自己家乡的那一条河。牛汉在文中写到,他想见滹沱河的时候,却只看见“那是灰灰的沙滩,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除去沙土之外,竟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在没有雨水的日子里,我家乡的河也是这样。

牛汉写几日暴雨之后的滹沱河:“它不像水在流动,是一大块深褐色的土地在整个地蠕动。看不见飞溅的明亮的水花,是千千万万匹野兽弓起了脊背在飞奔。由于飞奔,它们一伸一缩的身躯拉长了多少倍,形成了异常宽广的和谐的节奏。滹沱河分成了明显的上下两部分。下面是凝重的水的大地,上面是飞奔的密密匝匝一色的野兽,它们仿佛空悬地飞奔在水的大地上。我所听到的那淹没一切的声音,正是这千千万万匹野兽的狂吼,还有它们践踏的水的大地的喘息声。”家乡的河发大水时那威势,比起牛汉笔下的滹沱河来,气势也就严重不足了.滹沱河是主流,我所生活过的小河不过是它的一个细小的旁支而已。

明白了学校下边的河真的是滹沱河,课间爬在栏杆上就总想仔细想望望它 。学校地势很高,比马路高出八九层楼的样子。而滹沱河则在马路下边,离马路还有好几层楼的距离。它如黄色的巨蟒,在绿色的庄稼和草丛里蜿蜒流淌,时隐时现。它是正宗的滹沱河,它真的是从山西流过来的。来听课的时候,一起来的领导说,如果有兴趣,我们听课后,可以到山西看看,不远,就十几里的距离。看着斗折蛇行,明灭可见的河流,想,上溯十几里地,它所流的土地就是山西了!那就是牛汉所写的滹沱河了!想起一个词——正本清源,沿着一条河走上去,我们会找到一种文化的发源地;沿着一条河走下去,我们会看到各种文化的大融合。

听课毕,往回返的时候,坐在汽车里,我的目光一直不想离开这个叫滹沱河的河流。原来,在自己的生命里早就流淌着这么一条河。读着河流的蜿蜒,读着山峦的起伏,总让人联想到些什么。大地如一个巨人,山峦是他的骨骼,河流是他的血脉,土壤是他的肌肉。河流如树,滹沱河是主干,河系里的各个小河是树的旁支,村庄则是开在各个小枝上的花朵。每一个村庄,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小河,那河水也许就是一个村庄的奶水,一个村庄的血,她养育了自己的每一个子民,她是我们的母亲,她是我们的母亲河。

牛汉在《滹沱河和我》一文的结尾中说:“ 滹沱河是我的本命河。它大,我小。我永远长不到它那么大,但是,我能把它深深地藏在心里,包括它那深褐色的像战栗的大地似的河水,那颤栗不安的岸,还有它那充满天地之间的吼声和气氛。”

滹沱河相对于我们村庄的河来说,是一条非常大的河。娘家婆家的河,流在自己曾工作的土地上的河,自己在路途中常常看到的小河,自己现在日日经过的Y河,都只不过是她或大或小的支流。她用自己的河网织出了我生活的区域,给了我一片生活的天地。她很大,我很小。我永远长不到她那么大。我怎么能长到她那么大呢?想明白的时候,我不过就是她流域的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了,跟她一起走过春夏秋冬,走过荣枯兴衰,走过丰沛枯竭……走着走着,她成了大海……她穿越我的心灵和生命……她是乳汁,是血液,养活了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少年甚至一生……有时觉得,滹沱河就像如来佛掌心的掌纹,自己不论走多远,总有一种气息在它的掌控之中.....

河是一个村庄的血脉,总有一条河会让你惦念一生……

                                             

                                    2011年7月28日29日星期四星期五

因为惦念,想为沿途的滹沱河拍照,可惜没带相机;后来带了相机,却恰逢旱季,在河道里偶然能看到一汪水,就像突然发现了一首清丽的诗,让人感慨赞叹回味不已。

上周末,全家出行到山中避暑。走到半路,发现沿途的滹沱河突然有水了,马上拿出相机,抓拍了一些镜头。可惜,沿河多有石材厂,河水已被严重污染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越往山里走,水越清澈……

贴几幅图,读读我们的河流……



惦念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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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念一条河

惦念一条河

 

 

 

 

 

 

 

 

 

 

附:

滹沱河和我
牛汉
    从我三四岁时起,祖母常两眼定定的,对着我叹气,说:“你这脾气,真是个小滹沱河。”每当我淘气得出了奇,母亲和姐姐也这么说我。但从她们的话音里,我听不出是在骂我,似乎还带着点赞美之情;可她们那严正的眼神和口气,明明有着告诫的意思。我真不明白,为甚么要把我和滹沱河一块说。 
    滹沱河离我们村庄只一里路光景,当时我还没有见到过滹沱河。什么是河,我的头脑里没有一点概念。只晓得这个滹沱河很野,很难管束。真想去见见它,看我究竟和它有什么相同之处。我想它多半也是一个人,比我长得强大,或许只有它能管住我。 
    过了不多久,记得是个春天,我随着姐姐和宝大娘带着竹篮和小锄到滹沱河边挖野蒜。一路上宝大娘牵着我。她没有孩子,特别喜欢娃娃们。我问宝大娘和姐姐:滹沱河是个什么模样?见了它我怎么喊它?他们说:“不用喊,它又不是人。到那儿以后,你就晓得了。”他们的回答我还是弄不清楚。
    当我们走向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旷野时,宝大娘指着前面说:“那就是滹沱河。”但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哪里有滹沱河呀?那里什么都没有。那是灰灰的沙滩,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除去沙土之外,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我感到异常的失望,滹沱河啊,你丢尽我的脸了!我怎么会像眼前这个喊不应打不醒的滹沱河? 
    姐姐和宝大娘说说笑笑地在岸上的树林子里低着头挑野菜,我怀着满腔的悲伤向她们说的滹沱河走去。我找寻我那个失落的梦,在滹沱河那里寻找我心中的滹沱河。 
    我刚从岸上走下河滩,姐姐便大声地喊我“不要去那里,快上岸来。”我莫名其妙,不懂得岸是什么,沙土和石头有什么可怕?我还是只顾往前走。姐姐风一般跑下来,不由分说把我拽到树林子里,说:“就在岸上呆着,下去,大水会把你冲走。”我瞪起眼睛问姐姐:“哪里有大水?”姐姐对我说:“有。说来就来。”姐姐向我解释:“几年前,有人从河这岸到河那岸去,在沙滩上走,突然看见滹沱河来了。它高高立起,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人就被冲得没影儿了。”
    姐姐这番话说得我头发都格巴格巴地炸起来了。我怀着真正的恐惧朝着几步以外的滹沱河望去,它真的说来就来吗?从远远的左边望到远远的右边,那灰灰的沙和灰灰的石头似乎都滚动了起来,看不到头尾,我恍惚觉得滹沱河是一条其大无比正在飞动的蛇,这沙滩是它蜕下来的皮,那数不清的石头是皮的鳞。这时我才感觉到这没有一点生气的皮(不管它是蛇的,还是河的)跟在草丛里曲曲折折游动的蛇一样的可怕。我知道,蛇说来就来,你还没有瞅得清,它早已从草上窜走。滹沱河也一定是这样。
    我没见到滹沱河,但已被它镇住了。回家的路上,宝大娘牵着我的手,说:“啊哟,你的手这么凉!”我不吭声。她们没有想到我是被那个没见过一面的滹沱河吓的。不仅手凉,心都凉了,我自己知道。
    回到家里,我第一句话就问祖母:“我怎么能像滹沱河?”祖母笑笑说:“你见到滹沱河了吗?滹沱河是什么样子你说说看。”祖母心里一定晓得现在是看不到真正的滹沱河的。我说:“滹沱河是干石头、干沙。”“那不是河。”“河在哪儿呢?”“河还没有来哩。”“什么时候来?”“就像你的坏脾气,什么时候来,谁也说不清,怕你自己也说不清。”祖母说的竟然与姐姐说的完全相同。现在我才明白她们为什么说我是个小滹沱河。
    1929年的秋天,我已在村里小学校读一年级。一天,窗户才透亮,我梦醒似的睁开了眼,仿佛被谁猛推一下。我首先感到了一种大到似乎听不见的声音,它应当是声音,但天和地因有它而变得异常地寂静了:一切已知的和熟悉的声音都被它吞没了。我问祖母:“这是什么动静?”祖母小声说:“大河发水了。”大河就是滹沱河。我一骨碌从炕上下到地上,衣服也来不及穿,拔腿就朝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为什么不叫醒我?”“它半夜来的,它来时谁也不知道。”这时,我似乎听见全村的几百条狗都在呻吟!我家的两条狗正仰着脖子,但我没有听到叫声,它们的声音被滹沱河吞没了。它们大概也觉得奇怪,开始不叫了,缩着脖子伏在地上,两只耳朵直竖了起来。它们并没有见过滹沱河。那声音,不,那滹沱河一会儿像是从深深的地下喷出来的;一会儿又觉得天空在打闷雷,像是从天上降落下来的。祖母又一次对我说“这就是滹沱河。”这时,我虽还没有见到滹沱河,却真的已感到它来了。这一片呻吟般的狗吠声,村里人远远近近的呼唤声,平常谁的声音我都能听出来,此刻全分辨不出来了。还有,这充满整个空间的动荡不安的气氛……这就是滹沱河来了的气势。
    祖母双手伸开,拦着不让我去。她哪里能拦阻住我,我不是个小滹沱河吗?滹沱河的声息越来越大,大水仿佛淹没了我们的村子。我听见有谁立在房顶上闷声闷气地喊:“后生们,快堵水去,带上铁锹,带上四齿铁耙!”我当然是个小后生,照吩咐的扛上锹,跑向大门外。人们全都朝大河那里跑,我融入了人流之中…… 
    前几天,不断下暴雨,今天并没有云,天却令人感到是黑沉沉的,而且很低。我不歇气地随着大人们跑着,一过关头(一段古城墙),赫然地望见了滹沱河。它不像水在流动,是一大块深褐色的土地在整个地蠕动。看不见飞溅的明亮的水花,是千千万万匹野兽弓起了脊背在飞奔。由于飞奔,它们一伸一缩的身躯拉长了多少倍,形成了异常宽广的和谐的节奏。滹沱河分成了明显的上下两部分。下面是凝重的水的大地,上面是飞奔的密密匝匝一色的野兽,它们仿佛空悬地飞奔在水的大地上。我所听到的那淹没一切的声音,正是这千千万万匹野兽的狂吼,还有它们践踏的水的大地的喘息声。 
    姐姐和宝大娘挑野蒜的那片树林子已不见了,引起过我伤感和惶恐的灰灰的沙和石头全都不见了,显然都被滹沱河活活吞没了。我现在才明白姐姐说的岸是什么,岸是河时刻想吞噬的大地,并不安稳。大后生们不准我和别的小后生们走向岸边,但我还是钻过了赤裸的与滹沱河同色的脊梁和腿脚的栅栏,走到河的跟前。我觉得脚下的地似乎不由自主地扑向河,我伸手到混浊的河里,我想摸摸滹沱河,它几乎把我揪到了它的怀抱里,我感触到了它强有力的手掌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有一个汉子把我提起来,扔到人群的后面。
    姐姐来寻找我,她并没有强迫我回家,只是死死地抓住我的手,立在一块高地上。越过人群,我看见岸边的河水上浮着一层木屑般的泡沫。这里是一个弯曲处,许多勇敢的汉子从河里用四齿耙捞起整棵的树、淹死的羊、木椽、窗户、门扇,还有衣裳……但没有人下到河水里。
    来到滹沱河跟前,我似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连大人们的喊叫都听不见,只看见他们张大的嘴和翕动的鼻孔,河的声音变成了凝固不动的空间。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几天以后,洪水消退,我去看了一次滹沱河。岸又显现出来了,石头又露出来,滹沱河似乎没有远走,像是整个地陷进了深深的大地的内部,它随时能走出来。
    滹沱河是我的本命河。它大,我小。我永远长不到它那么大,但是,我能把它深深地藏在心里,包括它那深褐色的像战栗的大地似的河水,那颤栗不安的岸,还有它那充满天地之间的吼声和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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