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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研究 | 杜志强:臨沂王敦化及其《印譜知見傳本書目》

 文山书院 2018-04-24




【摘  要】本文考證簡述了王敦化先生的生平事跡。論述其所著三部印譜專科目錄相互間的內在關聯,并初步探究《印譜知見傳本書目》的整理方法和問題,進而揭示其印學意義。

【關鍵詞】臨沂  王敦化  印譜目錄  版本

 


一、王敦化生平二三事

 

1冬月

 

王敦化先生的生年,藝苑多以1901年為信從。但在數年前我讀到先生1987年1月所填《南京印社社員登記表》中,出生時間卻為“1902年1月2日”,當時頗為詫異,即用心記下。這個疑問直至近來又讀到先生的1957年2月《江蘇省工會會員證》,上面所填出生日期為“1901年11月23日”後,才頓覺釋然。檢清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十一月二十三日,即西元1902年1月2日。

因撰此文特向其哲嗣王立平求證,王敦化先生具體故世時間時,又讀到先生1986年所領取使用的身份證,其上出生記錄也為:1902年1月2日。兩證相合,遂可定論。

綜上可知,王敦化完整的生卒年月日為,出生1902年1月2日,於1991年8月15日去世。“古人難查,今人難得”錄此以存。


王敦化工會證



2、沂水東畔

余家世居山東省臨沂縣南鄉李家莊鎮,莊南距郯城七十里,北距臨沂縣城四十五里,東距青口一百八十里,西距嶧縣城一百八十里。緯度近北緯三十六度偏南,經度在東經一百一十八、九度之間。沂河自北經村莊西而南流,隔河與西岸之小沙溝村相對峙,兩岸皆為黃沙,岸上多植果樹、楊柳,春去秋來紅黃相續,入夏則綠蔭蔽天,蟬聲無已。桃杏梨棗,果產豐富;瓜果食之不盡,風景宜人,應接不暇。所謂“楊柳岸,曉風殘月”之情景,兩岸皆可當之。

這一段記載於便條上的王敦化遺存文字,承載了先生暮年對故鄉的無限眷念。而“沂水東畔人家”則是敦化先生經常鐫刻的印章內容,至今尚能讀到十余方。其晚年篆刻作品也常以“魯人王敦化”、“山東臨沂王熙如”署款。

由上文中可知王敦化先生的出生地,檢今屬郯城縣“李莊鎮”行政區域。然據1917年《[民國]臨沂縣誌》載,民國時期的“李家莊鎮”隸屬臨沂縣,並且在1935年《[民國]續修臨沂縣誌》卷二“大學畢業者”名單中,載有“王敦化,男,山東齊魯大學”的記錄。出身貧寒的王敦化走出了沂水東畔的李家莊,這也是他寄居南京後魂牽夢縈的根。


臨沂县志

沂河東畔人家1

沂河東畔人家2

沂河東畔人家3

沂河東畔人家4




3、矢志為學

 

王敦化先生的身世簡歷大致如下:

1929~1931 任唐山豐欒中學、瀋陽文會中學國文教員。

1932~1934 任膠縣瑞華中學、煙臺益文中學國文教員;煙臺真光女子中學校長。

1935~1941 任濟南私立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研究員兼中國文學系副教授。

1942~1948 任青島聖功女子中學國文教員。

1948~1953 任南京金陵大學附屬中學、匯文女中語文教員。

1953~1975 任南京博物院副研究員至榮退。

   

王敦化先生一生信奉基督教,待人寬和,無論順境逆旅,皆留心學問自我磨礪。十六歲起捉刀習印,大學期間接觸古玩、文物。與欒調甫、王獻堂、李既陶及董井等人的交往,使其進而熱衷潛心於文獻學、考古學的研究。……後以文學學士的身份進入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1937年日本佔領山東後,齊魯大學的大部分工作轉移到了華西地區,但是國學研究所的幾位教員,繼續在濟南教學和發表成果”。這其中就有王敦化先生的身影和成果。


二、王敦化三部篆刻印譜專科目錄

 

王敦化於1940年8月同期刊印了三部篆刻專科目錄它們是《古銅印譜書目》、《印譜知見傳本書目》和《篆刻參考書傳本書目》,總發行處均為濟南“聚文齋書店”。聚文齋舊主彭輯五,河北冀縣人。王獻唐嘗論其有“濟上書肆林立,多市儈侔利之徒,又不知書。輯五鑒別版刻,冠出群倫,嘗以今之匋(陶)五柳目之”之讚語。然其“約在淪陷時期病卒,留伙友二人,繼續營業,支撐殘局。”由其擔綱王敦化書籍的總發行,想必也有舊情相念之誼可以追溯……。三部著目雖同期排版鉛印刊發,但細究下來,成稿當有先後之別。

考《古銅印譜書目》成稿最先,該目專錄史部金石類璽印之屬,所錄印譜目錄合計二百七十五條。經對校僅四種沒有續載於《印譜知見傳本書目》,這其中《錦囊印譜》實為《錦囊印林》的譜名誤載而被刪除。  

《錦囊印譜》一卷,汪啟淑藏印,鈐印本。

其餘三種的譜目修正情況比對如下:

《秦漢名人印輯》一卷,吳大澂輯印。光緒甲午印本。       

修正為“《周秦兩漢人名印考》一卷,吳縣吳大澂考印。上虞羅氏景印,一冊本。”

《漢晉印章圖譜》一卷,宋王厚之輯印。佚。               

修正析分為互著的兩則:“《印章圖譜》一卷,宋諸暨王厚之集印。即:復齋印譜。欣賞編本。”;“《復齋印譜》一卷,宋諸暨王厚之集印。即:印章圖譜。欣賞編本。”

《銅鼓書堂集古印譜》四卷,查禮輯印。嘉慶鈐印本。       

修正為“《銅鼓書堂藏印》不分卷,宛平查禮藏印。嘉慶鈐印四冊本”。        

而在延續採納的譜目中大多有修潤增益之處,試舉三例比對如下:

《古印選》四卷,陳昌钜輯印。明刊本。

修正為:“《古印選》四卷,明華亭陳巨昌集印。明刊四冊本。即:古今印選”。

《傳朴堂藏印精華》五卷,葛氏藏印。鈐印本。

修正為:“《傳朴堂藏印精華》不分卷,葛氏藏印。鈐印本。十二冊”。

《邃古齋古印譜》不分卷,田荊園輯印。鈐印本。

修正為:“《邃古齋集印》六卷,濰縣田會聰荊園集印。見山東通志”。

凡此說明,《印譜知見傳本書目》是在進一步修潤《古銅印譜書目》基礎上的成果。

    《篆刻參考書傳本書目》則成稿最後,是一部印學著述的專目,收入書目一百四十條。其序開宗明義的闡述云:

輯印譜書目畢,復錄篆刻參考用書別為一目……於輯錄《印譜書目》之餘,復錄近世論印集篆之書,與諸家所集甲骨、古金、陶文諸書,有裨治印者以為此目焉。

    三部專科目錄,各居專類、綜合、參考諸方面,互為側重而又彼此相倚,反映了王敦化先生對篆刻藝術史和印譜史全面的瞭解,以及對傳統文獻目錄學的學術掌握。


三、《印譜知見傳本書目》的初步探討


在我國篆刻藝術史上,最早的印譜專科目錄要推1921年上海西泠印社出版的葉銘《葉氏印譜存目》,其後1933年的李文裿《冷雪庵知見印譜錄目》、羅福頤《印譜考》;1936年洗玉清《粵東印譜考》;1940年龐士龍《雲齋舊藏善本印譜目憶錄》、王敦化《印譜知見傳本書目》。而在日本方面亦有1934年太田孝太郎出版的《古銅印譜舉偶》,民國其間對宋元以來印譜資料的彙集編纂蔚然成風。

《印譜知見傳本書目》不同于羅福頤《印譜考》、太田孝太郎《古銅印譜舉偶》偏於稽古考證專錄古璽印譜類;也不同於洗玉清《粵東印譜考》,集一地之譜而成專目;更不同於龐士龍《雲齋舊藏善本印譜目憶錄》以自藏本為據,形成書志。究其性質有類於葉銘《葉氏印譜存目》和李文裿《冷雪盦知見印譜錄目》,為一部綜合性著述目錄。


《印譜知見傳目》

    

    而《印譜知見傳本書目》以合計收入印譜一千二百八十一種,匯一時至所極,成績蔚然,令人嘖嘖。所以能嶢然而出其類者,與王敦化所選擇的盡其知見,巨細靡遺網羅殆盡的編纂方針和資料採編方法有關。從王敦化作出標記出注的二百七十九條來看:

首先,匯總各時期已有的專業成果,在《篆刻參考書傳本書目》中列有“目錄”專項,收錄了含自撰兩目外的四部專業目錄:

《古銅印譜舉隅》,日本太田孝太撰。日本印本。

《印譜目》一卷,仁和葉銘撰。西泠印社排印,葉氏存古叢書本。

《印譜考》,羅福頤撰,石印本。

《葉氏印譜存目》二卷,仁和葉銘撰。遯盦印學叢書本。

這同時也是《知見書目》所據的重要參考資料。此外標注顯示採用諸如:《印人傳》、《續印人傳》、《廣印人傳》等傳記資料也頗豐,零星者如:吾丘衍《學古編》、孫光祖《篆印發微》等均有所采。如:

《徐氏印法參同》四十二卷,不詳刻印人名氏。明刊本。見吳江翁大年《印譜考略》。

《抱甕印稿》,長洲袁三俊刻印。見葉氏存古叢書本《印譜目》。

《印鼎》三卷,于采之集印,見《印辨》。

《吳尊生印譜》,新安吳道榮刻印。見《印人傳》。

其次,摘錄歷代書目中的點滴,從現存最早的一部私家藏書書目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到清官修《四庫全書存目》。加之黃虞稷《千頃堂書目》、金錫鬯《文瑞樓藏書目》、等不一而足。

《集古印格》一卷,宋晁克一集印。見《郡齋書志》、《學古編》。即:《印格》、一名《圖書譜》。  

《寶璽圖式》不分卷,明阮程集玉印。鈐印本二冊本。見《千頃堂書目》。

《印存初集》二卷、《印存元覽》二卷,海陽胡正言曰從刻印。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問古齋印譜》四卷,西湖馬翰羽樵刻印。見《文瑞樓書目》。

第三,於文集序跋中披檢,雖艱辛且收穫甚微,亦所不棄。而對地方誌書的鉤沉輯錄則往往可使資料浮現出來。如:

《嘯雲鐵筆》,嘯雲刻印。《愛吾廬文鈔》,有序文。

《松山堂印譜》,邵陽車鼎賁撰。《湖南通志》。

《小隱齋印存》不分卷,濰縣韓秀歧西周刻印。《山東通志》。

《止石山房印譜》孫廷冕刻印。《安徽通志》。

以上所舉,或已可略見《知見書目》內容之廣泛豐富、博洽多益。而更多的還是並未出注的經眼知見。

在著錄過程中,王敦化對古代傳統著目方式靈活運用,全書雖無分類之舉,但對於如:《秦漢印集》、《世德堂秦漢印集》;《萬印樓印譜》、《十鐘山房印舉》;《阿蒙石藝》、《紅杏書屋印稿》等皆“複重互著”分列條目。對《小石山房印譜》之附卷《集名人印刊》、《歸去來辭印譜》等則“裁篇別出”,此類手法的運用使得編目更趨縝密。

 

通閱全目可知限於編例,書中無甚考證文字,間有闕失、舛誤之現象。主要表現在一、成書排版中偶有植字之誤,如:《漆園印型》誤著為《漆圍印型》;《余清閣印譜》誤著為《余青閣印譜》;《石癲印草》誤著為《石顛印草》等,以上三譜均經葉為銘《廣印人傳》、《葉氏印譜存目》著錄,可證其誤。二、著錄時存在譜名衍訛之誤,如:《文秘閣印稿》漏字為《秘閣印譜》;宋侃《古今印章》衍字為《古今印印章》;《董巴胡王會刻印譜》訛為《王董巴胡四家合刻印譜》等。此外,當前人著錄失當,則後者也據以沿誤,如清楊式金《雲渥堂印譜》,從馮承輝的《國朝印識》起到《知見書目》,一直就著為《渥雲堂印譜》,幸有存世譜本,方得校正其誤。三、印譜作者資訊的著錄有可完善之處,如:《印確》原譜署名為“當湖邵願雍康庵摹選”,著錄為“平湖鄭雍康庵刻印”;《翦霞館印譜》原譜署名為“婁江張尚禮子謙氏、周柱逸塘氏篆”著錄為“婁江張尚禮摹印”;《芋香室印譜》《知見書目》著錄為“不著集刻人名氏”,但據現存常州之原譜內容考,作者當為“武進李寶嘉伯元”等。這是檢閱查考中必須注意的問題。

    以上種種瑕不掩瑜,王敦化先生後期一直仍在繼續留意搜集印譜資料,所知如1964年姑蘇王哲言就因其函索,寄贈自藏印譜目錄《槐蔭層暉廬藏印譜目》手稿;平湖篆刻璽印博物館所藏其遺存之近百種印譜實物。抑或先生心存續修之意願,也未可知。


四、《印譜知見傳本書目》的印學意義


“人賴書傳,書賴目傳”

《知見書目》以其豐富碩大的體量,鶴立於印學目錄近半個世紀,時至今日,研究者仍能從中汲取有用的史料和資訊,而為某方面的研究取為佐證。 

首先,保存了大量佚失印譜文獻,依筆者所知《知見書目》有近九十種,僅見於此的譜目,從而使許多業已“消聲匿跡”的印譜得以“留檔存案”。例如丁仁《秦漢丁氏印續緒》雖有《秦漢丁氏印緒》傳世,而“續緒”之本卻未見他處著錄。《四印齋印存》的著錄,為臨桂印人王鵬運除《半塘老人鈐印》存世本外,有多了一部著述遺存記錄。閩縣林霪篆刻集輯印譜向以《印商》最為著稱,其他《亦佳山館印錄》、《麗則齋印譜》等也有存世和著錄,然惟其《二興樓印史》,僅見於《知見書目》。正是王敦化先生的努力收集才使得如此眾多的印譜文獻得以保留。

第二,提供了佐證稀見存本的文獻著錄,如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孤本《半聾印存》與譜目對照僅為冊數之差異,但同樣為佚名作者;浙江省圖書館所藏稀見《梅雪堂印譜》著錄為駱杓垣篆刻,而《知見書目》則著錄為“駱瑤光刻印”;上海圖書館所藏稀見《可廬印存》著錄為“胡乃堯篆”,《知見書目》著錄為“錢塘胡然刻印”。《知見書目》蘊含的大量資訊,無論是卷冊間的不同,還是所署名號的相異,均足可為後來考訂之資,自有獨特價值。

第三,探究校勘印譜往往需要參互考證,才能得其詳情,《知見書目》為今人考索這些印譜的存世與流傳提供了依據。《二樹紫藤花館印選》向有“顧子巨據丁敬、黃易等之佳作所摹刻,周彥威輯”之說,而《知見書目》卻以“杜從庵集印”著錄,未知所指。文登于守緒有《續三十五舉》稿本一卷,現存浙江省圖書館載《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然其篆刻作品集輯《愛南軒史印》,則僅見《知見書目》。徐吉德《礪卿印草》雖有傳世,卻因常常以別名《望杏花館印草》之目而著錄,往往為人所忽略。

第四,《知見書目》從一個側面也可反映出印史研究方面資料,齊白石和壽石工所遺存的各式印譜存世不少,但由“北平印社”編輯出版的《齊白石印存》、《壽石工印譜》,至今已難尋覓,同時對民國時期吳迪平所創辦的“北平印社”本身,似也淹沒於歷史塵埃中,如果沒有《知見書目》收入的這兩部作品,我們又如何瞭解到“北平印社”尚有如此作為。

雖然《知見書目》從目錄學的體例來說,就是一部讀書知見專科目錄,談不上具有編輯特點,但它對我們從事篆刻印譜史學術研究,確有極為重要的史料價值。

1954年3月,日本著名漢籍書店文求堂歇業前,特由庫品、家藏甄選舉辦《文求堂展觀書目》專場,所列“和漢書志、書目壹佰種”,其中就有王敦化三部專科書目[1]。由王紹曾主編《清史稿藝文志拾遺》[2]補充著錄清季古璽、篆刻印譜目錄五百一十八種,其中注明採用《知見書目》者就有一百二十四種,約占四分之一強。此二舉足可說明《知見書目》流播的廣泛性和影響力。

    近悉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有意對此王敦化先生的三部譜目組織重新整理點校,這對於進一步融匯近十多年印譜史研究的新發見、新觀點,無疑具有積極深遠地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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