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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胎真佛”铁塔儿庙--郑伯安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4-26

 

  虽说老北京九门之中东直门最穷,可也还有“东直铁塔”的说道提了点城气儿。《北平旅行指南》(马芷庠著1935年出版)中有零星记载,说铁塔寺在东直门外东行里许,塔高矗半空。此说欠准,实为二里许,也够不上“半空”的高度。又载,塔中祀像为一胡僧,云系坐化于此。祀像乃肉身,俗以为明建文帝遗像者,实无考据,不过此说与流行说法相符。

  因“肉胎真佛”的神秘,种种神秘传说也层出不穷。相对统一的版本是,说大明年间,某年夏天的一个晌午,一游方僧化缘化到东直门外塔园时,口渴难挨。赶巧前面有眼井,但正是晌午头,没人挑水,僧人只好在井台上盘腿打坐等挑水的。等啊等,等着等着可就眯瞪着了,可就再也没醒——坐化了。这就不得了了:在老百姓的理念中,和尚坐化那就是“修行成佛”了。佛落此地,那是特意儿给这方黎民降福啊,焉有不供起来顶礼膜拜之礼。

  后边的事就不是传说了——铁塔庙问世了。

  据说中国的古塔建筑是舶来品,塔建筑源于印度,塔是埋葬佛教始祖释迦牟尼身骨、佛发、佛牙(统称舍利)的坟冢。元初,请外国工匠主持建造的妙应寺白塔,即今阜成门内白塔寺中的白塔,就是为迎释迦牟尼的舍利而建的。所以,建铁塔庙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以说,在老北京的古塔中,铁塔独树一帜——设计师有意弱化了塔的形制的一般规范,而突出塔的敦实厚重感。塔身下部由八面厚砖墙结构成塔室,故塔室空间不大。再加上塔室只一面西而开的券门,壁上无窗,使塔室生出一种威严和神秘气氛。

  铁塔寺塔身上部由实心三檐组成,出檐不多,上下檐檐距紧小,塔檐的规范显然被突破被弱化了。再往上,“铁”便大行其道了——华盖(即天盘)及塔刹(即塔顶)均为铁铸,灵动而不失厚重,玲珑而不失威严。铁塔也因之而得名。另外,每个檐角上都悬挂一颗铁铃铛,风过铃动,群响和鸣,更添几分威严。

  平素,香客进香,无非是点香磕头说些祈福许愿的老套话儿,和尚击磬打拍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都是陈规老套子,没什么可凑热闹的。可一到铁塔儿庙会的日子,可就热闹非凡了,我们这帮孩子非凑不可,甚至有时逃学也得逛庙会去,挨家长一顿揍也认了。

  这里说的是旧时民国末尾和建国初的铁塔庙会。

  旧时阴历每年四月十八是定例开庙的日子,持续三五天不等。一大早,香客游客打城里城外,三街九巷十里八乡,缕缕行行云集于此,烧香拜佛,买东到西,吃喝玩乐,游南逛北,可谓香烟缭绕,万籁齐鸣,熙来攘往,人声鼎沸,正经的一道老北京民俗风景线!

  人气聚,商机来,下至小商小贩,上至铺眼儿商号,都不会落这个空儿。远道儿的商户有的阴历十七就来占摊位的,其中不乏“外商”,像天津卫卖鞋样儿花儿样子的,杨镇卖糕干粉的,连保定府卖铁球揉手的也来赶档子。

  庙会搭台,经济唱戏,庙会文化当然也离不开这一经济规律。只可惜,那年月的戏,现而今大都成了绝唱,不少东西,不少玩意儿绝了迹或濒临绝迹了。追寻记忆中的庙会绝唱,回放庙会文化昔日的灿烂,仅此聊以慰藉吧。

  东直门外盆窑多,卖瓦盆、花盆的,在庙会上自成一景。有句俏皮话:“卖瓦盆的出身——一套一套儿的”,调侃能神哨善辩者,较起理来一套一套儿的。

  盆儿论套,一套三、五、七个不等,按大小顺序摞起,成套买打折。卖主儿坐在一倒扣的花盆上,拿根小柳木棍,敲大小有序的几个瓦盆,讲究敲出调儿来。赶上几个卖主互相叫劲儿,那响动,整个一部“盆乐交响曲”。不过,再怎么敲,也敲不过卖茶叶的洋鼓洋号。

  东直门有座汪福昌茶叶庄,专雇一拨儿鼓乐手做音响广告:“打嗒嗒嘀嘀嗒”,小号一吹,“哐哐哐,哐哐哐”,大洋鼓敲响,“嘟噜当,嘟噜当”,小洋鼓紧捣鼓,立马招来一帮孩子,

  大人后边紧追。卖的多是中低档茶叶,销路最好的是高末儿、茶叶棍儿。

  卖土产、山货、日杂品的,靠货色齐全、经营活泛招揽生意。商店里没有的,他有。这叫“货叫人”,买个大件儿的,饶个小物件,这叫“讨人缘”。沙锅、支炉、支锅瓦儿,茶壶、茶罐、蓝边儿碗,葫芦瓢、马勺、蒜锤子、蒜罐子,笸箩、簸箕、席篓、柳斗、竹笊篱……几十种日杂品都或码或挂在一辆排子车上,琳琅满目。那音响广告也独出心裁:拿根藤子条儿敲打葫芦瓢,“叭叭叭,叭把了叭”,也讲打出点儿来。

  天津卫卖鞋样儿花儿样子的,捎带着卖绣花绷子,各式各色绣针绣线,正经的民间剪纸和民间手工艺品,是家庭女子做鞋做女工的专供商品。卖家以唱招徕顾客,一遍唱下来得一分多钟,比卖十三香的唱得好听,就是听不大懂——都是天津地方音。

  卖大力丸的用耍叉促销。一米多长的白蜡杆,顶上固定着叉盘子,盘上装着三刃(即三股)钢叉,叉上拴有小铃铛,耍起叉来“哗哗”响。练家子光头光膀,着缅裆黑裤,腰系丝绦。讲究穿青缎子靴,一般的穿青布双脸儿鞋。耍起来,叉要在全身做种种飞舞动作,还要有扔叉、接叉、踢叉、抖叉等同难动作,惊险刺激。

  我最欣赏踢飞叉——将在臂上横着旋转的叉杆高抛上半空,那叉杆又转着下落,眼看就要落地了,刹那间,耍叉人飞起右脚一踢,“哗楞楞”,那叉仍横转着飞上半空……在一片惊叫声中,那叉却稳稳地落在耍叉人的后肩上。耍叉人一猫腰,右胳膊一搂,叉搂在怀中。接着就是另一套绝活:抖叉。

  单说耍叉,应归杂耍类,庙会上是少不了杂耍的。耍“吾丢丢”的是必到的,说要唱吹(口中的竹哨)全一个人,倒是一绝,只是老是《王小儿打老虎》、《猪八戒背媳妇》,絮烦;古彩戏法挺招人,穿着秃噜地的宽袍子,突然斜楞着折个跟头,人起来时,地下变出个大玻璃鱼缸,几条大金鱼在里边游,真够神的;逗乐的“骚鞑子摔跤”看着过瘾,盖部摔、背部摔、得合乐,玩真招儿,乒当乓当,真摔!其实是真人跟假人(傀儡偶)摔,真像!可惜这些玩意儿现在都看不到了。

  玩饿了,有的是小吃可尝。“张手热哎,烂糊蚕豆哇!”、“哎,小枣儿的豌豆黄儿嘞,大块儿的!”、“炸丸子开锅!”、“三角儿炸糕、油鬼烧饼!”……小饭摊上糜子面的熔糕子,摊得了趁热吃,什么都甭就,又香又软乎,还甜丝丝的。小米面的窝头比白面馒头好吃。

  想吃点荤腥又不想多花钱,就来包剐骨肉——腕骨和从大棒儿骨上刮下来的筋腱,牛的羊的都有,撒上胡椒盐,吃着有咬劲,越嚼越香。这些庙会上的吃食,大部分只能“回味”了,绝喽!庙会上的黑面火烧夹烂肉,您听说过吗?

  追想起来,恍如昨日。

  弹指一挥,几十年过去,铁塔儿庙已荡然无存,但它已留在我少儿时期的记忆中不能泯灭,那永远逝去的塔庙古建及老北京庙会的文化遗产,令人不时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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