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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淄砚略说》

 崔光军的图书馆 2018-05-01

唯阿

 

 

 

 

【一】淄砚和文学大师蒲松龄同乡——山东淄博。现在,我有点后悔,2011年山东之行,没有前往造访它和他。其时我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吊儿郎当地进修,有的是白花花的时间。我去了临朐、青州、邹城和曲阜,除邹城为访故友外,我齐鲁游目的很明确:购买几方鲁砚,开始砚台收藏。

(图:一凡堂淄砚。)

 

 

【二】山东全境皆产砚台,种类更达19种之多。临朐据说有江北最大的奇石、砚台市场;青州乃红丝砚产地;曲阜有尼山砚。我带着一个空帆布包——极厚实,打算装砚台;两本书,关键的《中国名砚:地方砚》和俞飞鹏的《砚谈》,我的玩砚入门教材——离了本本,我只能盲人摸象。

 

 

【三】我接触砚台不足两月——书和网络没少看,逛过三次琉璃厂——看饱了玻璃柜里的“奢华”端、歙,因此急需将眼光投向广阔的现实世界。临朐奇石市场以观赏石为主,砚台,就像它在现代文化中的地位一样:配角和从属。但在二楼有一家专营店,店家向我推荐淄砚。我只是扫视了一眼,一言未发。

 

 

【四】淄砚尚黑。一瞥之中,确实也就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板子。这个店家,到《书法江湖》玩后才知,就是研鲁斋杨柳。记得杨柳兄赞了我一句:你很有眼光啊……看表情既不像恭维也不像调侃。我笑而未答,只为藏拙。他哪里知道,进店前十分钟,我还将书中鲁砚部分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如同要进考场。

 

 

【五】与任何砚失之交臂我都不会惋惜,因为我将用余生玩砚,总有一天会玩到。但没把淄砚上手谛视,还是失之草率,大违实证哲学。我正式拥有淄砚已在一年之后,并且,一下子有了四方。得来简单:在江湖拍买过数方一凡堂谭峰兄刻砚,并在私信中进行了交流,这四方淄砚,都是谭兄慷慨惠赠。

 

 

【六】第一方为新坑,雕刻也因袭了松花砚模式;其余三方均为洞子沟老坑,或深黑或深灰,淄之正色也。当然,作为馈赠,都小有瑕疵。比如凤头门子,下沿有一点残损,但于挺括直线上略有残损,我以为别具美态。我甚至联想到了刻章的故意挑残,也曾在江湖上咨询砚友们砚台挑残是否可行。四方淄皆可宝贵:情谊之外,还在砚自身固有的价值。

 

 

【七】比如这一方门字砚:尺寸为168X115X26。砚体饱满浑圆,线条精准细致,砚堂微凸,张力尽显,映日而看,金星点点。靠近墨池处,一条金线掠过,给沉稳的通体墨黑平添活泼气息,且丝毫不对使用功能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心理上的影响。其实,这条金线如环状套在砚的上方,背面型态更为清晰。

 

 

【八】最难得在背面右下方,有一粒直径超过3毫米的金星。倘若不是砚的左上方边缘处略有磕残,其价值可想而知。我以为此砚足为标本,它能为“尚黑”和其它比如韫玉、金星、墨玉、青金、金雀等石品提供关联,我看过一些砚书,有些就因这些石品而另行定义砚种,使淄砚被分化。

 

 

【九】在大的文化视野中,以砚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日渐式微。具体到砚林,则淄砚因种种原因,又日渐沦落为一种产、销、品鉴皆地方化的小砚种。而今,似乎有复兴光大之势。首先,中国文房四宝协会授予了淄砚协会“国之宝”证书和淄砚十大名砚称号。一凡堂谭峰,荣任淄砚协会副会长。

最重要的是,历代文人所言及的淄砚砚坑——淄川罗村洞子沟——经多年抽水,已能重新出产砚石。即,现在的淄砚,有可能与古名人使用赏鉴过的淄砚同色同相。淄砚有望价值重估。

 

 

【十】淄砚起于唐,盛于宋,起微于明清,大兴于本朝。从出身论,淄砚“祖上也曾阔过”,且不输任何名砚比如端歙洮澄,淄砚的历史与中国历史文化的延续相一致。淄砚沦丧,论者多以为系北宋灭亡,蛮族占据齐鲁所致。这是的见。不应讳言北方少数民族多次败坏中国文化这一事实。此理不独在砚,但有砚可证。

 

 

【十一】淄石尚黑。黑固然无其他砚种具象、形象的石品以增其观赏性,但完全具备另类美感——比如汉代朝堂之上,一袭缁衣的公卿士大夫们,难道没有别样的庄重大气的威仪么?而且,对应的是“端石尚紫”,所以,这一句既是淄石特征的高度概括,也是淄石砚林地位的精准确认。宋人唐询直言:“淄石可与端歙相上下。”

 

 

【十二】与淄砚相关的历史文化名人有:唐询、高似孙、邵雍、米芾、苏轼、宋神宗、司马光、陆游、蒲松龄、盛百二、纪昀、启功、舒同、赵朴初等。他们都从朴素的经验主义出发,对淄砚各抒见解。砚的荣耀,无过于此吧。

 

 

【十三】对淄石最高度的肯定来自陆游的《蛮溪砚铭》:“龙尾之群,‘淄’韫玉之伯仲也。”那个“淄”字,有写作“临”、“溜”等,但据《陆游全集校注》主编马亚中考订,当为“淄”。另外,论者多以此论攀附歙,但在我看来,这是古汉语不精所致。陆游其实是以淄砚为标杆对龙尾歙砚进行肯定,而不是相反。

 

 

【十四】对淄砚的否定:米芾《砚史》云:“淄石理滑,易乏。在建石之次。”“建石”即福建黯淡石,米芾也是否定的:“建溪黯淡石,理如牛角,扣之声坚清,磨久不得墨,纵得,色变如灰。作器甚佳。”苏轼云:“淄石号韫玉,发墨而损笔。” 如此看来,淄石几乎是浪得虚名了。

 

 

【十五】我试为淄砚一辩:米芾云:“余所品谓目击、自收、经用者。闻虽多不录以传疑。”——解释如下:我所品评的砚,都属目睹、自己收藏和使用过的。道听途说的,即便再多也不著录来增益疑惑。米、苏的实证有可能受制于所见、所用的砚材自身的局限性。淄砚有“瓦砾之象”,但是指上层松疏砚材。

上层和结构致密、石质细腻、硬度适中的下层砚材完全不同质。故,米、苏的否认不足以动摇淄砚的威名。我的四方淄(应当不是顶级),实用体会是:淄砚下墨不快,但细、糯不输它砚。——当然,我手头无更好的砚,也受制于对比物的局限性。希望以后能在一凡堂试更佳的淄砚。

 

 

【十六】启功有更好的反驳。1978年,启功得一淄砚,十分喜欢,铭曰:“锋发墨,不伤笔,箧中砚,此第一。得宝年,六十七,一片石,几两屐。”“锋发墨”,反驳米芾;“不伤笔”,直刺苏轼;“此第一”,则否了端歙洮澄及他祖宗推崇的满洲松花。舒同也曾为淄砚镌铭。启、舒应当比米、苏更能见到上等淄砚吧。

附舒同的淄砚铭:“生齐鲁,若桐叶。临池比绿天,逸思出物外,伴诗书,春永在。”

 

 

【十七】陆游用“韫玉”指代“淄砚”,典出陆机《文赋》:“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但因系隐喻,难考何以如此名之。据砚书,淄砚品类极多,有韫玉、金星、青金、墨玉、金雀等。研究淄砚者,有必要具体考证、梳理这些词汇。究竟是借其石品而指代呢,还是不同地名不同坑口不同年代而别称?

又或者,所谓“淄砚”系淄州所产砚台的统称?——正如鲁砚乃山东砚的统称一样?我才疏学浅,又不能亲临淄博,故只有俟能者。但在米芾《砚史》中,似乎定“韫玉”和“淄石”为两种。

 

 

【十八】关键《地方砚》云:淄石雕工在一袭鲁砚粗犷豪放风格的同时,又自具特色。黑色淄石没有徐公石、金星石一类石材美丽的边饰和漂亮的纹彩,因此造型上基本以长方、正方、圆的规矩型为主。砚堂开挖大方实用。我以为这是砚之正道。

但不妨借鉴与创新。比如聚砚堂兄收藏的多方清末、民国淄石砚,其雕刻于规矩中不乏突破,于朴实中时见活泼,于大气中潜藏稚拙。传统深厚,地域特征明显,总之营养丰富,谭兄们制淄砚,可汲可取。

 

 

【十九】现代淄砚公认有两个产地,一为谭兄们致力复兴的洞子沟老坑,一为虞望山新坑。新坑石色彩斑斓,有紫、红、黄、青、绿等色彩,以及斑、冻、纹、星、晕等石品,我是色砚爱好者,自然极为兴奋。且关键等论者均认为新坑水坑所产石坚润细腻、下墨爽利,乃制砚良材。

淄石尚黑,但不可教条化。我以为现代淄砚复兴老坑当然重要,但如能光大新淄同样也是砚林功德。

 

 

【二十】米芾论砚强调实用,认为发墨为上、色次、形制工拙再次。但我以为,在砚的实用功能持续弱化、而墨的制作工艺日益精良、且人们赏玩艺术品的美学趣味可能更变之后,或许我们可以、或应该调整米芾次序。总之,不薄新坑爱老坑,我祝现今的淄砚业者能新老并重、黑彩兼顾,为淄砚开拓更广阔的路。

 

 

 

20121023日,重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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