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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05篇。内容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其中“风”是地方民歌，有160首；“雅”主要是朝廷乐歌，分大雅和小雅，共105篇；“颂”主要是宗庙乐歌，有40首。表现手法主要是赋、比、兴。“赋”就是铺陈（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比”就是类比（以彼物比此物也），“兴”就是启发（先言它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诗经》思想和艺术价值最高的是民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伐檀》、《硕鼠》就是“风”的代表作。 遥远故园的风景 《诗经·国风·魏风》有云：“心之忧矣，我歌且谣。”《卫风》有云：“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远古的诗歌都是这样，心底的烙印，就在那些花草树木，还有鸟兽虫鱼上，寄托人世的温暖与沧桑。 《卫风·伯兮》有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草，就是萱草。意思是，到哪去取一株萱草，把它种在母亲的堂前，让她没有忧愁呢。想起小时候，父亲常叫我写一副对联：“堂上椿萱茂，阶前玉树荣。”旧时启蒙读物《幼学琼林》有记：“父母俱存，谓之椿萱并茂。”其意本乎《诗经》。萱草，乡间称黄花，每家种在田头地角，初夏开花，艳丽清香，采之做菜，鲜美异常。 《小雅·小弁》有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曾经请一名在校大学生在全国十所高校中选取十名学生，男女各半，文理背景各半，通过实地、电话或视频口头访问“什么是桑梓？”得到的结果是只有一位学生知道其意，但不知来历。“帝都曰京师，故乡曰梓里”之类的古调，几成绝响。古老的家园中，那些树就是一个村庄或者一户人家的标志性风景。乡村多的是桑园里、樟树下之类的地名。人们走过山川，走过村舍，那些花草树木就像旧相识一样，可以叫出名字来。 孔子说学诗可以多识草木虫鱼之属，但我们这代人小时候却是在生活中认识自然的。打猪草、摘野果、砍柴、扳笋，所以也认得许多花草树木，知道四季的轮回。《诗经》中的楚，我们叫黄荆柴，也是廉颇负荆请罪的荆，初夏时节，在我上学的路旁，刚刚化蛹的幼蝉会爬满黄荆的枝头，稚嫩的鸣叫。棘，就是枣树。蒹葭，就是芦苇。菲，是萝卜。唐，就是莬丝草。我们常见的狗尾巴草，诗中叫莠。狼尾草叫稂。紫云英乡间叫红花草，诗中叫苕。猕猴桃叫苌楚。荷花开时称芙蕖，花未开时叫菡萏。乡间栽在菜园边作篱笆的木槿，诗中叫舜。舜即瞬，就是仅荣一瞬之意。所以有诗云：“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世间的荣华，正如木槿花开，叫人惆怅。植物名称的演变，稚俗可辨。远古的风景，后人不唯多不认识，亦因生态的恶化，许多亦难寻芳踪。 《诗经》中的花草藤木，其实就是家园寻常之物，蒌、蕨、苹、藻、荼、荠、蒲、萧、芹、蓼等，小时候的家园中随处可见，可观可赏，可药可食。这些花草，在远古大多是人们日常的菜蔬，有些还是祭祀用品。就是在谈恋爱的时候，男女互送的也是这些白茅野果之类。 桃之夭夭也好，蒹葭苍苍也好，采薇采艾也好，采蘩采葛也好，周朝时候的风景，于人可亲。我常想古时候的人是在大自然中谈恋爱的，所以写出的诗歌有这样的鸟语花香，地久天长。 亘古不变的深情 爱情是诗歌永恒的主题，这是从《诗经》开的头。尽管那些注释说什么刺这个，讽那个，好像那些写诗的人都是马蜂似的，叫人看了煞风景。我们按诗歌表达的意思来欣赏其中的美，这样应该更接近真实。如果不与其心相通，永远不可能走进他们的心里，也不可能读懂他们心底的歌谣。 《柏舟》有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是一种爱的誓言。《击鼓》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一种爱的约定。《野有蔓草》有云：“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是一见钟情。《氓》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里“说”通“脱”，意思说男子沉湎爱情，还可以摆脱；女子陷于情爱，难以摆脱。在中国后来的文字作品中，好像都是女子忠贞，男子负心，所以有负心汉一说。 有写思怨的，这样的诗有许多首。如“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岂不尔思，远莫致之”；“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等等，这种思念之苦，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正如《园有桃》中所说：“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有写忧患的。就像地方戏曲中经典的唱段总是以苦情戏居多，好的诗歌总是产生在忧患之中。《黍离》中的一节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是怎样的一种深痛呢？《采薇》有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人的这种苍凉之感，亘古未变。 有写养育恩情的。《蓼莪》有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对父母的感恩与怀念，千百年来是一样的悠悠。 民族精神的底色 人类的精神原创在“轴心时代”已基本完成，《诗经》正是中华文明最为重要的精神原创之一。所以，孔子在教训他儿子孔鲤时说：“不知诗，无以言。”又对他的弟子们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就是其中有一种人生大道在里面，是人行事的思想准则。正如《诗经·小雅》中说的：“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诗经》的精神价值在各诸侯国是普遍奉行的，所以在外交上也多用之作为辞令。 胡适先生考证，古代的书只有一部《诗经》可算得是中国最古的史料。因为真实，所以，《诗经》作为我先民的精神原创尤显得珍贵。其中的思想，朴素又深刻。 《大雅·生民之什·板》有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刍荛指打草砍柴的人，不唯是俗话说的高人多在民间，而是那些不在民间的人是按习惯说话，按需要说话，就是不愿说一些大白话。譬如说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水是用来养育万物的，不是用来污染的；土地是用来种庄稼的，不是用来种混凝土的；食品是有自然香味的，不需要添加毒素怪味的；江河是喜欢蹦蹦跳跳奔向大海的，不喜欢被人七堵八堵的。万物都有本意，这个本意只有草根是感同身受的。 《小雅·小旻·巧言》有云：“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意思很明白，凡是大言不惭的人，必定是无耻之人。孔子教人要讷于言而敏于行，并说：“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意思是古时候的人言语不轻易出口，就是怕自己的行动赶不上。所以他一生为人，处处是知行一贯。他的学生子路也是有所闻，还没有能够去做，只怕又有所闻。明代大儒王阳明更是说：“知而不行，是谓不知。”我们看到许多的白纸黑字，还有电影电视上那些说大话、假话、空话的人，就知道是靠不住的，诚实的人都会感到脸红。《诗经》里是这样解释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并要求人们“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易经》云：“修辞立其诚。”这样才是堂堂正正在天地间的人。 苏东坡在《范增论》一文中引《诗经·小雅·頍弁》中一句：“如彼雨雪,先集为霰。”意思是看那天要下雪了，先凝结降落的小雪珠。就是任何事情的变化都有征兆和苗头，能够认识，抓住时机，作出合适的选择才是最智慧的。就是《易经》中说的“知几其神乎！” 我怀着一颗平常心读《诗经》，又像教徒抄写经文一样把入心的诗句抄下来。小的时候在田间捡拾稻穗，亦有这样一种喜欢。 《诗经·鹿鸣之什·伐木》有云：“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千古《诗经》，自有知音。薪火相传，文化复兴。 《诗经》中的名句 1.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扬扬，可以乐饥。《诗经·陈风·衡门》 译：陈国城门的下方，游玩休息很理想；泌丘泉水淌啊淌，清流也可充饥肠。 2.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国风·周南·关雎》 译：雎鸠关关相对唱，双栖河里小岛上。文静美丽的好姑娘，让我时刻放心上。 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国风·秦风·蒹葭》 译：河边芦苇青苍苍，秋深露水结成霜。意中人儿在何处？在那河的那一旁。 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国风·周南·桃夭》 译：桃树蓓蕾缀满枝杈，鲜艳明丽一树桃花。 5.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国风·卫风·硕人》 译：手指纤纤如嫩荑，皮肤白皙如凝脂，美丽脖颈像蝤蛴，牙如瓠籽白又齐，额头方正眉弯细。微微一笑酒窝妙，美目顾盼眼波俏。 6.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国风·王风·黍离》 译：了解我的人，能说出我心中忧愁；不了解我的人，以为我有什么要求。高远的苍天啊，这（了解我的）人是谁？ 7.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小雅·采薇》 译：当初离家出征远方，杨柳飘扬春风荡。如今归来路途中，雪花纷飞漫天扬。 8.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国风·郑风·风雨》 译：风雨天气阴又冷，雄鸡喔喔报五更。丈夫已经归家来，我心哪能不安宁？ 9.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诗经·国风·郑风·子衿》 译：你的衣领色青青，我心惦记总不停。 10.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国风·卫风·淇奥》 译：美君子文采风流，似象牙经过切磋，如美玉经过琢磨。 11.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诗经·周南·关雎·序》 译：指提意见的人只要是善意的，即使提得不正确，是无罪的。听取意见的人即使没有对方所提的缺点错误，也值得引以为戒。 12.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诗经·小雅·鹤鸣》 译：别的山上的石头，能够用来琢磨玉器。 13.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经·国风·卫风·木瓜》 译：送我一只大木瓜，我以美玉来报答。不仅仅是为报答，表示永远爱着她。（注：风诗中，男女定情后，男多以美玉赠女。） □ 翁还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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