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廊下派:为什么研究物理学

 Bob_Dylan 2018-05-05


为什么研究物理学(节选)

英伍德


读过《苏格拉底的申辩》和《斐多》的人都知道确定苏格拉底在历史上的真实地位有多难,但要弄明白他在古代主流思想中的地位却很简单。当我们将廊下派看作苏格拉底式的哲人时,我们理解他们的路径就会变成询问如下问题:既然自然很难被知晓,且对人类幸福也确实没什么影响,那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放弃苏格拉底的思想遗产,而埋头于对自然世界的研究呢?苏格拉底哲学又如何成为廊下派哲学的起点?这些问题事实上与基提翁的芝诺有关。拉尔修告诉我们,芝诺在二十出头从塞浦路斯来到雅典时,他已经对关于苏格拉底的书产生了热情;来到雅典后,他又被书店里色诺芬的《回忆苏格拉底》第二卷吸引住了。受其吸引,他便向人问询,哪里可以找到像书上描写的这种人。书商向他指着著名的犬儒派哲人,忒拜的克拉特斯,并说,“跟随这个人去吧”。诚然,犬儒派更听从自然而非习俗的指引,但他们并不因此去研究自然世界。

 

脱离了这些背景,我的问题或许就听起来让人疑惑。为什么廊下派必须研究物理学?问出这个问题似乎很怪,因为答案看上去很明显。我们已经从众多文献中知道,廊下派认为拥有幸福就是要跟随自然。


如果说物理学是对自然的研究,那么除非我们愿意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然我们就必须知道我们正在跟随的是什么。所以,在这种朴素的观点里,物理学至少在工具性层面上看具有非常大的价值。我们研究物理学,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在追寻幸福生活时就不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即不知道我们真正跟随的是什么。


我们可以在这里与伊壁鸠鲁派作一比较。伊壁鸠鲁(《主要学说命题》[KD]11-13)主张,我们只在认为研究自然有助于消除我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天体的疑虑(比起是一种自然现象,天体是否更像是复仇心重的诸神?)时,才应该研究自然(phusiologia)。



如果一个廊下派哲人研究物理学仅仅是为了找到他或她的追随对象,以便让自己变得幸福,那么表面上看伊壁鸠鲁派也有类似的研究动机。二十年前,Nicholas White在“廊下派伦理学中物理学的作用”里也关注了物理学的研究动机。White的探究试图搞清楚,人对自然应该持有何种信念才能让自己不受激情的支配,虽然他最后的结论并不那么令人振奋和信服。据认为,一个人在严肃地献身于自己所属的整体的至善后,他会变得自由,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再经受世上诸事件所引致的苦难,而是说他不再“介意这些苦难”。


然而,将廊下派主要的哲学思想看作一套只为证明这种态度的理智工具,这荒诞且令人生厌;不仅如此,如White所言,我们实际上也没有证据表明廊下派确实也对物理学持有这样的观点,(更糟糕的是)世人只能凭借想象来思考他们为什么想要用这种方式为其理论辩护。鲜有古代或现代人认为,学习宇宙论对我们处理个人的不幸有或可能有什么实际帮助——就算这是哲学研究的目的。所以,如果廊下派真的承认这就是他们埋头研究物理学的理由,这理由就显得相当单薄。正如White所总结的(页72),“我们会看到,后期的廊下派哲人[我会说任何廊下派哲人]至少有一些余地去拒绝或避免去相信,他们从早期廊下派那儿沿袭下来的伦理学观点需要物理学理论的支持,在如此觉得时,他们也没有被迫承认因此就会丢弃廊下派的核心思想”。我既不准备研究White的论述也不打算全盘接受,但我们从前的假设,即廊下派哲学里物理学研究有相当大的理智上的必要性这种看法,就会因此而面临严肃的挑战。

 

由廊下派哲学的一些原始文献来看,形式则更为严峻。对廊下派来说,物理学不仅像伊壁鸠鲁派所认为的那样是哲学的某一部分,究其自身来说它还是一种德性。西塞罗是唯一对此观点提供了有用且一致论述的人,并且他认为自己记叙的是一种标准的廊下派看法(《论至善与极恶》3.73):

 

物理学同样有理由被如此看待 [即被当作一种德性],这正是由于,对想与自然持续一致地生活的人来说,他必须首先[204]关心作为整体的宇宙和天意对宇宙的照料。没人可以对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作出正确判断,除非他知晓诸神的本性和生活,并知晓人的本性是否与宇宙的一致。没人可以……不了解物理学……而看出古代圣贤的训诫的重要性(且是非常重要的)……也没人能够不具备关于自然的详细知识而理解对诸神的虔诚,并认识到我们应该对他们报以多少感激。

 

这段话暗示了研究物理学的某种类似的特定动机。据西塞罗所言,人的伦理事业包括对神献上合适的感激,感激他对人类富有远见的照料,还包括深刻理解古代圣贤的智慧。至少,缺乏某些物理学知识,人就会在自己的伦理事业上彻底失败,因此物理学是一种德性。如果这是将物理学视为一种德性的全部辩词,那么,西塞罗借由卡图之口说出的这些观点,似乎完全符合那种对物理学的研究动机的工具主义解释。



但如果我们将哲学的三部分(根据西塞罗这里所述都被视为德性)放在同一个等级来对待,上述判断就会变得令人疑惑。另一方面,关于自然世界的知识在理智层面具有卓越性(毕竟拥有正确理解所有事物的能力是一种卓越品质);从这个角度来看,则物理学就可以在某种非常不同的意义上来作为一种德性。Menn(1995)似乎并不认为物理学能够以这种不同的方式构成一种德性。可实际上,西塞罗认为物理学服务于伦理学所要完成的目标,这到底是不是廊下派的看法呢?

 

并不完全是。因为在《论至善与极恶》更靠前的部分,西塞罗自己就廊下派研究物理学的理由问题给出了一个非常不同的解释。在第三卷第17-18节卡图断言,人类在变得理性之前就已经倾向于自我保存和自我增强,同时他们还拥有某种指向学习和真理的基础性驱动(drive),这种驱动看似等同于oikeiōsis[占有],是我们发展自己的伦理本性的出发点。我们自然可以将这种基本的驱动与亚里士多德和其他人(尤其是像西塞罗这样的学园派哲人)所提出的人性概念进行比较:他们认为人性专为认识万物而设。


支撑这个观点的locus classicus[经典段落]或许就是《形而上学》第一卷的开头,那里说到所有人天生就有求知的欲望。亚里士多德将完全实现我们的自然能力作为我们的telos[目的],且知识包括了对自然的本源和原因(archai,aitiai)及自然之上的东西的把握,所以,亚里士多德那种对人性的假设认为,对物理学和形而上学的求知至少是追寻完满幸福的一项标准的必要[205]条件。对自然的解释和因果分析也同时带给我们最大且最持久的快乐,因为最大的快乐随着我们最高能力的实践而产生。

 

西塞罗对这一人性观的认同,可以在他对廊下派哲学的其他讨论中得到证实。在《论义务》(1.11-13)中,当西塞罗指出四主德是人性的基石时(可以假定这里根据的是帕奈提俄斯版的廊下派哲学),他不仅强调了对自然世界的研究具有某些工具性价值,同时还生动地谈到人因为知识本身而内在地驱向求知(1.13):

 

追求并探索真理是人类最重要的特性。因此,每当我们摆脱了各种不可避免的事务和忧虑的缠绕时,我们总是渴望能看见、听到、学习点什么,并且认为为了生活幸福,必须理解事实,不论是隐秘的事实还是惊现的事实。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一切真实、单纯、真诚的事物最符合人之天性。

 

人天生驱向理解自然现象及其背后的原因,这被称作“欲求能够看见真实”(veri videndi cupiditas)。西塞罗显然同意,对世界的研究不仅具有工具性价值,还有内在价值。我们或许会问,这是不是对“早期”廊下派观点的直接记录?是否受到了帕奈提俄斯或珀赛多尼俄斯的影响?帕奈提俄斯经常被认为是受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影响的廊下派哲学之开山人物,而珀赛多尼俄斯是西塞罗的好友,且在廊下派化的地理学家斯特拉波看来(Strabo,《地理志》[Geographica]2.3.8),此人在因果解释的孜孜探求中深受亚里士多德的影响。

 

于是,廊下派对“我们为什么需要研究物理学”这个问题的回答到底是什么?是否有一个统一的廊下派观点能够阐明物理学与哲学中其他部分之间的关系?……

摘自《廊下派的神和宇宙》


德性足以实现幸福,

这意味着任何工作都与幸福生活相容,

但幸福生活并不需要任何工作。


神就在你身边陪伴着你,他在你心中。


思考这些问题的人能为神做什么呢?

确保神的作品不会没有见证人。

——赛涅卡


《廊下派的神和宇宙》

[墨]里卡多·萨勒斯 编

徐健 等 译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