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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月谈诗:借诗修行,把生命引向光明面|转《诗网络》

 汉茂油桃 2018-05-06

李明月谈诗:借诗修行,把生命引向光明面|转《诗网络》

转:《诗网络》年度诗人访谈李明月:答华夏云客九问

 

诗网络《诗意人生》(第7期)|采访诗人:华夏云客

 

李明月(本名):写诗画画、素食参禅。2013出版(中央编译出版社,文图全彩绘本):《每个人都是一盏灯》《每件事都是一扇窗》《智慧的锦囊》《幸福的妙方》。曾出版《美丽心机》《图说养生经典》等。曾在《诗刊》《中国作家》《诗选刊》《花城》《散文》《散文诗》等多家刊物发表作品,诗、散文、散文诗多次入选国内年选。2014年获《诗人文摘》年度诗人,2015年《诗网络》诗刊年度诗人。

                    

(1)华夏云客:明月老师,我在多年前,读过您发表在《诗刊》上的一组诗,其中一首,具体诗句记不清了,但诗中的一个细节让我至今都很回味,是一个孩子跑过电影屏幕,从而获得了观众的掌声。一个小小的生活细节融入诗中,又高于生活,给人带来不同层面的遐思。希望您结合一首近作详细谈谈,什么样的生活细节才能写进诗歌,如何才能把现实事件升华至诗歌主题?

 

李明月:感谢华夏云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真想不到您还记得我多年前发在《诗刊》一首诗的细节,挺感动的。记得这首诗的背景是露天电影院,一个孩子为了接近小伙伴,选择了一条捷径。孩子跑过银幕时,正巧和影片中逃跑的坏人、跑成一个方向,因而得到了观众的热烈掌声。这个细节有点滑稽,我小时在东北乡下老家有过这种生活体验。当初写这首诗时,内心趋于平静,补充了些许的哲学欠缺。读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对时间与存在有了思考。想到影片和现实的关系,一个孩子和“坏人”跑成一个方向,当孩子的剪影和“坏人”重叠时,就把 “坏人”遮蔽了。孩子是纯净的象征,是当下的,“坏人”则是过去时的。人生仿佛是和时间的一场赛跑,孩子是时间赢家,观众的掌声是为了赢者而鸣。

十多年前在汉口小住,路过一个老式居民楼,突然,一根约两尺长的粗钢筋掉在我的前方一尺,如果我快走一步,我的头就要承受这根足以要命的铁棍了。惊魂之中,一位男性老人在三楼阳台连说“对不起……”,我下意识地捂着头,快步逃离了现场。

时间的概念,通过一个个事件的发酵,那些经历的身心痛苦,我不想再重新经受,因而引发了我新的思考。对现世的追求一步步趋向内化,曾经的怨恨,一点点化解,人也越发简朴简单了。感到时间好过了,曾经漫长难耐的时间,有了伙伴般的感觉。一样的时间,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因此我在2015年4月13日这天,写下“不能再糟蹋时间了”,“铁棍”浮出,蕴化于诗中——

 

我感到了事物/暗中的,摇摇欲坠/我看到果实,风中的青涩/和另一个时间的,瓜熟蒂落/一个突然,把我砸懵/真的,不在明处?/它们,在冥冥上方,仿佛/昨天的一节铁棍/掉在我的前方一尺/如果走快一步,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笑脸/让我停留了一秒/这节从空掉下的,利器/就会要了我的命——不能再糟蹋时间了,让自己有用……/一节铁棍,一只待削的笔/一根绣花针,时间的打磨/无常的,常态,每秒都在发生/我开始修习传承,用光捻线/编织空囊——试图/装进一个银河的星星/一些落下的,触空为鸟的/啼血杜鹃,会在每个黎明/叫醒我们

 

这个“要命的事件”,如果没有现在的心境,还会搁置暗中,只是一个真实的发生。一根铁棍,一个等待多年的细节,当时间到了,和我的内心产生了契应——诗歌就是外在事物与内心和合羽化的过程。

一个跑过银幕的孩子是当下的,影片的坏人是“虚在”的,一首诗的“实在”反应,就是诗者现在的心。十年过去,我从哲学引领进入了传统文化,我对生命的思考又深入了一层。从通理、体验到一点点践行,在自身中体验了——一个逐渐打开自己、心量变宽、爱心增多的过程。虽然没有做到谦下,但减少了傲慢心。更早些时也写过时间,大意是:时间像一把刀,用一分一秒的耐心,把我一片片凌迟……那时心里有怨恨,感慨世事不公,生命的孤寂与爱情的不可靠,对生命产生了深度怀疑,甚至感到存在的无意义。

也曾多次想到如何去死:一瓶安定,一瓶烈性白酒,走向大海(那时在珠江三角洲工作做企业管理,暂居所近海),不遭罪,一了百了……但被现实的因缘死死地缠着不肯罢手,那种活着的无聊与倦怠。想堕落或进一步黑化,但我骨子里的诗人高贵感——就称“守护神”吧,我的守护神,总在深渊的边缘,一次次把我拉回……

折腾了一些年,意识到这种活法就是炼狱。隐约感到应该有一个出口,给生命一条出路。渴望有一盏小灯,在四面的漆黑中照亮这个路口。我的内心滋生了要安静下来的愿望。面对孤独,不再寻找打发孤独的负面方式。开始读哲学(以前读不进),静心画画(非物质富裕,是在自己没条件时开始的)。只想把时间积极地填满。时间变得有意义了——感到内心一层层打开,孤独之潮,涨潮的频率减少了。在《时间的野兽》中——

 

……时间改变了,什么/是普世的一曲柔肠,万丈悲情/触动了,一颗心——/无论苍老,疾病或死亡/带着万物上路,不再分化自己——/与时间,终于和好如初/我是一朵云,也是整个天空

 

2015年一个冬天早晨,我看时间时,感知君临:睁眼闭眼都是时间,是时间在陪着我,自己的身、心,由与生俱来的分离,有了合二为一的镜像。内心的变化,同样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从时间如刀到伙伴感,所产生的文字的大相径庭。诗歌就像一个时间的说明书: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在一个人内心产生的统一。

 

(2)华夏云客:人们对口语诗歌褒贬不一,您对口语诗歌持何种态度,能否通过一首类口语的诗歌,最好是您自己的,具体地谈谈,口语能在诗歌中起到怎样的作用。另外,我在您的诗歌中感受了语言的多元化,怎样使用多元语言,才能为诗歌营造立体空间?

 

李明月:诗歌语言的使用,是包罗万象的,这种“包罗万象”,在于学会利用。还是用一首诗来说吧。2003年,我在广州收养了一只约两个月大的流浪猫,取名李小咪。小咪的灵性让我惊讶,我们成为融融的一家。我吃什么,都往它嘴里塞一点。一次我吃很黏的软糖,给了它一块,它一咬,就把牙粘住了,它想吃糖,但没办法张开嘴咀嚼。它在沙发上一边用力一边后退,小样子滑稽可爱,一声“咚”,它退到了地板上……小猫吃糖被黏住,叙述过程适于口语。但把过程写出之后,难处呈现了,修改了几十次,对挖掘深度都不满意。放了一阵子再改,还是不能深入。

一首诗的内涵,不是述说存在表象,而是由写实转化为诗意的超越。超越的部分,就是一首诗的深度。比如一幅山水画,如果把远处的山峰和近景画得一样细腻,没有让人感到虚远,即使画工再精致,也是匠人之作。以虚衬实,以实入虚,才会产生虚实相生的气象,一幅山水才会显得灵氛冉冉,大气苍茫。这和一首诗是同理的,如用多了口语,就会淡化诗性,写实没有入虚,没有超越,就成了用分行文字说话或写故事,就不能称之为一首好诗。

诗歌通过意象与多元组合,呈现出语言的多彩纷呈。一首好诗应该是饱满的、立体的多元素的。如此,才能让人感受诗歌气场的运化。置身于这样的诗中,才能让阅读者产生与诗歌频率的共振。如果是片面的,或语言结构单一,就不会让人产生品读诗歌的满足感。我认为适宜的题材,恰当地限制地使用口语,会增添诗歌的灵活度。

任何语言都是为诗歌内涵服务的。任何形式的语言泛滥——过则乱,乱则惑,用到刚刚好,不偏不倚,适中为道。越是生活中的平常细节,挖掘主题时,难度就越深。这首至今也不满意的诗,是我写短诗最费劲的一首。这个猫吃糖细节发生了十二年才能入诗,我想到尘世的种种,就像猫嘴里的黏糖,不能拒绝想吃又吃不到,想要拒绝,又放不下的个中纠结:

 

我收养的小猫叫李小咪/我吃什么,就往它的嘴里塞一点/这次是一块黏糖,一入猫口/就粘住了,它后退一步/就鼓动一次腮帮,试图吃到/闻到的香甜,它摇头晃脑/样子滑稽,试图把嘴张大,“咚”——/它从椅子掉到了地上/我抱起小咪,掰开它的嘴/扯出了压扁的黏糖/它几声“呼哧”,出一口长气——/忽地一声空响——/一条长绳缚我于虚空/每次逃离,都被拉回/五马分尸的梦,一次明白一点/那绳,是我搓的/那麻,亦是我亲手所种/那些过不去的门坎/长高了,如入猫嘴的——/香甜、黏劲与韧性,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试图挣脱……/忽闻兰香入微,回头,那盆兰又开了/这会是六朵,耳边萦绕六字/反复唠叨:我如猫,猫如我……

——《 我如猫,猫如我……》

 

这首诗直到修改到猫我不分时,才觉得进一步挖掘了主题。原来只写到想挣脱,又被“黏糖”黏住、那种诱惑与无奈。开头叙事写实,感到口语使用多了,欠缺音律跳动。挺多算是一首有点想法的诗。这首诗前后修改了一年多,直到悟出不能挣脱的诱惑,乃是暗中的绳索,都是因为自己的心放不下舍不得。由一声空响”才转化到超现实中。猫诗的结尾用六朵兰花氤氲,兰香是优雅高贵的象征,花香和音乐都是空性的,只能用心感应。此诗借助了花香,用了“萦绕”来混淆视听,是想挣脱原来的词义束缚,试图起到余音绕梁的功态。

这首诗修改达百次以上。越是生活中平常的细节,挖掘主题的难度就越大。一个细节才能由实入虚,让一首诗产生虚实相生的气势。当一个真实的细节,忽略了多年,在一首诗里发挥了作用,是悟的过程,是超过了语言又回到语言的根本中。这首猫诗我没有用直接明确的表达,我希望能留出些想象空间。如果诗歌过于直白明了,就会减弱诗歌的艺术性。给读者留出想象和思考的空当,亦是诗歌艺术的独特魅力。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但我已经意识到这个层面。说是写诗,不如说是悟诗。悟了才得:就不会纠结于语言的表面形式中。

 

(3)华夏云客:您的诗歌很难看出女性写作特质,有些诗句虽描写细致,却没有缠绵哀怨,很多诗句呈现出须眉气宇,读了您荣获《诗网络》2015年、年度诗人的《秋天的葵花园》,该诗是一首典型的无性别写作,请您谈谈创作该诗的背景和心境。

 

李明月:我的诗歌缺乏女性意识,是我的先天不足吧,也许没有女人意识,也就没有性别的束缚了。说到年度诗人,首先感谢诗网络的给予的鼓励,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这种民间评奖,非为名利,纯然纯粹,是我看重的。我会以美好与感恩长存于心,作为今后写诗的动力。

《秋天的葵花园》,是我在2015年一个秋天早晨,我从河边小路穿过一片竹林,呈现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曾经欣欣向荣的葵花园(约二三十亩),成了一个个挺立的无头兵士,一大堆蜕去葵花籽的空盘躺在垄间,散发着湿腐气息,几只山雀在啄食剩余的葵花籽。一阵风来,干枯的葵花叶簌簌作响,有一种惨败与壮烈感,但我感知的是种内在的凯旋……初稿时语言流畅,我第一次使用这样的句式,姑且就叫“分身”语言吧——

 

鸟儿一只只飞回/一口口啄食我/我不再躲避和争辩了——/我一开口就成了鸟儿,我不言不语,/就是一个个成熟的葵花盘……

 

不知不觉中冒出这样的诗句,以前拟人拟物,都是一对一的描写。还是要从我内心的变化才能说清些。我以前颇爱较真,有很强的分别心。经过十年修正,是非好坏的界限变得模糊了:是非好坏只是当下的概念,时间在转化着是非好坏。

我想时间就是机会,我们应该给别人时间,也给自己时间来修正。十年前我心里藏着怨恨,十年后我消除了怨恨。唯有打开自己,向内追求,这唯是自己能把握的,借诗歌承载,就成了——

 

地老天荒了,我喂养的缝隙/一条蛰伏了千年的蛇/终于等来纯净一念,一声“噗咚”/横水弓身,弄碎了几片金/经天行云的一画,到对岸,站成一缕/若隐若现的,袅袅青烟

   

这首“秋天的葵花园”,有五十余行,以葵花向阳和多籽的特质,暗喻生命的轮回与希望。当然,秋天的葵花园,只是一首诗的引子,通过引子,左顾右盼而言其它,把一些相应的事物引发出来。事物是千变万化与随机应变,但都是为了深化诗歌主题应运而生,亦是“诗眼”所在。诗眼的功能是,内心清明度越高,透视的程度就越深——

 

物壮则老,老之将至,发现了黑白里面/藏着不变的年轻——/还原的时间,秋色乱分撩我们/是昨夜回家的星子,把我带回/满地狼藉的葵花园,葵花园/以惨败的表象,变奏的凯旋——/那颗死去星星,它的光仍在黑暗渊面/穿越光年,在遇见的一瞬,抵达了——/见远见空的大地,秋风/再一次把我扶起/果实如音符,撞响了/满天的纯蓝,大地拉满弓/呼哨的一箭苍茫,皈依了/一粒飞翔的花籽/我用一朵浪花,俯首馈赠/以一只蚂蚁的,五股投地/抱紧星空——羽化浮生/从来到重来——

                                                     ——《秋天的葵花园》(节选)

 

这首诗使用了弹性较大的意象,如一箭苍茫皈依了一颗飞翔的花籽,以一只蚂蚁抱紧星空等等。从大到小,从微观到宏观,在我的感知与体验中,他们(它们)是一如的:小中御大,大中蕴小,在本质上是没有分别的,没有分别,诗中就没有了界限。

我想架构一种回旋向上的主题气势,把我的心里话,通过一首诗生发出来。写葵花园的过程,内心纯然,暗流涌动。我不是激情的诗写者,我比较欣赏理性激情。诗歌是用内在逻辑言说宇宙万物:转动一块魔方,发现了不同时空的自己。有一颗纯正诗心,就会与万物合二为一。我们在万物中体验了诗,在诗中找回自己。这也许是诗歌的独特的魔力与魅惑。

在写诗的境像里,我也感到自己没什么女性心里,只是一个细胞活跃的生命,用诗歌的形式在言说。或是头顶之上的三尺神明借我的手在书写,因为有些诗句是超越了我的意识。也许是我的潜意识,走得更远些。也许是我的虔诚和敬畏心,无论是我非我,都是一颗真心在引导。

一首诗的意象,是围绕诗歌的主题来建构的,就是用很多技法来阐述一个主题。意象的使用不能繁杂,过了就显得花哨不实。主题的深度取决于诗人对生命的认知。传统文化内涵在我的诗歌里是万变不变的主题——我只是把我的生命体验,用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无论什么艺术,开始是技术的,但到了最后,都是一颗心的境界。

 

4)华夏云客:您近期的诗,在语言上,很少使用现代词汇,但读起来气息清新、自然流畅。深深感到,每一首诗都是您的生活沉淀,在技法上,许多诗看不出修改的痕迹。诗歌怎样才能做到“雕琢无痕”,希望您以自己的诗为例谈谈心得。

 

李明月:一首诗刚写出来,我称为“毛诗”。毛诗就是一首诗的触须、下意识的延伸。如以方位分,此时为东方,看到的则是日出景色,就自然而然地写了日出。但是,一个方位只是一面,为片面。在这个时刻意识或潜意识出现的,我都会一股脑地记录下来。刚出炉的诗,自己看不出毛病,这时感性大于理性。一个时间,内心都会充盈着惯性的满足感。这时,需要的是冷静,过了这段感性时间,再从理性的视角进入。这时,走的是西方之门,日落的景象就充盈到诗歌中。由刚开始感性投入变成理性思考。把一首诗一放再放,你由南门进入看到了不同,从北门发现异常,那种四方合璧的效应,就会让一首诗产生立体空间。

诗歌是打磨的艺术,如璞玉,璞玉也称毛石。经过无数次打磨,当一块石头,通过精雕细刻,成为艺术品。尽管它的本质依然是一块石头,但它成了一块艺术石头。雕琢方能成器,就是诗歌的修改过程。亦是把意识的流水账,打造为艺术的自然。

一首诗的沉淀是需要时间的。我改诗的过程很慢,当冷静下来,发现意象使用多了,有的用过了头,过了就失去自然感。能恰到好处运用意象,才能为主题添彩,否则画蛇添足。意象是什么呢,意象就是把一大堆看似非关联的事物,用内在的逻辑把天地宇宙、人物事物串联在一起。如果一首诗罗列了太多的意象,就会显得繁杂空洞。用到恰好,为妙用。我认为,一首诗的修改就是删减意象和增加理性深度的过程,一首好诗的语言干净,要没有一个多余的“的”字。

在2014年初秋,我在居所前山看到一只死去的蝴蝶,躺在落叶中,翅膀闪亮,触须完好,一下子触动了我,写了“一只走完今生的蝶”:

 

林中小路,有一只/蓝绿相间的蝴蝶,静止于土/落叶纷飞,秋深了/一只走完今生的蝶/它睁着眼睛,翅膀闪动/两条触须完好,一种死亡的/完美如生,我看见/一丝闪亮游魂,扩大的上方/一页白纸黑字,折纸为棺/一片片落叶,葬蝶为冢/一只蝴蝶,沿着被弄弯的——/一首未完成的诗,转动了/一束光,一个人想把肉身的痛/酝酿为神,一朵墨兰/把一棵千年红豆杉,薰成了/一只木鱼,一声一生的/自我对弈与刀光剑影/一个个断层羽化,飞出了/一重重天空

 

一只死去的蝴蝶,是平常的,怎样才能从平常中挖出深度,是要思考的。初稿写完后,改了几十次也没达到预期。总感到一只死去蝴蝶所蕴含的,在我的诗中没有折射出来。这首诗前后改动了一年多,一组(八首)蝴蝶,直到一个字也改不动了,才暂时放手。

诗歌是修改的自然,每一个用字都要精准。我近期的诗大多是借自然景象抒发内心的,在词语使用上,尽量回避现代词汇,是想营造出原生态的词语气息,尝试诗歌内涵与语言的最佳融合。

现在我们写分行诗,不用像写律诗那般平平仄仄平,但在语言使用上,不能晦涩绕口,要有抑扬顿挫的自然流动感。如能品读一番唐诗宋词,自然而然的就会掌握了诗歌的语音律动。诗歌的语言不能每句诗都是主谓宾结构,如此,会让人感到乏味。变化的主谓宾语式,亦会让一首诗气氛灵活。就像一条小溪,在山林中那种自然流淌。雕琢无痕如水印,是我欣赏的诗歌语言。在《化蝶》一诗中,是这样的——

 

一对翅膀煽动着,时空的地水风火/一只蝴蝶,产下的怨恨之卵/长出了一条条毛毛虫——/要把世界吃得净光……/从一个卵一条虫到一只蝶的/翩翩入空,隐隐听到了/每煽动一次,都是提醒/这些看似陌生的/都是我们(节选)

 

2014,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多的蝴蝶。坐在一丛高过我的野花旁,身边围绕着五颜六色的飞翔。一些稀少的品种,达摩凤蝶和巴黎翠蝶随处可见。我天生懂得和怎样和小生灵们混脸熟,我一点点接近它们,让它们慢慢地熟悉我的气息。有时是一片野花,我会追着一只蝶拍摄。这只黑凤蝶没有一点怯怕的意思。我就跟定它混。至少半个多小时,在河边的一片湿洼地里,东南西北的,跟着一只蝴蝶,弄得一身大汗淋漓。那种生命之间的默契,超过了尘世任何一个具体物件。我钟情这样的时刻,有种回归感。觉得一只只蝴蝶和我的生命内部有了“因果”关系。以前看蝴蝶,是欣赏它们的美。现在,它们和我有了关联。那种久远的冥冥的,通过一个夏天的酝酿,在我的身体内部,把过去了很久的事件,通过一只只蝴蝶的翩翩煽动,经过我时演变了——

从卵到蝶,从爬行到飞翔,沉重到轻松,如人生一个个阶段。是我们的心悟到了,方能羽化词语,缤纷于空。仿佛是一个发现,是事物里的诗神从来都在,只是我们的心空了,才能感知越多。越多的事物和自己有关——原来世界的本质是诗歌。我们借用诗歌深入生命本质,良性的积极面开始了循坏。我们看到的景象,原来只是一个片面,是二维和三维,时间的意义参与,我们的诗歌就成了四维和多维。这一切,缘于内心的渐空渐明。

 

(5)华夏云客:读了您的一些散文诗,感受您的散文诗大气深刻,禅意通幽,在语言上有着独特的“明月景象”,请问怎样才能把诗与文结合到最佳程度,您是如何看待散文诗的?对您有影响的散文诗人有哪些?

 

在我书写的体验中,散文诗是一种曼妙的魔幻文体。亦诗亦文,可以在现实和超现实之间游离。可小桥流水,大江东去,亦可禅意幽深,直达本心……文字就像一只鸟儿,在我内心的老巢孵化,在我意识的蓝天里飞翔——我钟情的,是这种自由感——被“自由”带领着,说自己应该说的话。

散文诗的抒写,如能用一个诗化故事或细节来深化主题,营造出些许情趣蕴含于诗文中,就不会让人感到枯燥。散文诗的文本相对比分行诗要长,如果扒掉语言外壳,内核过小,未免让人失望。如果语言太浓缩,会让人产生阅读疲倦。我理解散文诗的主题和语言,要比分行诗多一些透明度。

泰戈尔的散文诗《吉檀迦俐》,在1913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的散文诗被翻译成多国语言,被广为认可。《蓝色恋歌》的诗写者:圣琼·佩斯,也是以散文诗获得诺贝尔奖项的诗人。一些在国际上有影响的大诗人惠特曼、兰波、波得莱尔、帕斯、博尔赫斯、勒韦尔迪、夏尔、屠格涅夫等等,都写过很有影响散文诗。

特别说一下诗人纪伯伦,纪伯伦1883年出生黎巴嫩,1931年病逝美国纽约。遗体告别时,盛况空前,遗体上盖着黎巴嫩国旗和美国国旗。他的散文诗《先知》,被誉为生命真理的智慧箴言,它的深邃和广博,已达到了人类精神修养的最高境界。《先知》是纪伯伦步入世界文坛的顶峰之作,被译成二十多种文字出版。一本可以启迪人心、焕发生命灵性、引导人们善行的《先知》,一本有着生命重量的同时又是诗意妙然的散文诗,对世界的影响,是何等的重量。

读了一些大诗人的散文诗,但涉及自己创作时,却感到不能借鉴哪个诗人的风格。散文诗语言的随机性颇高,法无定法。这和分行诗有所不同,分行诗可以借鉴和模仿,超现实主义,表现主义等等符合自己口味的作品。散文诗几乎是不能借鉴,只能感受,要自己找路走。我曾在一个时间段写过八十章散文诗,在非常状态下,总觉得不是自己写的。超出了我的语言表达能力。通过集中写散文诗,我感受了散文诗文体的独特魔力——

散文诗给了我一个发现自己的机会,我以前不知道自己,能把潜意识的,在灵光闪现的瞬间,用蕴含诗意的文字把其拉长,且不受文体的限制。可以随心随机地深化主题,有种畅快的淋漓感。优美且深刻,诗意内核蕴含于行云流水的文字中,是我向往的散文诗风格。

 

(6)华夏云客:读您的诗,常常感到有种瞬间转换的功效,由写实一下子转换到超现实的境地中,给诗歌营造了玄妙气氛。请您淡淡诗歌写实怎样才能在瞬间羽化。同时,您对“诗歌要写出痛来,才会显得有深度。”是怎么看待的。还有,您喜欢本土之外的哪些诗人?

 

分行是诗歌的外在形式,我认为,诗歌首先是语言的,如果一首诗没有诗化内涵,只是分行的文字,不能称之为诗。语言是诗之鼎器,起着承载诗歌内涵的功用。语言是诗歌的魔方,这个魔方不是程序的,是随机的。机乃“诗机”——这个诗机,在于我们的内心,有什么样的内心,就会转动相应的语言魔方。我们的肉身蹒跚,尚在学步,但我们的精神先行抵达了。诗者之心纵深宽广,诗歌才能四通八达。随着小“我”的进一步打开,那些语言就会自觉地跳将出来。有时会梦到诗句,一点化,引出了一首诗。

2015春天,梦到一句“一朵落花,让春天实在了几分……”,我马上醒了,看时间是五点过几分。鸟儿已经在叽喳了,近邻有一只半大鸡在学打鸣。想到三里之外有一坡野桃花,每年春天都去混迹,马上起床出发。梦中的诗句一个转弯遭遇现实,就成了:

 

一朵落花,让春天实在了几分/清晨五点,一个诗句/跳出梦外,邻家的半大鸡在打鸣/山雀们在樱桃树上亮嗓/一夜小雨,肯定是山那边/有一坡野桃花——今年还没有照面呢/天老阴着,春天的花也忙,赶着去结果/想到结果,我已经翻过了一座山/比往年提前了,很多落英/和雨珠一起,闪亮着一地花心/突然的阳光一线,我与落英/被叠成新的风景,依然的/风情万种,一个实在的肉身/被虚幻的影子,一口口盗空了——/一片片落地有声/一缕缕花魂,汇合,旋转——/一个越来越大的气场/通过我的先天气脉/在事物的内部,袅袅冉冉

                                                       ——《春天实在了几分》

 

如果只是书写梦中诗句和现实视听,能写一首唯美的春天诗,但会落入表象中。诗歌不只是书写我们眼中看到的事物,是要通过这些表象进入“曲径通幽” 中。怎样才能从平常的春天中发现新意。这个“新”,其实就是我们内心的变化。诗人通过语言来挖掘自身与存在,在平时思维达不到的所在,我们通过诗歌,接近生命的精神高地……

诗歌的作用是让我们通过现实沼泽与沙漠,抵达我们的神祗。不只是临摹现实的苦痛,我们可以写苦、写痛,但写苦写痛,不是目的,是为了超越——不再执着于痛苦表象,淡化世间的物欲及本能,这些表象正是让我们身心痛苦的根源。诗歌不是放大生命痛苦和喧嚣本能欲望,我们写出来正是为了超越生命的肉身局限。

诗歌是人类语言的最高表现形式,我们就应该对得住这个最高。如果把这个“鼎器”做为私有的发泄物,那么,反射给自己的,就是发泄物的余光和倒影。诗人是借诗净化自己,净化这个空间。诗人是一个四面八方的群体——这里没有皇帝也没有乞丐,没有大树没有草根,诗人是超越阶级和体制的。诗人的“帽子”,不是现世的什么桂冠,更不是以诗谋利者。如此,离诗遥遥,离道甚远。每一个诗人,都是一个修行者,借诗修行——修一颗纯正的诗心,把诗歌这个题材作用于积极的人生中。

我很欣赏美国诗人沃伦的诗,尤其是他的长诗,多次阅读,非常受益和仰慕。他的诗歌从描写的日常现实中,会突然转入超现实,那种瞬间的出离感,而且一点不让人觉得突兀。以前我认为,是他的技巧高超,技巧高超是肯定的。经过了岁月,我理解多了些,是诗人沃伦的内心,充盈着空性,亦是诗人的修为,他才能运筹如此娴熟的语言技巧。

看了一些国外大诗人的诗,到了晚年,诗艺愈加炉火纯青。是诗人的修为和思想高度,所炼就的生命结晶,这是我们汉语诗人需要警醒的。我想,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是随着年龄增长,悟道愈深,诗艺层次就愈高。诗歌——灵魂之树就更加苍郁,呈现的精神果实,就愈加饱满,味道醇厚。

我欣赏外国诗人有:艾略特、里尔克、帕斯、史蒂文斯、博纳富瓦、阿什贝利、梅利尔、默温、沃伦、特朗斯特罗姆等等吧,他们的诗歌都是高山流水,经过我时,成为润泽的小溪……

语言是诗歌的外在形式,是通过来演化的。修一颗干净的诗心,生命就多了柔软的质地,细致的深入的一面就会自然流淌出来。生活中发生的细节,就会一个鲤鱼跳龙门,贯穿到诗河韵海中。似乎这些曾发生的事件,就是为了等待一首诗——曾经的痛苦和泪水成了一首诗中的金玉良缘。尽管过程是煎熬难耐的,但我们在一步步接近自由……

 

7)华夏云客:明月老师,您一边写诗,一边绘画,看了一些您的摄影作品,能把一滴水融入的瞬间倒影都清晰地拍摄出来,能感受您的诗心氤氲其中,可以说诗在画里、画在诗里,诗画摄影三者之间相互折射,如影随形,您是如何看待诗歌、绘画以及其他艺术的关系?想听听独到体会。

 

李明月:我想我可以画画是源于我写诗,我没有画过素描,没有美术功底。是诗歌的想象力,让我把一大堆不相干的事物,合成一幅画面,带领我打开了另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里,继续挖掘自身与存在。如果我不写诗,没有诗歌仗胆和文化底蕴,我不可能一开始画画就进入创作。很长时间是黑白小画养活了我的一日三餐,有一专栏名称就用“李明月诗画”。

那一时期,每当我想通了一个心结,开悟一事,心里亮堂一点,我就会写一段诗意文字,记录自己的心路变化,再配上一幅画,这个方法对我挺有效用。通过能看见的文图载体,再经过理性思考,形成一次新的挖掘,看似在感性诗意的文字中,呈现出内在的理性秩序。其实不是为了开专栏而写画的,是因为内心的需要,把已经形成的文图作品,换些许柴米油盐。准确的说,那一时期的文图专栏,记录了我的修心过程,列举两段:

 

我们从外在的事物寻找快乐,“快乐”像是一只黑鸟,它从不栖息在一节枝头多停留一会儿。一场徒劳的追赶从入出到日落,几乎耗费了我的一生。一天我走过一个池塘,发现一池春水悠悠,水是由内向外荡漾的,似有所悟:真正的快乐,应该是由内向外满溢的。那么,我们要改变寻找的方式,从自己的内心寻找快乐的源头。

 

我曾执着于爱情,以为爱情是生命中唯一寄托和希望,我被爱情弄得一次次遍体鳞伤,我执着于名利金钱,以为有名有钱才能消除内心的不安,很多年的苦苦追求,虽然“功成名就”,但弄得身心疲惫,元气大伤,可我的内心依然不安……经过了一个个夜晚,突然一天,我感到身体内部有些敞亮,似乎有些明白:凡是我执着追求的,都是让自己伤害最大的地方。

 

在2004年,我整理一些心路文图,主动投稿“21世纪出版社(江西)”,2005年出版了绘本(黑白画)《美丽心机》。2011年,中央编译出版社向我约稿,我把“修心的过程”,汇集成《每个人都是一盏灯》《每件事都是一扇窗》(图文全彩),另外两本《幸福的妙方》《智慧的锦囊》是从我近十年的阅读中,那些打动我的经典箴言(哲学、儒释道、文学、科学等),用我的绘图诠释,文言文的白话翻译是我的感悟解析。此套书(李明月灵性绘本系列)在2013年出版。这五本书,是我弥补生命流失和修心的见证,这些见证都反映在我近期的诗歌中。

这些文字,都是经过真实事件参悟,在我的心里发酵,成了诗化真实和一幅画面。 在一首诗中挖掘自己,在词语中寻找那条通向广阔的隐秘小径。在一幅幅画境里——试图看清自己:画中的事物都成了我的不同化身,流动着我的血液,弥漫我的气息。

每次我给动物画眼睛时,心里都发愁,但每次画完眼睛,都超出了我的现实表达。在给动物们画眼睛的过程中,我的内心充盈着爱惜和怜悯,我想把小动物画得灵性可爱,我有足够的耐心,且一心不乱。这时我是神性的,超越肉身和技术的。我享受这个时刻,感到有不了解的“什么”,藏于我的体内?或是我的宿世因缘,每当感到自己清心如泉,爱在其中流动,我的肉身之手难为表达之际:神性君临,写诗画画超出了我在尘世间的储存,或者说神性存在,同样是我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我从自己画的小动物中体验自身,所有的存在都不容易,都很艰难。一段时间后,我也成了素食动物。在广州我喂了八年流浪猫,现在山区我喂野生猕猴,和许多猴子都相互认识了,进山见不到群猴,我就大声喊:“乖乖下来喽,没吃的下来喽……”,每次把群猴喊下山,觉得自己挺有面子的。

艺术和现实是相通的,你画动物时,你只当是画一幅画,那是画不到妙处的,心中有爱才能融通。此刻的“通”,就超越了技术层面。我认为写诗画画和其他艺术形式,不仅仅是为了彰显个性,关键是能否通过艺术形式、挖掘自身与存在——每个人都是一群古老的生命,每一个生命都带着古老的生命信息。艺术是以各种形式来表现生命的存在,艺术的终极就是生命的源头信息。

我小时喜欢唐诗宋词,尝试写了些,可以说我在诗歌上花功夫是最多的,也是一直不满意的。一支笔,一张纸,写诗似乎成本很低,也不用什么特别器材。但是,越是这种表面看来没成本的,很多人可以为之的,确是要花费最高昂的生命代价。这种看似随意可以分行的文字,蕴含着生命的奥义。一首好诗,亦是人类生命的精神高度,是用尘世的痛苦和孤独打磨出来的:渗透着生命觉知的上方境界。

2008年,广州的一个春天早晨,我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有种干净的感觉,以前从没有过的。这种干净感,我体验了一种真实的轻松……我曾认为,只要人存在,就会孤独,孤独和生命存在是伴生的。也是2008年,自己的心量拓宽了一些,爱心多了起来,看见别人的好并能乐在其中。很长的时间,孤独没有来造访我。似乎得到一个真空妙有的大宝贝:自己体验了才相信了我们的传统文化内涵,真实不虚的本质……方知孤独感是自己的心量不够,没有修为到一定的火候。

诗歌的内涵就是诗人的修为——我们只是借用诗歌,纵横意象,深度思考画画的视觉功能比例大些,红蓝黄三元素成为各种色彩的总合,要表达的画面可以用形象支撑,也可抽象。可以画素描练习功底,也可像我这样直接从创作中练习功底。当然,在另一层面,是诗歌、哲学和传统文化在我的画中起主导作用。

 任何一件事如果看成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把写诗当做语言的技巧,画画当成视觉技术,就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和艺术家。有一颗诗心,画画就会事半功倍。至于摄影,我是百分百非专业的。手里拿着一千多元价位的相机。我把相机看成一个伙伴,帮我记录,发现诗意,伙伴的功能在我这里是超值的。我多次走在一条河流的上游,发现什么就是目的。把我触动我的,一闪的诗意,习惯用笔记在纸上,有画面的,我就随拍下来。当然我做一件事是极为认真的。一心一念,不怕天寒地冻,起早贪黑,也不怕苦累。我更关注的是诗意细节,从技术上讲,因为画画,我会取景,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光影构图。因为静心,我会长时间的留守一隅。“等”的过程,一些诗句就像飞鸟的翅膀,一不留神就闪现了。我的相机光学变焦不够,那么我就花时间和鸟儿和白鹭混个脸熟,近距离拍摄它们,这是我得意的。我不和拿几百倍长焦镜头的人比,因为我发现的,是通过诗眼看到的,是一些人忽略的那部分。心中有诗,有清净心相助,经常会得到意外的惊喜:一个清晨,我在山边莲池,发现了一只完整的蝉蜕,紧紧抱着一朵沾满露珠的小青莲,晨曦斜照,逆光的蝉蜕红润透明。我视若珍宝,从各个角度拍下来,并把这个细节写进了诗歌《正午的老水车》中。此景亦可入画。因为有一颗诗心,我做什么事,就成了一举多得。

我现在的相机也只有50倍的光学变焦,已经是我用过的相机最好的一个了。我不特意去远方,身边有什么,就拍什么。出行坐公交,带上水和简单食物。能够写诗和常有新的发现,通过网络平台可以和大家共享,这个意义就增值了!我把这些视为我尘世的工作,没有名利概念,只是一个肉身想通过诗歌和艺术,把自己的生命一步步引向光明面。

我把发现的写进诗,山川河流,花开花落,我在其中,用诗歌的光线连成一个整体。天地宇宙本来就是一个整体,如果我的心是分裂的,我的眼折射的就是残缺。当我们的内心干净了,干净才会透明,透明才能真实地反应大千事物——诗歌就是我们从尘世的腥风血雨中,炼就的七彩光……

如果一个画家、音乐家或从事其他艺术者,内心里没有诗意,就不会把一项艺术做到最佳。因为诗歌是一个人生命骨子里的,差这“一口气”,就不能抵达峰顶,欣赏全方位的景观。

诗歌和所有艺术都是相辅相成的,是所有艺术的本质中心。

 

8)华夏云客:在您的诗歌里,常有出其不意的语言,意象新奇。我感受到传统文化底蕴和古典诗词的神意交织。在诗歌的传承上,怎样才能把传统文化精华有机地融入到现代诗歌中,汉语诗歌怎样才能写出汉语言的特色?望举例说明。

 

李明月:我们的传统文化是博大精深的生命文化,通理是看到,悟了才得到。我花了十年时间弥补传统文化的流失,能悟多少是在于能行多远。能在日常的大事小事中体验自己的心,怨恨妒忌,贪名图利,与人攀比等等吧,这些念头一出现,内心就不快乐。不快乐就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然后再告诫自己,一点点修正……经过十年的反思淘洗,我在自身疾病与身心困顿中体验了存在的艰难,在自身的艰难中体验了整个生命群体。在这个空间,每个生命活着都不容易(包括动物)。肉身的生老病死,精神出路的步步维艰……以前我经常怨恨灰色童年,现在不怨恨了。童年的曲折变成了我颇坚强的意志力。那些经历的“伤害”,让我不再执着一个层面,演变成我的一点小小觉悟。尘世的名、利、欲追求的越少,心里就越轻松,人就活得自在。能把不利于身心健康负面因素一点点修正了,一颗心就会慢慢地安静了。心一安静,做什么写什么就只有一个念头,聚精会神,自然就事半功倍,就会感到神助我也!我近期的一首——

 

……是什么,丝丝入扣——/有蛊,种我,有妖惑我/那实实在在的,每当潜入/一次次,扑了空——/被摸得着的,幸福体温/被死死抓住的事物,鞭笞、捆绑/一次次,伤到魂——/是什么借我活着,舔舐流血的新鲜/一朵花样旧伤,再一次/被植入钟声……/时间空出了——/让我用一个冬天,闭目,用心/看一个人在山洞外,走去走来/一个人,忽东忽西的心,进入了/如如不动,一股股的时间,从我体内/溢出了—— 一缕缕的,檀香/一丈丈一分分的——回到事物的原初,在子时入静颐养,阴阳之间,有一道虚掩的门……

       ——虚掩之门(节选)

 

这首诗可以说是一个小结,只有打开自己,才能回到自己,才能深入诗歌的本质——生命的原点。如果我的心还停留在从前前,执着于现世浮夸和本能满足,重复自己其实就是倒退,因为时间是一直向前的。诗歌与心灵是需要相互拉动的。语言技巧可以称为术,凡是称为术的,就是可以学到的。内心悟到的方为“道”——生命之道,就是诗歌之道。我们借用诗歌,承载心之所悟。

生命的一切言行,都是因心而发生。过程就是修与悟,修出的果,就是我们诗人悟出的诗。因写诗,我们透过现象引发对生命本质的思考,体验现世肉身,从苦痛中得到觉悟,达到精神回归。诗歌的引导作用就真正的呈现了——亦是一场苦旅与远行。一个人的诗歌能走多远,是要看诗人的内心悟道有多深。

诗:左部为言,右为寸土,寸土为寺。诗言志:言本心。何为本心,清净心也。有怨有恨,是非名利,就不会清净。有一颗清净心,才能生发好诗。我们不是借诗来打发和消磨时间的,诗者乃借诗悟道,深入生命本质。诗者需要有恭敬心,珍惜诗歌——用我们的清净心承载,彰显生命光芒。

在2014年秋天,我回归诗歌(多年没有认真写诗了),是想把这些年的内心变化,通过诗歌呈现出来。想了一年多才动笔。要把生命的体验羽化为诗,需要一个酝酿和再学习的过程,因为我多了真诚和敬畏心。希望自己能对得住诗歌——语言存在的最高形式。

文以载道,诗亦载道。道;就是我们的纯净诗心。当一个人不为什么写诗的时候,一个时刻到来,很多诗句就超过了肉身的想象,仿佛从天下掉下来的。我写花开花落,在我的诗歌中就成了“一朵朵出神,一瓣瓣入化”。出神入化,一个成语,也是一个高处的修行次第,用在了花开花落,实则借物喻心。传统文化的神韵,就成了形而上的精神花开,大化之境。在2014春天,在另一首春天诗中——

 

……那些过不去的,开了花/纠结的,加入一朵云/多少真心,造化了无限/当一个音符,把一座山/敲成一口钟,时间的素颜粉墨临空——/一分清风一分流水/一分花开,七分关情

 

当一个音符,把一座山,敲成了一口钟,写出来后,有点惊讶,好像不是自家手笔,这种以虚弄实又化虚的“钟声”,似乎是一个诗意的验证。没有怨恨与往事纠缠,从身心不安到渐渐安定下来。我从自己的身心变化中,知道了只有修心修境界,有大爱才是生命的终极出路。当一些真实的身心体验,成了一首诗中道缘,已经超越了我肉身的表达程度,亦是我体验的奇妙玄机。

写到这首春天诗的结尾时,突然冒出了宋朝诗人秦观的“柳下桃溪,乱分春色到人家”,我很欣赏这个画龙点睛的“乱”,瞬间就把我拉了回去。我就把春色就乱分了:“一分清风一分流水,一分花开,七分关情”,如果直接用“乱”,就成了抄袭,但我用的是“神”。     

我认为在传统文化在新诗的传承上,不是继承外在的形式,是悟到并如何用“神”:形不在神在……如能把传统文化和唐诗宋词的神韵内化到分行诗和散文诗中,将会大大增加汉语诗歌的内涵与特色。

 

9)华夏云客:您为什么要选择一种静修的生活,是否在为自己的诗歌创作寻求新的动力和灵感?这种静修之果,很多都直接表现在你的诗里。读您的诗,我感到了真诚所至,每句诗都是心灵的表述,我很想了解您关于“诗歌与心灵”的看法?您认为的好诗是怎样的?

 

李明月:我认为好诗是语言艺术和思想深度的琴瑟和鸣。一首好诗,首先要有语言技巧,才能和其他文体区别开来。诗歌的本质是美善幽深、觉知超越的。是从从生命鼎炉中,冶炼的结晶。炼诗亦是炼心,有因才有果。“因”的发生,就是我们的红尘经历,感受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我们借用一朵花一滴水一座山,借用宇宙万象,通过诗歌,挖掘存在深度。过程是曲折的、折磨的、反复打捞的,如此,才会出现真正意义的好诗。

     语言是有能量的,我们借用诗歌的神光,把美善与觉知,把感性的表象与理性思考有机融合,升华为诗。炼心就是修行,能让自己真正地安静下来,不随境转,不随波动,是生命的大工程,是我向往的境界。只有安静下来,才能回到自己,只有打开自己,生命的品质才能进一步提升,才能把这种“质”充盈到诗歌中。

一个人总要时时面对自己的心,面对自己的每一个念头,安静下来不是逃避,隐修只是一个词语而已。这世间是逃避不了的。逃得和尚逃不了庙,现在我理解了这个“庙”——庙:就是自己的心。也不是为了写诗而刻意隐修,以寻求灵感而寄情山水,而是悟了一些层面才能安静下来,才能静心地面对自然,在大自然中体验自己。也可以说是缘分到了,随缘而行的。其实,尘世的纷扰一件也没有减少,以前我一直躲避的,只是现在我可以坦然些面对和承当了,不那么害怕了。我不能了然顿悟,只能一事一悟,借事炼心,借诗演道——《这世间,连清净都不能贪》,节选一段:

 

前几日难挨,过河小卒/一个回马——/将了自家的军/那久远的一颗星,熬出了多少沧桑,才有了/一对隐形翅膀,那一鼓作气,把我/放牧尘间和光同尘,一个生老病死的肉身/总在夜晚/烽火连城,殃及的池鱼,一次次/没能跳过龙门,这尘间——连清净都不能贪……/一贪,就闹心,这会敞亮些/是用一整块痛苦打磨的/一粒粒镶嵌,我掬水一杯/试图看个究竟……(2015、11、19)

 

要把悟出一个层面写成诗,亦是千锤百炼的过程。一个人的尘缘是躲避不了的,活着,就是一个了缘的过程。当了缘的过程成为诗歌,生命便一步步进入了佳境。我把这些视为上苍的安排:让我通过自身深入周遭重新认知诗歌,把我的真实生命体验用诗歌的形式书写出来——

感恩诗歌,诗歌是我们生命的另一半,当我们的肉身与散失的“另一半”、遭遇了一个和更多合而为一的瞬间,让我们一层层感知生命的妙在,觉知真相……这都是自然的发生。诗歌是在我们生命里隐修的,机缘一偶合,骨子的诗就会通过一滴水引江入海。当现实中发生的事件,那些痛彻的欲死欲生的过往,通过一只蝴蝶一只鸟儿,成为一个启迪的诗句或一首诗的主题——诗歌的目的就达到了。

写诗,就是诗写生命。诗歌引领我们逃出肉身樊笼,感知物质的空性,存在之无常,回归于永恒的精神大象中——我们借用诗歌的神光,在尘世的精神苦旅中,一点点发现自己,一步步领回自身。诗歌的无目的性,就像一个黎明的日出,一轮皎洁的月色,千山叠玉,万象风情:本来都是诗——都是大家都是我们……

                                                                           2016116

  感谢诗人好友连环(易水荷)帮我校对和指出病句,辛苦敬茶 http://blog.sina.com.cn/u/1170813955

 采访诗人:华夏云客:http://blog.sina.com.cn/u/1502877493

《诗网络》http://blog.sina.com.cn/u/2768173582 


                          明月绘画与摄影

李明月谈诗:借诗修行,把生命引向光明面|转《诗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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