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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是一种幸福的传承--李嘉瑞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5-08


韩硕在家里整理供桌,供桌前已经摆上了一些供品。

2010年夏天韩硕创办迷乐相声行后,在什刹海撂地演出。

除夕那一桌饭和一家人的聚会上,老人总免不了唠叨孩子几句,无论是五十岁的中年人,还是十多岁的孩子,只要是长辈开口,您都得规规矩矩听着。科学发展了,生活方式不同了,在工作的业务上,在生活的情趣上,老人能给下辈人的“指示”,恐怕已经很少。

但天下事,总离不开一个“理”字。这一番嘱托,言语之间包含的,更是一种理儿——一个家庭、家族,对于性格的总结,对于生活态度的总结。当您双手接过祖辈的传家宝的时候是否想到,一个家族的精神,您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悄悄继承了呢?

韩硕,北京民俗学会会员,满族。不用过多介绍他的身家,只告诉您,他住在南三环边上的一个两居室,不算大的房子,却要拿出房间一角,摆上佛龛,在过年的时候,更要摆上祖宗牌位上香敬拜。要说这祭祖,曾经是绝大多数人过年活动中必须有的一个“家庭项目”,但如今,还有几个家庭能保留着这样的习俗呢?

摆供祭祖 必不可少

韩硕家的一间居室,摆着一面墙的书柜。里面有媳妇收集的贝壳海沙,还有韩硕不时诵读的经书。当然,最多的还是老北京民俗方面的书籍。角落里摆着镶玻璃的木质恒温箱,每到冬天,里面是24小时的虫鸣音乐会。房间里各个柜子的顶上都是鸟笼,另一面墙前摆着电脑桌、茶桌茶具,茶桌和电脑桌之间,是个佛龛。

每到春节之前,这个佛龛前,还要摆上韩硕和媳妇祖宗的牌位。牌位前面,香炉、供品一字排开。临近春节到来的日子,韩硕还要开车专程去趟天津,置办祭祖的供品。“蜜供塔,咱北京没地方做这个,只有到天津买。”到了除夕那天的中午,须将祖先牌位和供品摆好,在过年的几天里面,祖宗牌位前的香火不断。这些传统,是韩硕从祖父与外祖父身上学来。经历过“文革”等社会动荡,韩硕的父亲并没有坚持这一传统。

到了春节期间,每天晚饭之前,韩硕都要来到祖宗牌位前,行三拜九叩礼。“我会带着媳妇、女儿一起拜,让孩子也从小接受这种敬重祖先的思想。如果孩子不反对,我想让这种传统,一代一代地继承下去。”

我家过年规矩多

“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这民俗歌谣咱都知道,可真有几个人,严格遵守这样的时间表呢?在韩硕小的时候,他的姥爷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当时姥爷岁数不小了,且儿女都要上班,姥爷还是带着韩硕,默默遵守着祖先留下的这番规矩。汉族人晚上的家宴,在满族人的习惯上是吃锅子,涮白肉、涮血肠。夜里那顿饺子,一定是素馅儿,因为要用来祭祀。轮到大家吃饺子,一定是煮几个吃几个,不会像现在先煮好了大家再一起吃。这些让小时候的韩硕,从另外一个角度体会到了过年的“年味儿”。

虽然姥爷已经去世,但韩硕现在仍保持着过年给长辈磕头的习惯。“不过也得承认,姥爷过世之后,这些规矩家里人也不那么严格遵守了。”

从小在京味儿民俗里面泡着,让韩硕多少有点儿“不由自主”便走上了民俗之路。大学学舞台设计,读书之时,韩硕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京味儿美工,并且开始了业余相声生涯,还在樱桃斜街上与朋友合开了一个茶馆,并在这里完成了自己的粉墨登场。后来他创办了自己的“迷乐相声行”。

如今韩硕是专业的相声演员,也是大学里面的客座民俗讲师。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每个月还有不错的收入,“这都是我的家庭、我的祖先带给我的。”

“民俗是我的全部生活”

网络兴起后,韩硕与一些爱好民俗的朋友们,因为一家以北京文化为主题的网站相识并定期聚会,网络上的老北京民俗圈子,从那时开始活跃。后来有了老北京网,韩硕便成了那里的民俗版主。

很多人认识韩硕,是因为他在2010年的后海旁,组织了一帮相声爱好者,撂地说相声,恢复了这个消失了数十年的街头表演项目。想到去做这件事情并非偶然,祖辈生活在北京,有过一番奋斗,既享受过铁杆庄稼带来的玩乐生活,也有铁杆庄稼倒了之后,为生活打拼出一片天地的辛酸。经历了北京城百年甚至更长的变迁,这些涉及三教九流的规矩现象,变成家中长辈嘴里的故事,成了韩硕的盘中餐。

“我爷爷这边,铁杆庄稼倒台之后,是在北京广渠门外开酱菜园子的。我姥爷这边,在永定门外开粮店。从一出生到老人家去世,我在我姥爷枕头边上睡了十六年。每天晚上听到的故事,就是咱老北京的生活起居。”借助这些民俗知识,韩硕在十几岁就帮助一家家具厂操办了民俗文化节,捞到了自己在民俗行业的第一桶金。加上民俗婚庆庆典等活动,让十几岁的韩硕,有了同龄人没有的经济收入。

如今韩硕的祖辈都已作古,过年的时候除了回家看望夫妻二人的爹妈,剩下的时间,韩硕都扑在了“民俗”上。这几天忙着跟随师哥高晓攀,在嘻哈包袱铺演出,大年初一开始,他将带着几位年轻的相声演员,在厂甸庙会撂地表演。

人脉的传承

韩硕记得,小时候家里常来客人,这些客人大都是姥爷的世交。“很多也算得上是满清的遗老遗少、御膳房的厨子等等。按理说,他们几乎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场面了,就算是最老的人,也只经历了清朝衰落的日子。但是,他们至少都听祖辈说过一些生活富足时候的故事,无论是吃喝玩乐,还是花鸟鱼虫。有些知识,不仅现在我们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我们已经无从知道。除了很多规矩、传统、场面,更让我忘不了的是他们谈起家庭辉煌时候,那种满足的表情。”

耳濡目染这些东西,小韩硕便当成故事记在心里。包括王世襄这样的大民俗学家,也是韩硕家的世交,还不懂得怎么玩花鸟鱼虫的时候,王世襄就已经拉着小韩硕的手,带他去逛花鸟鱼虫市场了。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许多民俗学者——也许当时社会不那么重视民俗,他们只能算是传统生活的爱好者——也都成了韩硕的老师与朋友。能有这样的人脉,韩硕坦言,是祖先留给自己的另一份无价之宝。

借着这样的人脉关系和自己的学问,韩硕逐渐在圈子里树立起地位,也认识了更多的学者、玩家。

“传承其实是件挺难的事儿”

虽说大学学的是舞美专业,且有着很成功的电视制作实践经验,但韩硕最终没有选择这一行。“祖宗留给我们两个很相似的词儿——讲究和将就。你要是想讲究,就绝对不能将就。”拍电视剧,总是要考虑成本,总是能省钱则省钱。可是,过去那讲究的北京人,办事可从来不敢省钱。经历了一些事情,韩硕不禁忧虑,在成本有限的剧组制作一个老北京的场面,里面那么多无法还原历史风貌的地方,如何拿给观众们看?这些作品流传下去,后代人岂不完全被误导?

“有些民俗圈子的人,就是要玩命搞,明知是错的他也要说出来,别人骂他他就能火。现在民俗圈子里,伪专家已经很多了,这些人瞎搅和,看两眼书就敢上电台。错的最终流传下去,谁知道历史还有没有机会证明。”

也正是这些原因,让韩硕选择了相声。相比民俗文化,相声文化并不算是个小圈子,“严格来说,相声也是大民俗的一部分。我喜欢这种自由职业,可以用玩的心态来对待。没有更多的生活压力,我就可以在民俗圈子里,让自己玩得更传统、更正宗。”也正是玩得正宗了,连韩硕自己都没有意料到,他在文玩圈子里,一样出名。

“文玩算是民俗中比较容易与现代生活结合的项目。现在人们有钱了,愿意玩过去的东西,文玩名正言顺地火了起来。炙子烤肉店,现在也兴起来了。可是,更多的民俗传统文化,很难与现在的生活找到契合,这些文化又怎么办呢?”

老北京精神的传承

“文革”之后,祖辈留下的值钱东西都已流失,别看韩硕如今生活像一个真正的老北京人,但却也说不出自己家里能算上“传家之宝”的一样东西。虽说祖上当差做生意,着实有过不少值钱东西,但传承下来的“值钱”东西,如今只剩下落实政策后要回的几间房子。

“我已经很感谢祖宗了,把这些东西留给了我,让我们这辈人仍然生活得挺幸福。可话说回来,当年我在姥爷身边受的那种熏陶,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无论祖辈给我留下了什么,即使什么都没有,我仍然应该尊敬祖先。”

“我姥爷当年用六根金条,在永定门外置办了一些房产。早年他老人家架子很大的,吃饭的时候,他面前的四菜一汤摆好,他尝出可口的放在眼前。剩下的人坐定开吃,他可以给你夹菜,可是谁都不能主动去动他面前的两盘菜。若是今天没有可口的,他站起来就掀了桌子,我爸马上到厨房,重新炒合他口味儿的菜。”

但那时韩硕只知道姥爷是拉平板车的,因为公私合营的时候家产充公,而“文革”的时候,姥爷出身不好受到连累,最终成了机械厂的三轮车工。“可即使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姥爷仍然坚持给我讲过去的礼仪风土,教我祭祖的程序和每个程序的意义。”

许多年之后,韩硕明白了,这种宠辱不惊,正是一个在帝都生活了一辈子,早已见惯荣华富贵和落魄的北京人的精神。“我想起小的时候,姥爷跟别的人聊天说到这些老北京习俗,也并不太刻意去叫我过来听。恰恰是他这种传授方法,让我从小就不反感去接受这些看上去已经过时的文化。当我长大以后从事民俗的工作,再回想起从他那里传承的这些东西,才理解了他的苦心。将来对我的孩子,我也是这个态度,虽然希望你掌握好,但绝不强求你去学。”

传承 是件挺难的事

“静坐常思己过,当众无论人非。”这十二个字,是姥爷留给韩硕的座右铭。等女儿长大了,韩硕自然不会少叮嘱女儿这句话。

但连韩硕自己都发愁的事情是,很多老规矩老传统的民俗,今天虽然都是文化,但除了极少数的时代剧能用上,早已没有发挥的土壤。我们的生活相比百年以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白事会》相声谁都听过,里面‘鹰武鹰翻鹰照鹰’这句词,又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切实含义呢?这是用鹰打猎的场面,骑射游猎是满族人的生活传统,这里面说鹰,描写的是死人在世时候打猎的场景。这段相声既然是经典,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在说它,你能说这文化是没用的吗?”

早年听老人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有个规矩,如同听故事,不需动笔,必然能记在脑子里。后来,“也怕自己忘记很多东西,就开始动笔了。”韩硕将这些东西,整理出了几十万字的文稿,也编写过剧本。潜移默化的生活精神,作为父亲的他,在女儿的成长中,就能让女儿感受到。但如何将这些难以找到土壤的老北京文化,这几十万字的东西传承下去,却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困难的一件事情。

其实这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困难,整个民俗界,都面临着这个问题。过年时候的各种规矩,能让年幼的女儿耳濡目染,在韩硕眼里,这已经算是难得的“传承”时机了。

文并摄 J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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