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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年，是沈从文先生逝世30周年（2018年5月10日）。 沈从文先生走了，但是他的《边城》却留了下来。 在那个湘西的世界里，具有田园般的风光，和一种深邃的自然美，那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淳朴，连那里的爱情都是那样的让人感觉那应该是爱情本来的味道。 然而有谁知道，沈从文先生的爱情，却是如同苦行僧一般的修行。 他用尽深情追求到了他喜欢的三三（张兆和），他在所有的文章中和他所有的小说中最美丽的主角的原型就是三三。 三三一个皮肤黝黑，但是却非常漂亮的女子。她是《边城》里的翠翠。他是沈从文先生笔下女神的化身。 沈从文先生曾经这样写道：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与张兆和
他一生挚爱深情的付出只为三三。为了追求三三，沈从文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沈从文开始疯狂地追求三三，并给她写信。他写道： 三三，莫生我的气， 许我在梦里， 用嘴吻你的脚， 我的自卑， 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下用嘴接近你的脚， 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美丽。 然而，三三却始终不理解他，不懂他，更不爱他。 正如那时候的三三对胡适先生说的那样：“我顽固的不爱她”。 有可能是老天垂怜，也有可能是中国的古话，功夫不负有心人。或是佛家所说，他们终究还是有因缘的。沈从文最终奇迹般的追求到了三三，和她结为连理。 正如《101次求婚》的那样，人们在感慨沈从文执着的同时，更愿意相信那样浪漫的爱情最终会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 在他们结婚后，人们庆幸地认为沈从文先生终于圆梦，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但是并没有像童话里的故事那样，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相反，三三对沈从文先生的不理解，从结婚以后就开始显现。 -03- 沈从文先生也许只过了几天舒心的婚姻日子，接下来漫长的50年的婚姻，其实从结婚一开始就名存实亡。 任他的文笔再好，三三从来不读沈从文先生的文章和小说。 任他在小说中把她当作最美最善良的女主角，三三却一如既往的认为沈从文先生的小说陈旧腐烂。 在文学的成就上，沈从文先生得到了全世界的鲜花，却唯独没有得到三三的掌声。 一个不理解沈从文先生的人，他做的任何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甚至对她而言，这种所作所为没有意义，是一种负能量。 就好比他看到美景，他说这个美景真漂亮，她却说这个美景又不能当饭吃！再好比他因为文学的理念和别人争执的时候，她却觉得这是浪费生命没有意义。 沈从文先生追求到了三三，但是共鸣这种东西却难以追求。心灵上的契合，其实比物质上的满足更难达到。 他用尽一生一世将她供养，也许只是为了盼她停住流转的目光。然而，直到等到沈从文先生逝世的那一天，三三的目光都没有为他停止流转。 这是悲剧还是喜剧？没有人知道。 他们两个从最初的观念争执，到后来的熟悉的陌生人。沈从文先生多么想走进三三的内心，但是最大的遗憾是，他从来就没有走进过。 我们不能说三三是个坏人，只能说她从来都没有理解过沈从文先生的深情，她甚至都没有努力去尝试着去理解。 -04- 建国以后，沈从文先生的文学被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文学理念冲击。其实这对于沈从文先生来说，甚至说对于中国的文学来说是一种悲哀。 真正的文学，应该不分门派，不分文类。这才是真正的百花齐放的文学。然而在建国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左派文学占据文学的主流市场，一大批在民国时期卓有成就的文学家被边缘化。 在这样的情况下，民国时期有成就的巴金，不再写小说了；茅盾当起了有正部级待遇的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大量的时间花在行政上，没有时间去进行创作；而所谓的文学界泰斗的郭沫若，则写起了献媚的讴歌体。 沈从文先生当然不理解这样的状况，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将他冲击。而他最挚爱的三三，很快进入新时代新体制担任要职，并且以文学为武器来批判沈从文先生。 对于深情的沈从文先生来说，就是全世界都不理解沈从文先生，只要有三三一人的理解，这就够了。 相反，就是全世界都理解了沈从文先生，只要三三还是很排斥，那么总是有很大的遗憾。 事实上三三总是对孩子们还有沈从文先生说，他的那一套文学理论和文学已经过时了。 而《边城》所描述的虚无的社会，已经在现实社会中不复存在，只有迎接新时代，拥抱新思想，虚心接受改造，才能成为新人。 在这种巨大的不理解面前，沈从文先生崩溃了，他开始了尝试第一次自杀。结果他的反抗被三三说成是与社会为敌，与人民为敌，是懦夫的行为。 -05- 1969年，沈从文先生被发配到五七干校进行劳动改造和思想改造。 当三三的大姐，看望沈从文先生的时候，沈从文先生这时候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已经有点疯疯癫癫，可是他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他兴奋地对三三的大姐说：“大姐，你知道吗？这是三三给我写的第一封信，我一直都随身珍藏着。” 说这话的时候，沈从文先生手舞足蹈，像极了一个小孩子，他边说边流泪。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沈从文先生早已经步入老年，三三的大姐看着先生也跟他一起流下了眼泪。 但是那个远在北京的三三却从未看望过被发配的沈从文先生。与跟不上时代，格格不入的人划清界限，是那个时代的通行做法，三三显然和沈从文先生划清了界限。 虽然碍于沈从文先生的巨大影响力，三三和沈从文先生婚姻关系一直维持着，但是这种名存实亡的关系，也在给沈从文先生巨大的折磨。 其实，先生不是没有机会，去寻找新的爱情，不是没有机会去找寻理解自己的人。 -06- 1940年代，有一个先生的女学生，非常仰慕他，先生的每一篇文章，小说，诗歌，她都认真拜读。 她是从骨子里想要走进先生的内心，并给先生温暖的人。 相比较与从来不试图去理解自己的三三，那个他最爱的三三，这个仰慕者的出现，就如同《简爱》里的简一样。她平凡，普通，但是却充满柔情，在爱情面前，人人是平等的。 她没有想要沈从文先生给她哪怕形式上的婚姻，只是默默地爱着先生。 先生终于在这种柔情下，出现了动摇，与其说先生是对自己爱情的背叛，不如说先生是对他与三三之间，这种三三不理解自己的爱情的一次挣脱。 他们同居了。 可是，三三却出奇意料的挽留，甚至放低身段去和那个女学生谈，还通过找到先生所在学校的校长来协调，试图让沈从文先生回归到家庭。 没有人知道三三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出于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最后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跑前跑后挽留自己。 沈从文先生追求那种精神意义上契合的感情的努力，最终化为乌有。 他再次回到他挚爱的三三身边，依旧过起了和从前一样不被理解的日子，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所以说，不是没有努力过，我们无法解释，这种努力的失败的原因，只能将它归结于命运。 -07- 1970年代末，沈从文先生被平反，他的文学理念和他的《边城》再次受到重视。事实上《边城》的文学美、艺术美，是和《红楼梦》一样，具有永恒的文学，美学价值的。
当他再次出现的公众视野，陪伴在他身边的依旧是那个不理解自己的三三。 当人们想要沈从文先生对这些年他所坚守的文学初心，说些感想的时候，已经接近暮年的沈从文先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可说的。 之后，就是沉默。 也许，是失望攒够了，就以沉默应对，也许是这么多年被辜负的深情，不被理解的相思的那种苦闷，也许，还有也许，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位文学大师这句话到底包含了怎么样的无奈。 1988年沈从文先生，快要离世的时候，他含泪拉住三三的手说：“三三，对不起。” 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对不起的是三三。 不过三三要真说了对不起，又有多大的意义？ -08- 沈从文先生去世七年后的1995年，三三在出版的《从文家书》后记里写道： “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 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也许，同样接近暮年的三三终于回过头看了看，那个爱了她一生的深情的男人，为他停住了片刻。 八年后的2003年，三三（张兆和）因病逝世，死前早已认不出沈从文先生的画像。 一切都太晚了。她只是忘了去懂他，也没有想过试图去理解他，直到斯人已逝。 那些被辜负的深情，那些不被理解的相思，是多么让人有扎心的痛。 -09- 正如胡适先生对当时还在追求三三的沈从文先生说： “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用错了情。” 只是这个情，一用错，便是一生。 如今在湘西的凤凰古城里，到处悬挂着沈从文先生的那首著名的诗：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只有真正理解这深情，这相思，才能读出这首诗所蕴含的全部意义。 读罢，让人，潸然泪下。 也许，有一种爱，有一种深情，有一种相思，你不能明白，不能理解，甚至从未正视，那么请你尝试着去给那个人一种慰藉。 哪怕只是普通的几句话，简单的几个字，最普通的回复，最普通的关系。那么对那些深情者来说，也是永恒。 谁叫那个人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你，请你莫怪他用错了情。 因为，既然已经用错了情，那么对他而言就是一生。 作者：小楼，陕西兴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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