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鸣，生于蜀中，临水而居。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流连于文学百草园痴迷不舍。四川散文学会会员，德阳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在四川文学、四川日报、青年作家、华西都市报、德阳日报和多家新媒体平台刊发散文、小说多篇。 寻找黑夜 文/潘鸣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这样深邃而具有穿透力的诗句出自当年著名的朦胧诗人顾城笔下，它曾经使我们的灵魂如触电一般为之震颤，陷入无限的遐思?? 今天，相隔三十多年再度从诗册里与这首诗邂逅，心中却忽然生出另一番感触一一寻找光明？从物理光学层面讲，我们当下的现实生活中，光明还需要寻找吗？白天且不用说，生态环境日益向好，蓝天白云渐成常景，阳光普照大地，一派朗朗乾坤。更兼还有另一种维度的看不见的“光明＂在更为透彻地“照耀”着我们一一数以亿万计的手机、互联网、遍布每个角落的监控天眼、可在万米高空拍摄展现大地秋毫的卫星、医用和机场车站安检x光机、脑电波心电波监测器、高科技测谎仪??这一双双神秘的眼睛，交织成一张密匝的天罗地网。我们如粒粒小蜘蛛一般无一例外被罩在网中央，每个人从外到内、从肉体到灵魂，都被透射得通体澄明，没有任何隐私和密秘可以荫蔽闪躲。 入得夜来，城市大街小巷华灯通明，高楼大厦写字间灯光彻夜透亮，沿街商铺高悬的七彩霓虹眨动着妖娆的媚眼，街道上奔突不息的车流一路曳彩流光。高空中，不知从何处投射出的探照灯光束如闪电般在夜空里劈来扫去。随着城镇化的进程和安防意识的强化，越来越多的乡村村头路口和公共设施要地，夜晚里也亮起了＂长明灯”。这还不算，听说有西方科学家嫌夜空的月光不够明亮，并有时圆时缺的弊端，正在殚精竭智研发人造月亮。一旦大功告成，某些夜晚或许会有不计其数的月亮凌空朗照，那时，这世界可就真成为“火树银花不夜天＂了。 光明如此所向披靡，以至昼夜不分，阴阳混淆，扰得生物圈的节律一下子乱了分寸。这可苦了人们，辛勤工作劳累了一天，晚上回到温暖的小巢，收拾停当，钻入舒软的被窝，多想让神经彻底松弛下来，沉静在浓郁的夜色里，平复一下日间躁动的心绪，舒展舒展疲惫的筋骨，美美地睡上一大觉。次日清晨从一帘幽梦中醒来，神清气爽地迎接新一天初升的太阳。可是黑夜在哪里呢？即便到了深夜，满屋子光明还是盘踞着寸土不让。拉上厚厚的窗帘，光波执拗地从缝隙中挤漫进来。紧闭上眼睛，戴上眼罩，斑斓的光点仍旧在眼眶边舞蹈。紊乱的光影里还混杂着整夜不绝如缕的市声，那声浪虽然比白天有所收敛和压抑，却敛成一种低频的环绕声效，声声不息地萦绕于人们耳畔。蒙着头数数，数到上千只小绵羊了，大脑仍如一幅高清显示屏。就这样辗转反侧，起卧不宁，挣扎在夜不成寐的朦胧混沌之中?? 还记得，曾经的岁月里，我们拥有过那样幽宁的晚上，那样纯粹的黑夜—— 夏日里，随着最后一抹夕光溘然消逝，夜幕如水墨一般由淡至浓弥漫上来。晚饭后，人们灭了房灯，独自或与亲朋结伴，聚在庭院的葡萄架下，或是摸黑在户外溪沟阡陌上随意闲步。白日的喧嚣此时已沿华褪尽，周遭一片静谧。偶尔三两声狗吠，应和着夜归人的咳嗽声喝斥声，把一份安宁烘托得更加渺远而幽深。月黑头里，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家人围聚着纳凉闲叙，近在咫尺也辨不清相互的容颜，只有亲切的絮语在黑暗里彼此交融。行路人走在原野的小径上，要凭借日间熟识的印象，或是参照小溪沟里灵闪着微光的淙淙波潏，才不至于失足而人仰马翻。仰望天空，不是沉闷的锅底般的晦暗，是一种深邃的墨蓝，质感里透着一种空灵。乍一看天幕之上什么也没有，静心屏息地细瞄，一颗、两颗??无数颗星星在浩瀚苍穹里隐约缥缈地明灭闪烁。偶尔有一颗流星划天而过，绽放一抹瞬息间的炫焰，随后，夜色又往更深里下沉一寸。 晧月当空的夜晚，又是另一番恬静的意韵。月光再是明媚也不会朗照，这是它与日光和一切人选光源本质的差异。月亮的清辉不是向大地投射而来，而是如盈汪汪的井泉之水，脉脉地在夜空里浸润漶漫。淌在院坝里，如铺了一地清凉的簟席；撒在阡陌溪埂上，如洇了一层薄薄的霜露。那月光还有点儿像一阙催眠曲，一勺迷魂汤，拥在它温柔的怀抱里，人一会儿就有些迷糊，睡意小虫似地蠕爬上来，人便顺势回屋去，倒上床榻，四仰八叉，转眼即鼾声悠扬，遁入甜密的梦乡。 那样的黑夜，岂止是仅仅让人轻易获得一个个囫囵的香梦啊？经历一天的尘世烦劳之后，置身于纤毫不染的纯净夜色里，沐浴于圣洁清净的月光之下，人们在日间的一些烦恼俗念自然而然放下了，心灵轻轻缓缓沉宁下来。屏息聆听一下自己的脉博和心跳，静默里与自我的灵魂作一席对话交流，或者与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来一番掏心掏肺的夜谈。毋需小心翼翼，言不由衷，醇浓的夜色是不蛰伏丝毫邪恶的，身边的旁听者是盘卧着的那头忠诚的家犬。偶尔举头向天，天光冥迷幽微，忽然觉得有一股神灵的气息从太虚之上飞流而下，整个人一下子被贯通，猛一激灵，有如醍醐灌顶，神思随之如涟漪般往宽阔里荡漾开去?? 跟很多人一样，我也是一位苦于＂白夜”骚扰的寝眠不安者。我多么渴望找回当年那些恬静美好的黑夜。但是在这个螺陀般飞旋的时代，这已经变为一种天真的奢求。 丢失的那份美好寻不回来了，依凭一番回忆重温一下那些点点滴滳总是可以的吧。于是，便有了这篇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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