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个摘牌的人民公社 1980年11 月 初，四川省广汉县向阳人民公社，经过 批准，摘掉了向阳人民公社的牌子，挂 起了中共向阳乡委员会、乡人民政府、 乡农工商联合公司的牌子。 广汉县向阳人民公社在农业上实行包 产到组的改革后，又在社队工业中进 行改革探索。 1979 年 9 月，四川省广汉县向阳人民公社对"政社合一,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管理体制进行了改革,中共广汉 县委将新丰公社一砖厂试行的“定、 包、奖”(人人定岗位、包任务、超奖短 赔)岗位责任制在向阳公社推广。向阳 公社成立了公社工业公司，进行了 3 项较大的改革，即改社办企业为社队 集资联办；改任命干部为选举、聘请干 部；改“吃大锅饭”为“定、包、奖”责任 制。 1980 年 5 月，向阳公社又相继成 立了商业公司和农业技术服务公司。 同时还成立了农工商联合公司，负责 领导和协调全乡农工商各业。由于社 员和企业干部都有了责任制，而公社、 大队干部没有责任制，工作好坏无法 考核，群众很有意见。7 月，中共向阳 公社委员会决定将公社的 18 名干部 分成党务、行政、企业 3 个班子办公， 同时也制定了“定、包、奖”责任制。这 样，调动了干部的积极性，提高了工作 效率。11 月初，向阳公社党委向广汉 县委报告，要求变革人民公社“政社合 一”的管理体制，得到了中共温江地委 和广汉县委的支持。11 月 11 日，中共 四川省委接到中共广汉县《关于农村 管理体制改革的请示报告》。13 日，省 委领导在听取了温江地委书记汇报 后，决定派出联合调查组。11 月 30 日，中共四川省委书记谭启龙到广汉 县了解改革情况，在听取了各方面的 汇报后，肯定了向阳公社的经验，指出 变革人民公社管理体制在向阳公社继 续试点，很好总结经验，采取积极慎重 的态度，逐步扩大试点，然后再扩大施 行。 接着，向阳乡继续进行了大队改 村、生产队改为农业合作社的改革。村 建立中共村支部、村民委员会。村民委 员会负责全村的行政管理工作；生产 队改成的农业生产合作社是农村合作 经济组织，经营管理本社所有土地和 承包合同，同时也独立经营或同其他 经营组织或个人联合经营其他产业。 到 1980 年底，向阳乡的改革试点基本 结束。从 1980 年下半年开始，中共广 汉县委将向阳的改革经验逐步在全县 扩大。到 1981 年 8 月，广汉县人民公 社体制改革工作基本完成。 向阳公社 的试点经验，在国内外引起了很大的 反响。1981 年 4 月《经济管理》杂志第 四期发表《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初步 尝试—— 四川广汉县向阳公社改革 “政社合一”体制的调查》[作者四川省社会科学研究院经济研究所刘政 ， 陈武元]文章 后，国外有的报刊反映，现在中国农村 正在发生巨变，实行了二十多年的人 民公社制度开始了变革。国内各地也 纷纷派人到广汉参观、调查。 向阳公社的经验通过扩大试点逐 步在全省推广。 1981 年，在新都县石 板滩公社、邛崃县桑园公社、新民公社 进行试点。1982 年，每个地区、市、州 都在一个县选择 3 个人民公社试点。 1983 年 10 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 《关于实行政社分开建立乡政府的通 知》后，到 1984 年底，四川全省 8559 个政 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已全部实现了建 乡、建村的改革。 新时期全国第一个乡政府是怎样建立的 改革人民公社体制、建立乡人民政府是新时期一项具有深远意义的改革。1979年到1988年，我在民政部民政司先后担任科员、副处长和副司长，参与全国基层政权和基层组织的建设工作，亲身经历了这项改革。其间，1981年10月，我随程子华部长、崔乃夫副部长到四川调研，对新时期第一个乡人民政府即广汉县向阳乡政府建立前前后后的情况，作了较为详细的了解。后来，程子华部长就此向彭真同志作了专门汇报，为1982年宪法对有关问题的修订提供了重要参考。 程子华亲自率工作组赴四川调研 1981年，随着我国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由点到面在全国各地逐步开展起来，农村基层政权组织如何设置就成了一个必须研究和确定的问题。 彭真同志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直接主持宪法修改工作，开始酝酿研究这一重大课题。10月，他找时任民政部部长的程子华同志，交代他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具体研究和了解农村基层政权组织如何设置的问题，以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订时予以明确。程部长回到民政部以后，当即就把李金德、崔乃夫副部长叫到一起，同他们一起研究如何具体落实彭真同志交代的这个任务。之后决定由他自己亲自带领工作组到四川省广汉县调查了解全国第一个改革人民公社体制、建立乡政府的情况，由李金德副部长带领工作组到吉林省农安县调查了解那里进行人民公社体制改革的情况。 1981年10月10日，程子华部长带领崔乃夫副部长、我以及他的秘书一行四人前去四川，调查了解人民公社体制改革的问题。 10月10日下午，我们乘飞机到达成都。四川省人民政府刘海全副省长接待了我们。程部长说：我们这次来四川的目的，就是认真了解人民公社体制如何搞的问题。现在全国建乡试点有三种情况，有大乡、中乡、小乡。乡太大了不便于为群众服务。有的主张两三个大队成立一个乡，但经济不能搞乱了。公社电话通讯联络都有一套，也不能搞乱。有的还主张成立村公所。从经济上考虑，过去政社合一，搞平调。现在有的成立公司，那么多劳力、物资这些怎么办？我们了解到，广汉县已经搞了改革，想来看一下广汉县对这些问题是如何解决的。现在实际材料没有，经验也没有。我们作调查，听下老乡们的意见，让他们说说体会，谈谈经验。这次我们来的任务就是这个。明天早上就去广汉县。 听了程部长的一番话，刘海全副省长说：“那好，我们安排。” “要改变农村的面貌，按人民公社 这个办法不行” 10月11日，吃完早饭以后，我们即乘车前往广汉县，住广汉县委招待所。见到广汉县领导同志以后，程部长说，我们这次来是临时动议。现在中央正在研究修改宪法，《国内动态清样》上登了广汉县农村基层政权改革的情况，我们来了解一下。四川、吉林两个省都在试点，我们的李金德副部长已去吉林。我们一行想重点看看搞公社体制改革最早的向阳乡，他们已经有了两年的经验，看看他们是如何做的。我们给了你们一个突然袭击，调查完以后就回去。 上午，广汉县政府舒治良县长[县委书记常光南]介绍了他们的情况。 下午，由县里安排，向阳乡党委李书记详细介绍了搞公社体制改革的情况。 李书记说：向阳乡处于都江堰灌区，交通比较方便，总人口12745人，9个村，67个合作社，10700多亩土地，主要种植水稻。 人民公社化以前，这里经济发展很快。1949年粮食总产量600多万斤。1957年粮食总产已达800多万斤，油菜籽总产64万斤，人均口粮495斤，人均收入68元。那时生产力得到解放，生产发展也好。 人民公社化后，生产发展缓慢。人民公社是通过行政命令搞起来的，没有群众基础。宣传上也有些错误，虚报产量，严重挫伤了人民群众的积极性。经过19年，到1976年，这里粮食总产仅1150万斤，油菜籽总产52万斤，人均口粮620斤，人均收入74元。可是，同期的物价涨了一倍到几倍，比如1957年，这里大米0.068元一斤，猪肉0.35元一斤，菜油0.32元一斤，到1976年，大米涨到0.138元一斤，猪肉0.8元一斤，菜油0.69元一斤，这都是国家的牌价，而人均收入才涨了6元。 生产发展缓慢，油菜总产算起来比1957年还下降，群众收入更是停滞不前。对于这些情况，过去基层干部不敢说，因为人民公社是三面红旗之一。现在向阳乡的干部认为，所谓人民公社的三大优越性恰恰是人民公社的三大弊病：政社合一，行政干预生产，瞎指挥，产量上不去，尽搞浮夸，说什么粮食亩产1万斤。1962年将公社改为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概念还是不清，公社仍然可以平调生产队的资金、粮食、劳力。“一大二公”，不讲经济效益，也不讲法制。1956年以前，乡干部半脱产，乡长工资28.5元。他们由群众选举，代表群众利益。当时党员在群众中威信很高。公社化以后，许多大队干部被调到公社，全部发工资，对上可以升官，站在群众这边说话，就要受到批判，干部考虑对上负责多了，对下负责少了，往往上边听不到真实情况。所以说，人民公社政社合一本身就是瞎指挥的班子，三级所有是“一平二调”的架子，“一大二公”是吃大锅饭的摊子。这就是过去多年生产搞不上去的根源。那时，干群关系紧张，群众绕着道走。 总之，向阳乡的干部群众普遍认为，要改变农村的面貌，按人民公社这个办法不行，人心思变。 建立乡政府这件事“不登报、 不广播、不参观” 李书记介绍，他是1969年到向阳公社工作的。1979年，在上级领导的支持下，向阳公社由党委统抓，把22个干部分成三摊，分别管行政、工业、农业。这一改革，效果相当好，尤其是工业利润、人均收入大幅度提高，1978年工业利润160万元，人均收入110元，1979年工业利润达到227万元，人均收入达到180.1元。当时四川省委书记到向阳公社视察，他作了情况汇报。省委书记指示，这件事不登报、不广播、不参观。之后，地委王书记要求当地摘掉人民公社的牌子。但是向阳公社的干部思想上有顾虑，过去广汉县虚报产量，结果征了过头粮，饿死不少人。这样正式摘掉人民公社的牌子拖了一段时间，是在1980年4月1日。 改变政社合一的体制，撤销人民公社，建立乡人民政府。向阳乡具体是怎么做的呢？李书记介绍： 第一，将党、政、企分开，建立乡党委、乡政府和工业、农业、商业公司。 乡党委：书记一人，一个专职副书记，一个组织干事，共9人。党委主要管党务工作，即政治工作、纪检工作、组织工作、统战工作等。 乡政府：乡长一人（党委副书记兼）、两个副乡长，共7人。政府主要管行政工作，不直接管生产，只是管计划，地咋种不管，公粮、征购粮还要管。 经济工作，就是成立了工业公司、农业公司和商业公司。 农业公司是一个党委副书记做公司经理，有两个副经理，9个干事。农业公司的收入还要工业公司方面给予补助。 工业公司。过去人民公社办企业，对社员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是平调社员劳动等问题多得很。工业公司集中了乡办16个企业，1350个职工。这次改革是设股东代表大会，投资最大的当主任，还专门起草了一个章程，一共8章40条。生产大队的工业，分别由各个合作社股东入股，聘任厂长。工业公司对村级经济只是指导关系，实际上是服务，也就是培训、提供材料等。 工业公司、农业公司的经理由过去的干部委任制，改为由公司聘请。经理自己组阁。职工由过去的推荐制改为考核制。推荐制实际上是干部说了算。考核制则是通过考试录取，有3个月的试用期，不合格的可以解雇。这项改革有阻力，但还是坚持按章程办。此外，还把过去的工分制改成了工资制。 商业公司，由工业公司供销经理部和供销社一部分组成，一套班子，以供销社班子为主；两块牌子：商业公司、供销社。 第二，改生产大队为行政村，设村长、文书等。村干部2―3人。一般支书兼村长。对生产大队的财产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财产不准变动，如拖拉机、米面加工厂等等；二是核算单位不变。 第三，改生产小队为合作社，只选一个社长和会计。 改革带来了大变化 李书记说，当时向阳公社干部分工开展工作，召开社员大会进行动员。社员们都很高兴，说早就该改。这样改，比较好地改变了人民公社时期的那些弊病，斩断了“一平二调”的渠道，使广大干部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同时也大大减轻了农民的负担。改革以后，发生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大变化： 一是解放了生产力。1980年与改革前的1978年比较，向阳乡粮食产量增长5.8%，油菜籽产量增长51%；工业产值增长127%，利润增长326.6%；人均分配口粮增加34斤，收入增加90元。预计1981年比1980年将有更大增长。从以上数字看出，农民真正得到了实惠。吃肉全县第一名，因为手中有了钱。 二是密切了干群关系。过去干部产量纸上看，指挥生产说不到点子上。现在农民请干部给他指导生产，真正减轻了负担，增加了收入。过去是农民指牛骂干部：死东西滚开！现在听不到这个声音了！ 三是农业生产向专业化方向发展，作物布局发生了变化。 四是促进了以工养副，以副促农，以副养农，工业向农业每年提供10万元的经济补助。食品厂加工辣椒、制作菜籽油等，每个农民能增加10元钱的收入。 五是迫使干部钻研业务，促进了干部作风的转变。过去干部是“西瓜掉在了油缸里，又圆又滑”，说外行话群众不欢迎。现在干部开始对农民讲道理、讲技术。 六是精减了干部，减轻了农民负担。过去公社干部22人，现在乡干部15人；过去每个村4名干部，3个支部书记，现在基本上是2人，只有一个村是3个人。生产队干部过去7人，现在变成1人，只选队长、会计。过去公社党不管党，抓催种催收，现在可以集中精力管全社300个党员。公社减下来的干部到企业，村里减下来的干部也到企业。 李书记说，公社体制改革也还存在一些问题，主要是：1.目前一些人的思想认识还跟不上；2.试点面小，走到县上不通，到上面更不通；3.村干部的经济补贴还要研究，以调动其工作积极性。这些问题，乡里要研究，不断完善，希望县上研究，尤其希望中央、程部长要研究。中央要有体制改革的政策和指示。这里有句俗话叫“堂屋里面推车子，前不了，退不了”。向阳乡的情况是：向前走，中央有明确指示就好了；后退，群众不答应。 下午，我们还一起听取了广汉县城郊公社改为三个小乡、小汉乡关于建立乡政府的工作汇报。10月12日，我们又听取了向阳乡四村、小汉乡六村村干部对公社体制改革以后的体会。 “从小块试点，之后在全县铺开” 10月12日，程子华部长和我们一起又和舒治良县长进行了座谈，听取了他的工作汇报。在汇报之前，程部长说：这次我是受彭真同志的指示来的，彭真同志现在抓农村基层政权的研究工作。对于人民公社政社分开，中央已经定了。乡政府怎么建设，由于公社大、中、小不等，乡政府怎么建是个问题。你们县公社改乡，有的是一个公社改为一个乡，有的是一个公社分成三个乡（指城郊公社分为北外乡、西外乡和东南乡）。现在公社同原来不同，情况复杂得多，经过这么多年，企业那么多，经济财产如何处理都是要研究的。因此，改革要稳当，不然要出乱子，那么损失就大了，现在干部群众都说不能再折腾了。因此，需要研究的是如何才能把这项改革搞得更好。我们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10月11日上午，广汉县政府舒县长介绍了他们公社体制改革问题。舒县长在前一天上午介绍的基础上，进一步谈了广汉县公社改乡的情况。他说：我们在体制改革方面走了些弯路。1979年4月，我们打算先从上面改，先搞县的改革，就是精简一些经济管理机构。改革以后，省、地区有意见，省里、地区开会，有机构的让去了。我们没有机构不让去，该分配的一些材料也享受不到。经过一个多月，走不下去。这使我们体会到，改革难，不好整。县里不行，我们就从下面改，省里主要领导支持我们搞。我们是从小块试点，之后在全县全面铺开。这样1979年8月我们就搞了向阳公社的改革，还搞了小汉、金鱼公社的改革。对于这项改革，省、地领导让我们大胆设想，因此我们提出恢复乡的建制，就叫乡人民政府，并正式向省人大常委会写了报告，原则是不广播、不登报、不挂牌。经过三个乡的试点以后，到1980年7月全县的人民公社都改成了乡，生产大队改为村。今年有了新的发展。现在全县23个公社全部改为乡政府和3个镇政府，还搞了个乡政府组织条例，现在正在征求大家的意见。生产大队改为村，也搞了个工作条例。村是派出机构，生产队是合作社，合作社条例还没有搞出来。生产大队改为村，配备三个人，每个人补助12元人民币。现在乡、村工作任务很重，补助的钱少了也不行。全县各乡乡党委的书记、副书记2―3个，书记抓全面，专职副书记抓党务；乡政府7个至9个编制，乡长、副乡长2―3人，4―5个干事，小乡7人，大乡9人；经济工作由农、工、商公司负责，在党政领导下负责全乡经济工作，其负责人实行招聘制。全县体制改革以后，正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各方面发生了一些变化。 听了舒县长的汇报以后，程子华部长讲了他的意见。他说：人民公社经过了20多年，改变是个很大的事情，政社分开，乡政府怎么搞，由于各地情况不同，不能强求一律，不能搞一刀切。我们这次来有收获，来得好。有些问题请你们继续研究，不断完善和发展。 10月13日，我们离开四川回北京。到机关后，即向彭真同志写了这次去四川的调查汇报。报告明确提出：广汉县基层政权体制改革的重点是改变政社合一的体制，撤销人民公社，建立乡人民政府。总的印象，他们的改革是成功的、可行的，不但没有影响经济发展，而且调动了群众的积极性，促进了经济更快发展。 1982年12月4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建立乡、民族乡、镇人民政府作为农村政权的基层单位。 （责任编辑 汪文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