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台】针要论（二）

上回说到扎针的痛，本来不应该是多大个问题，却被人们很重视。而真正应该值得重视的问题，恰恰被广大的医患双方给忽略了。

什么问题呢？今天讲的就是医界的乱治现象。

乱治才是远比“痛”更值得医患双方去关心和关注的问题。

什么是乱治？乱治就是医生不明道理，胡乱治疗。以白为黑、识龟成鳖、指鹿为马等等治疗行为。就如前面我所说的：“常有一些患者被别人治得一塌糊涂了来找我求治”，那就是被乱治。

比如，明明是皮部问题导致的身体不适，却被医生当成肌肉的问题去兴师动众；明明是筋部的问题，却被医生当成骨头的问题而大动干戈；明明是骨痹问题，却被医生当成筋的问题来大打出手；明明是脉络问题，却被医生当成肌肉问题去横加治疗......

这么糊涂的医生？有吗？

有啊，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在这个世界上装神或是装鬼的人，本质上都是肉眼凡胎，或多或少会被某些事物的表象迷惑，更别说那些认知很低听风就是雨的医生了，干起糊涂事一点不含糊。

人具备思想情志，是最复杂的动物。医生，是跟患者打交道的，患者是失神而不能自控的人，更是远比普通人复杂。如果医生不能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方面进行高层次的修炼，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不明前世今生来世之理，不具博古论今展未来之格局，不能知天地人和合，不具备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敏锐的觉知力、辨析辨识辨别能力......在形形色色、千变万化的患者面前，有几个人能够看透病痛的真相呢？又能看透几分真相呢？

把表象当成真相来扎针下药的医生，比比皆是。

又比如，不管来者身份的尊卑贵贱，不问饮食居处情感工作，不论患者身心之强弱勇怯，不辩盛衰虚实轻重缓急，不分阴阳左右内外上下，不看此一时彼一时的状态......就凭一张影像片、一纸化验单、一个病名、任何患者、任何时间，总以一招一式一针一穴去治疗，狂言统治百病......

这样浑浑噩噩治病的医生，有吗？

有啊，遍地都是！君不见大面积扎针、大面积刮痧、大面积拍打、大面积拔火罐、大面积艾灸、大面积火疗、大量的放血、大剂量的内服药等等属实吗？还有动辄数个疗程的整脊、全身按摩、艾灸、扎针、服药等等......充分显现了中医圈的混沌。到底，有几个患者会有如此大面积真正出了问题的呢？又有多少患者是真正需要那么多个疗程来治疗的呢？

每当看见那些密集型针刺、艾灸、放血......，我就想问医生：这些患者，他们的五脏都病了吗？他们的皮肉筋骨脉都有严重的问题吗？他们那么多的穴位都有问题吗？

中医的君臣佐使阴阳虚实等基本常识，忘了吗？

再比如，有的中医只知道扎针，却根本不知经络到底是什么？穴位到底是什么？脏腑什么规律和功用，经络穴位有什么规律，怎么互相关联的？手里的针在起什么作用，该扎多深多浅，留针不留？留多少时间等等。口口声声调理气血，却不懂气血的循行规律......那他们拿着针，到底在扎什么呢？

 

另有一些医生不讲究这些理念，他们只讲解剖，还是号称针灸。他们的针，每一天，每一次，每个患者，都直接在肌肉、筋膜、骨骼、神经、血管、组织液等上面做文章，都是一些固定的用功点，类似头痛、头昏、中风就一定要松解环枕筋膜等等。好吧，请问医生，您又在治什么呢？只要是这个病症，所有患者都会在同样部位出现同样的问题吗？那么，患者们的这些肌肉、筋膜、骨骼、神经、血管、组织液等，会不会随着患者性格的不同而状态不同？会不会随着情绪不同而状态不同？会不会随着时间的不同而状态不同？会不会随着饮食起居的不同而状态不同？会不会随着天气的变化而状态不同？会不会随着地域环境的不同而状态不同？......是的，无论何时何地，肉看起来似乎还是那块肉，骨也似乎还是那根骨，难道，呼吸、运动、饮食、情绪、环境等等不会改变肌肉、筋膜、骨骼、神经、血管、组织液的状态？莫非你的患者，都是生活在真空里的？难道，你没听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句话？

细思极恐，对吧？这样的医生，有吗？

有啊，你也不想想，为啥有的患者久治不愈？为啥有的疾患总是反反复复？为啥有的患者越治越复杂？为啥有的患者越治越重，甚至治到最后生命垂危？就是因为他们的医生，很多时候在不明而为。

还有更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呢。

《素问·刺要论》说：“病有在毫毛腠理者，有在皮肤者，有在肌肉者，有在脉者，有在筋者，有在骨者，有在髓者。”这是一句真真切切的大实话，说出来简直有侮辱医生智商的嫌疑，这么简单的道理，皮肉筋骨脉都会生病，谁不知道哇？居然还上了经书！

恰恰就有很多人不明白。

内经这段话，是在提醒医者要懂得辨证思考问题。见皮须知肺，知肺还知大肠；见肉须知脾，知脾还知胃；见筋须知肝，知肝还知胆；见骨须知肾，知肾还知膀胱；见脉须知心，知心还应知小肠。从而见皮知心肝脾肾，见肉知心肺肝肾，见筋知肺心脾肾，见骨知心肺肝脾，见脉知肺肝脾肾，又因见皮肉筋骨脉而知本原阴阳三焦四时五输六气七窍八风九针，知营卫如何循行，知虚实盛衰所在......然后知精神魂魄志意相关，然后知逆顺，知机关，知时空，知天地，知和合，知借力…然后知从阳引阴，从阴引阳，以左治右，以右治左，针上治下，针下治上，取前治后，取后治前，由外治内，由内治外......

如果这些理念在医生脑子里丝毫都没有，医生就只懂得运用几个招式、几个方子，适合当中医吗？

象天法地，中医，从来都是智者的领域。

在我前十年的行医生涯中，也是根本不明白这些道理的，那时候就是以为头晕就是头的问题，肉痛就是肉的问题，腰痛就是腰的问题，腿痛就是腿的问题，高血压就是血压的问题…

那时候，我以为，皮肉嘛，扎一下，如果无效，换个地方再扎，最多就是多扎痛一下，只要不扎到脏腑器官，手上脚上身上脑壳上，随便扎。筋膜割破了、刺穿了、部分被扯断了，是会修复长好的。发黑的静脉血管，是瘀血嘛，不然咋个这么黑呢，刺破，放血，放到血色红处为止，没啥影响。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时候真的好荒唐，好害人。

反观当今业界，不计其数的学医者、从医者，每天在重复着我以前的老路。看到纵情放着患者大量鲜血的医生，看到以松张减压为功能的大量针法，看到被密集型扎针的大量患者……

 

针, 真的可以随便扎吗？

答案是否定的！

 

《素问·刺要论》继续说道：“刺毫毛腠理无伤皮，皮伤则内动肺，肺动则秋病温疟，泝泝然寒慄。刺皮无伤肉，肉伤则内动脾，脾动则七十二日四季之月，病腹胀烦不嗜食。刺肉无伤脉，脉伤则内动心，心动则夏病心痛。刺脉无伤筋，筋伤则内动肝，肝动则春病热而筋弛。刺筋无伤骨，骨伤则内动肾，肾动则冬病胀腰痛。刺骨无伤髓，髓伤则销铄䯒酸，体解㑊然不去矣。”

翻译过来，意思就是：

治疗表皮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能伤了真皮，因肺主皮，皮受伤就会内动肺气，肺气乱了，到了秋季的时候就会患上伤寒一类的症状。

治疗皮痹就不能伤了肌肉，因脾主肉，肉受伤就会内动脾气，脾主长夏，到了每个季节的最后半个月，就会出现腹胀烦闷不思饮食等现象。

治疗肌痹的时候，不要伤了血管，心主血脉，又主夏，如果患者肌肉疼痛，你以为那些静脉血管是瘀血，悍然的刺破放血，好端端的营血被你耗乱泄泻，就会加重心脏的负担，到了夏季或正午时分，患者就会出现类似冠心病心绞痛之类症状。

治疗脉痹就不能伤到筋，这个筋，包括了神经和筋膜，本来只是血液微循环不好，却被你理解成神经卡压或筋痹来处理，用了员利针、大针之类的针具松筋，甚至以针刀之类去切割筋膜，触激或阻滞神经，会导致患者肝气逆乱。春季的时候，患者就会出现身体发热、四肢发软等症状，或者每天早晨起来都感到精神不振，低烧倦怠，手脚乏力。

治疗筋痹的时候不能戳伤骨膜，如果伤了骨膜，到晚上或冬季的时候，患者的腰就会特别胀痛。

治疗骨痹的时候，不能伤到骨髓，一些没有卫气概念的医生甚至会在患者骨头上钻个洞，以求缓解症状，这类患者往后啊，经常会腿骨酸软，身体困倦无力的。

这些症状，如果没从根而彻底治愈，会周而复始的发作。

会不会觉得内经有点小题大做？扎个针而已，还有这么多裙带关系？

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要以井蛙之见质疑《黄帝内经》经文的真假！”

以我近二十年的临床经验，和近十年时间对内经的解读，我知道《刺要论》所言不虚，确实是这么个因果关系，符合自然规律。

所以，凡是经过多位医生和多种方法治疗过的患者，我都特别留意观察他们的面部色泽和手脚指端状态，然后问他们一句：有没有胸闷心慌等现象？我想了解他们的营卫二气有没有被大泻过，若有，则元气大伤，恢复起来是比较困难的。

诸如此类后遗问题，那又怎么治疗呢？

自然的病痛其实大都很好治疗，最难治的恰恰是人为导致的病痛，也就是“医源性伤害”，治疗起来是比较棘手的，如果不明脏腑五行本原营卫之间的相互关系，不精心思索一个方案来进行调理，不假以时日，很难见效。

比如某些“腰椎间盘突出症”患者，经过某些“微创”疗法的治疗后，骨膜被戳伤了，虽然治疗之后腰腿是不怎么痛了，但后期经常会出现腰胀，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腰胀，或者冬季腰胀得厉害，这就是内经警告的“刺筋无伤骨”，为啥叫你刺筋无伤骨呢？因为你这样做了会后患无穷。

诸如此类，凡是被间接内动了心肺肝脾肾的患者，按照教科书上所讲的那些针灸理论去治疗，根本没啥效果。

而患者是不明白这些道理的，被医生伤害了，也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这些问题跟几个月前给自己治过病的那位医生联系起来。他们只知道身体不舒服了就四海八荒找医生治疗，至于医生是不是明医，他们不知道，也不懂得鉴别。如果又遇到不明而为的医生，结果就是雪上加霜，叠加积累更多的问题在身上，越治越难治。

医生们其实也不是故意要伤害患者，只因他们所学的知识，所掌握的医术，就是这样的，所以即使给患者带去了伤害，也属于善良的愚昧，还受法律法规保护，呜呼！

懂得道理，才不至于糊涂和被糊涂。

身为医生，你会不会因无知而感到惭愧？

身为患者，你会不会因无知而生念学医？

 

（全文完）

后记：本文或许会引起一些医学同行的反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水至清则无鱼，观督主人是明白的。不过他觉得，道理总应该说出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不期一致。写完这篇文章之后，观督主人已经去把玩他的手串、陨石、古琴、金针去了。据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大概观督主人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不过又据说玩物者丧志，观督主人好像一转身就忘了自己曾在这里写过什么说过什么，文章有没有人留言，收到多少点赞打赏，他也是稀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