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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挖朱自清《背影》的写作背景

 纸语者 2018-05-21

2017-06-29 22:53

《背影》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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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挖朱自清《背影》的写作背景

朱自清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与《悼亡妇》,被称为“天地间第一等至情文学”。 他能够在淡淡的笔墨中,流露出一股深情,没有半点矫柔造作,而有动人心弦的力量,特别是《背影》,表达了作者对其父朱鸿钧的深情和丝丝的怀念,深深感动着每一位读者,并长期以来,一直作为现代经典散文被收录在中学、大学语文课本中。

那么朱自清又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写出这篇脍炙人口的文章呢?看看弟弟朱国华是怎么说:

1925年,朱自清父亲写信给儿子: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朱自清在泪水中完成了《背影》。

关于“交卸”与“奔丧”

“1916年,我家境况已大不如前,父亲尽了最大的努力,非常体面地为自清筹办了婚事并送他上北京大学读书。自清离别新婚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独自北上,这以后不久,父亲的公卖局长职交卸了,他老人家特地关照我:不要写信把这些琐事告诉大哥,以免他学习分心。然而,大哥对家道日下的境遇已有所知。当时,北大学生应先读两年预科以后,才能再报本科。自清为早日完成学业,减轻父亲负担,将‘自华’改为‘自清’,提前一年混入本科考场,免去了一年的预科学习。”

几乎与此同时,家中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祖母去世,二哥即将中学毕业,想考大学,都要花费一笔不少的钱。父亲设法变卖了一些家产,又在扬州借了一些高利贷,为祖母办了丧事,对二哥物华上交大的愿望,却是再也无力成全了。二哥成绩优异,志愿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电机工程系,父亲无论如何不同意,理由是家中拿不出学费,并建议他报考南京高等师范,因为这所学校既不要学费,又不要膳费。物华心里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正在这时,自清接到祖母去世的噩耗,与父亲同路奔丧回扬州。只有在这时,自清才真正感到家境的凄凉:父亲的差使交卸了,一切丧事费用均靠借债和变卖典质;花厅上只剩下几幅清人字画,一张竹帘。往日的巨大古钟、朱红胆瓶、碧玉如意、板桥手迹早已进了当铺,满院枯枝败叶,一派萧条景象。自清凝视着微微发胖而显龙钟之态的父亲、老实巴结的母亲和一群弟妹,心情十分沉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说:‘我要争取再早一年毕业。’”

关于“买桔子”与“紫毛大衣”

“文中所记买桔子等细节,使每个读者难以忘怀,对于我来说,就更理解其深意了。在过去的日子里,不要说几个桔子,就是金桔子、银桔子也不稀罕。然而,此时的父亲已是负债累累,囊空如洗,这一堆朱红的桔子便不同寻常了。读过《背影》的人,可能还会注意到父亲的穿戴是这样的:黑布小帽、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与些相对照的是:自清大哥却带着一件较为华美的紫毛皮大衣。此时,一方面为服孝,一方面是由于把所有的贵重衣物全部变卖了,但父亲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给自清定做了一件紫毛大衣,并亲自(不是亲自)为他铺在座位上,以期抵御北国的风寒。”

《背影》发表之后

“1928年,我家已搬至扬州东关街仁丰里一所简陋的屋子。秋日的一天,我接到了开明书店寄赠的《背影》散文集,我手捧书本,不敢怠慢,一口气奔上二楼父亲卧室,让他老人家先睹为快。父亲已行动不便,挪到窗前,依靠在小椅上,戴上了老花眼镜,一字一句诵读着儿子的文章《背影》,只见他的手不住地颤抖,昏黄的眼珠,好象猛然放射出光彩。

“父亲在看到《背影》的几年后,便去世了。”

——朱国华

朱自清少年时代,正是旧的封建思想被新文化运动所冲击的时代,朱鸿钧秉持父道尊严的封建思想来要求朱自清这样一位受新思想熏陶的知识分子就显得格格不入了。这也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父亲与儿子的缩影。正是社会层面的矛盾,朱鸿钧和朱自清无可幸免,父子之间因为种种矛盾产生了难以调节的间隙。

1915年,朱自清父亲包办朱自清婚姻,朱自清有怨言。父子生隙。

1916年,朱自清上北大后自作主张改“朱自华“为“朱自清”,父亲很生气。

1917年:父亲失业,祖母去世,家庭经济陷入困顿。朱自清二弟几乎失学。《背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年。

1921年,朱自清北大毕业参加工作,父亲为了缓解家庭经济紧张私自扣留了朱自清工资。父子发生剧烈矛盾。朱自清离家出走。

1922年,朱自清带儿子回家,父亲不准他进门,只能怅然离开。

1923年,朱自清再次回家,父亲不搭理他。父子开始长达多年的冷战。

不过,看似接纳不了自己的父亲却始终与自己书信往来,1925年,朱自清父亲写信给儿子: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朱自清再也无法在泪水中完成了《背影》。

《背影》原文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澹,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7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我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他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用自然朴实的语言,塑造了一个感人的形象——父亲,感人的力量来自何方?来自作者真挚的情感和巧妙的构思,两者结合成一个耐人寻味的聚光点——父亲的“背影”,照亮了父亲真实的精神世界,让我们看到,父亲默默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又肩负一家生计的重担,举步维艰而极力支撑,为了儿子可以毫不顾惜自己,在困顿和颓唐中不断的和命运抗争,这一切,都在父亲“背影”中闪现出来,产生强烈的震撼力,震颤着读者的灵魂,从中,我们感受到如山的父爱,感受到一个崇高的父亲形象,感受到父爱子、子爱父的拳拳亲情。

而本文的写作背景恰是20世纪初期整个社会对“父亲”的一片抗议与谴责声时,朱自清却反其道而行之,以“父亲的背影”为载体,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好父亲”的形象。文中的父亲,实际是作者理想中的父亲,是作者恨过之后理解了的父亲,是一份迟到的理解、迟到的子爱,甚至可以理解为是对父亲的爱的一种自我解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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