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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相:非人非欲

 牧神的pan 2018-05-23


“台北的冬夜愈来愈深了,窗外多万冷雨,却依旧绵绵不断的下着。”

“台北人”这样的一个名字与作品中形形色色的“人”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操着不同口音,贫富不均,但都有一份“本土”清高。在异域他乡,各凭本事,这些“外来人口” 被“过去的历史”深深迷惑, 他们“‘不肯’放弃过去”, 并且“死命攀住‘现在仍是过去’的幻觉, 企图在‘抓回了过去’的自欺中, 寻得生活的意义” 就像是被历史放逐的生灵,无可奈何的划下最后的篇章。正如欧阳子的分析:“我们几乎可以说, 《台北人》一书只有两个主角, 一个是‘过去’, 一个是‘现在’……”

兵荒马乱的年代,瞬息万变,但“台北人”们都是有自己的故事的。他们脆弱又无辜,就像是繁华中岌岌可危的衰败,是生命的幻灭。他们都幻想着温情的愿望实现的那天,渴望自我救赎,但严酷的现实总是逼迫着他们沉沦,沉沦。作者将其笼罩在战火刚息的影子下,难以承受的精神崩溃, 丧失了对原始冲动的控制权,一步步地走向自我毁灭。

那个可爱的朱青:“一个十八九岁颇为单瘦的黄花闺女”、头发整整齐齐的别再耳后;“ 眉眼间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见了生人“一径半低着头, 腼腼腆腆, 很有一种教人疼怜的怯态”。她是那样的美好,胜过凉风的娇羞,这是青涩又单纯的朱青。但遗憾的是,因为战争,郭軫早早殒命,成长总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于是朱青辗转到台北,她“踏着伦巴舞步,颠颠倒倒”再次回归到视线之中,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一群小空军拥立周围,顾盼间,风情尽露。当小顾死去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已经淡漠了。她就这样被现实撕裂成两半,逝去的那个“朱青”青春,有灵气,以爱为滋养;现在的她就如地狱里的魑魅魍魉一般,堕落沉醉到了极致。我们在做选择的时候都希望自己会是一个特殊的幸运儿, 悲剧就由此而发生。在这样的故事中, 通过在人性与欲望之间不慎走失的“台北人”,作者在尝试探讨现实与人性的纠缠扭结关系

作者书朱青的悲剧, 却又带有一种既怜且憎的情感, 用怜爱欣赏的感情注视着那个可爱纯净的她,转头又是以憎恶批判的态度俯视着堕落的她对于自甘堕落的女人总是表现出明确的嫌恶态度, 尹雪艳是这类女人中的典型。她是永远的尹雪艳”:“她总也不老”、不施粉黛,不爱穿红戴绿、“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一颦一动又别是一番妩媚。她在三教九流之中如鱼得水,圆滑世故,作者给予其神秘的,也可以说是能够超越时空拘限并主动掌控自身命运的魔术, 但她同样羁绊于欲望与现实的纠葛。正如欧阳子点评《台北人》时, 敏锐地指出“在白先勇的《台北人》全集中, 开卷的《永远的尹雪艳》, 是最‘冷’的一篇”, 也是“嘲讽意味最浓的一篇”

女性的的这种曲折命运的悲剧,其实不止作者在笔下刻画,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可以说是有一系列这样的存在。如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半生缘》里的顾曼璐姐妹,鲁迅笔下的女性,《日出》中的陈白露 ……数不胜数。作家们都发现了这些女性生存或沦落总是被动地受制于男性和外在的社会,深刻的揭示了她们的悲剧本身所表示的某些社会批判的意味。白先勇先生在作品中对她们的命运转折的前后,更是有一种独到的笔法,刻画的淋漓尽致,低级舞女金兆丽、疯痴的娟娟等等,她们都是这一类女性在台北这个小岛时空上的重现。时空的倒错给“尹雪艳们”或是“陈白露”们提供了活动的舞台, 她们的的生存无奈与被迫,透视着人性中不可理喻的东西。

《台北人中对中年女性的情感心理与性爱问题的持续关注,也是非常明显作者总是将人物的一系列复杂的关系与矛盾,不断的进行堆积,情感的、欲望的、生存的、灵魂的。一步步的教他们走向崩溃,丧失掉最后的希望,走向疯癫与毁灭。就像血色的杜鹃花,妖艳却不可触碰。在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掩埋下的“由情转欲”的心路历程,是一种“丧心病狂”的爆发随着丽儿像花儿一样的绽放,王雄那一点可怜的“灵”的追求与“情”的慰藉彻底丧失他再也追寻不到那个朦胧的湖南小妹仔,那个“长得白白胖胖,很傻气的丫头”。于是他就像城墙一样轰然倒塌,由内到外,并滑向了原始本能的极端:他像个野兽一样,在杜鹃花下肆虐着,任由着原始的欲望的疯涨。

卢先生和王雄是那样的相似,他是知礼数的,很是规矩的读书人。他的内心充满希望与爱恋,在台北维持一种“洁身自好”的生活。但这个梦终于破碎了,只剩下希望的泡沫。他一无所有了,像王雄一样身心崩溃并倒向“原欲”沉沦的时刻:他跟洗衣妇阿春姘在一起, 并迅速毁灭了自己。划向了另一个极端,就像是地狱里坠落的来自天堂的星星,破败、黯淡。他们爱起来是那样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倾情投入, 而爱情失落后随之而来的心灵崩溃与情欲泛滥, 则更加原始低级, 甚至伴随野性的暴力与破坏力。                                                                

可是他们毁灭的不只是他们自己,还有更加渺小的在周围的世界里,浮游一样的存在。他们底层的底层里苟且着,不被注意,也没有思想,整日里围绕着最低级的生存需要打转,吃饱穿暖就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就像喜妹长着“肥胖的膀子”的“极肥壮的女人”。她们彪悍、泼辣与肥壮。她们是作者笔下令人“反胃”的形象,甚至作者隐隐的告诉我们,他们这样粗糙的存在,就像是堕落与罪恶的象征,不也一样的可悲可叹?这也是作者对人性坚强与脆弱的体察,关于“性”,作者通过一种原始的疯狂的性罪恶感与丑恶感表现,十分典型地体现了人类对原始性欲既痴迷又恐惧, 既向往又痛恨的复杂情感和矛盾态度。

对于“台北人”作者不乏讽刺,但是作者的主流基调是充满同情的对于充满灵性的肉体,他恰到好处的写出了一份真情。透过今昔之间的时光穿梭,与其中或多或少,或隐或现地流露出来的众生世相:希望的守护,欲望的挣扎,心理的扭曲,爱情的崩塌……引发无限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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