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约发动对南联盟军事打击之前的五个小时左右，在英国议会大厦一直为世人所关注的、久拖未决的皮诺切特是否享有豁免权案终于有了最终的结果。
英国伦敦格林威治时间24日下午两点，在英国议会大厦里，英国最高司法机构——英国上议院对皮诺切特案重新进行裁决，再次判定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不享有豁免权。 这一结果是由七名最高大法官组成的新的审判小组经过慎重考虑，以六票对一票作出的裁决。同时，这个审判小组还宣布，由于英国1988年9月才正式加入联合国关于反酷刑的国际公约，所以英国法庭只能裁定皮诺切特对他1988年以后的行为负有责任。在此之前的涉嫌罪行不予追究。最后，将由英国内政部决定是否引渡他到西班牙。 这一最终裁决，对那些一直守侯在议会大厦外面的皮诺切特的反对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一些在英国流亡的智利人在大厦前的草坪上插下了三千多个十字架，以纪念在皮诺切特执政期间遭迫害死亡或失踪的亲友。数百名西班牙人高举着死难者的遗像和写着“我们要正义”、“让凶手付出代价”的标语牌欢呼、游行。一名主张审判皮诺切特的大赦国际组织的代表表示：这是我们的胜利，终于给那些无辜受难者一个答复，它也确立了一个先例，使那些利用权利行恶的独裁者最终受到惩罚。 英国上议院宣布这一结果虽然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但作出这一决定的过程却是漫长而曲折的。去年十月，在伦敦一家私人医院就诊的皮诺切特突然被英国警方监禁、拘留，原因是西班牙一家法院指控他在智利执政期间，涉及种族灭绝、恐怖主义以及实行酷刑等罪行，并对包括不少西班牙人在内的三千多人的死亡和失踪负有责任，要求英国引渡他到西班牙受审。去年11月25日，英国上议院曾裁定皮诺切特不享有豁免权，从而使西班牙的引渡要求成为可能。但由于皮诺切特的律师指责审理此案的五名法官中有一名不宜担任此职，因此，英国上议院随后又撤回了这一裁决，这在英国司法史上也是罕见的。 
今年一月中旬，英国最高法院上议院开始重新审理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是否享有豁免权一案。出席这次听证会的有七名经过仔细挑选的上述法院法官，和主张对皮诺切特进行审判的人权组织大赦国际的代表。与上次不同的是，智利政府的代表也被允许参加了这次听证会，并有权在听证会上就敦促英国方面尊重智利的主权和有关法律，允许由智利人自己决定皮诺切特的命运进行辩论。这次听证会原定举行七天，但由于西班牙和智利政府派出的律师在法庭上旁征博引、展开激烈的辩论，而且分歧严重，听证会不得不一再的拖延。起诉并要求引渡皮诺切特的西班牙律师霍内斯认为，皮诺切特在执政前后所犯的谋杀、绑架、残酷对待政敌等罪行违反了有关国际法，所以不能享有豁免权。而智利政府聘请的律师克林斯坚持认为，皮诺切特应该享有豁免权，英国政府没有权利引渡他到西班牙接受审判，并称智利已着手调查皮诺切特执政期间发生的侵犯人权的案件，并准备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现年83岁的皮诺切特可以说是智利近二十年历史中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他领导了战后拉丁美洲最残酷的一次军事政变，这次政变被舆论认为是改变了一个国家、甚至整个南美大陆的历史，皮诺切特在任期内还创造了令人羡慕不已的智利经济奇迹。对于他的功过是非，政坛各界褒贬不一。自幼立志做一名将军的皮诺切特18岁考入圣地亚哥陆军学院，此后在智利军界平步青云。1973年8月，他被当时的总统阿连德提拔为陆军司令，这为他日后登上国家权利的顶峰奠下了基石，成为陆军司令仅一个月后，皮诺切特在海、空军支持下发动了军事政变，推翻了阿连德政府。皮诺切特上台后，采取的是一种高压、独裁政策，他解散国会并禁止所有的反对党的活动，在全国长期实行宵禁。智利的秘密警察部队不仅残害大批本国左派和爱国人士，还绑架、暗杀了成千上万的外国移民。据非官方统计，在1974年至1990年期间，智利共有41359人遭逮捕，3197人失踪或被杀害，10余万人被迫流亡国外。但另一方面，皮诺切特的铁腕统治也给智利带来了相对的稳定和发展。皮诺切特行武出身，并非经济里手，但他知人善任，特意找来了一百位经济专家，组成了顾问班子，制定经济复兴计划，实行开放型自由市场经济政策，很快扭转了困难局面。近二十年来，智利经济的快速增长在拉美一枝独秀，被国际经济学家誉为经济奇迹。1989年，皮诺切特在告别政坛前夕发表国情咨文时，感慨而又骄傲的向世界宣布：我接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而移交的则是一个具有坚实基础、旺盛未来的国家。皮诺切特在执政期间也为自己的命运作好了种种安排。在1980年军政府制定的新宪法中明文规定：皮诺切特总统如在1989年大选中失败，他将继续担任陆军总司令之职，即使从这一职位卸去也将立即宣誓就任终身参议员。有了这道护身符，皮诺切特就终身受到宪法保护而免遭任何起诉。1998年3月10日，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军权交接仪式上，当皮诺切特把象征智利陆军最高指挥权的权杖和佩剑交给继任伊苏列塔中将时，国内舆论认为，这标志着智利一个时代的结束，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但就在他刚继任的头一年里，却又发生了一连串令这位智利前总统始料未及的、并将改变他命运的突然变故。目前，皮诺切特仍在英国警方的监视下居住在伦敦郊外的一幢别墅内。在这次审判之前，他曾表示，如果命运不能给他合理的安排，他将为尊严战斗到底。而那些皮诺切特的反对者们，似乎也不会轻易放弃对他的仇恨。 皮诺切特案暂告一个段落，但是他对于国际社会以及国际司法领域所带来的影响，不会随着人们对此案关注的热情的消失而消失。
引渡权是国家司法主权的一部分，一个国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法律规定，也可以根据国际法的规定把在自己领域以外的犯罪人或犯罪嫌疑人通过引渡的程序引渡到本国，来实行司法审判。 从行使国家主权这个角度来说所有国家都可以提出对某个人某个嫌疑犯提出引渡的要求。但是引渡不是一个国家自己的事情，而涉及到被引渡请求国，也就是另外一个国家甚至是许多国家。这样的引渡情况往往要根据“双边条约”或“多边条约”来加以规定。西班牙和英国都是欧盟国家，根据欧盟国家自己内部的规定，当欧盟国家的一个成员国向另一个国家提出引渡请求的时候，另外一个成员国有义务向对方提供司法协助，换句话说，另外一个国家有义务协助引渡请求国把所提出引渡请求的被引渡人引渡到引渡请求国。 英国对于西班牙提出的引渡皮诺切特的请求首先就看这样的请求是否符合自己的国内法的规定。根据他在1989年所修订的引渡法是可以这样做的。另外一个方面，皮诺切特能否引渡？从国际法的角度来看，因为皮诺切特毕竟是前智利总统，就要看皮诺切特本人是否享有国家豁免权，换句话说，皮诺切特作为前智利总统是否有权不受英国的司法管辖。 国家豁免或称主权豁免是指根据国际法中国家平等的原则，一个国家不得对另一个国家的国家行为包括代表这个国家的国家元首的行为，行使司法管辖。国家之间由于是平等的，因此一个国家就不能对另外一个国家的行为实行自己的司法管辖权，不能用本国的法律去衡量异国的行为，也不应该被另外一个国家的行为实行司法管辖，包括逮捕、提出刑事诉讼程序、引渡、扣押财产等等。 外交特权与豁免是在国际法上一项非常特殊的指定。外交的特权与豁免仅仅适用于外交官本身，而皮诺切特一案很多人误解为是一个外交特权与豁免的问题，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因为这里所适用的法律并不是与外交特权和豁免有关的国际法规则，而是国家豁免或者叫主权豁免。 按照西班牙提出的引渡请求，当然西班牙之所以把皮诺切特引渡到西班牙接受审判，在这个问题上就涉及到国际法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管辖权的问题，就是哪个国家指控皮诺切特这些行为具有司法的管辖，就有权审判他。在这里面涉及到三个国家，一个是英国，一个是西班牙，一个是智利，从现行的国际法规定来说，这三个国家都对本案具有管辖权，但是究竟管辖权如何行使，或如何比较适当的行使，这要看以什么样的标准来看待这个管辖权。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会研究员王振华认为：这个问题有两个层面：一方面确实这是个法律的过程，所以英国政府跟布莱尔首相说他们不介入这个案件。事实上讲也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说这是一个单纯的法律问题而不涉及到政治问题这也说不通，因为作为英国本身内部对这个问题就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说这是个法律问题，而另外一些人就说这是个政治问题，比如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就认为这是个政治问题。为什么说它是个政治问题呢？因为绝对涉及到对皮诺切特这个人怎么评价，他本人是个非常复杂的政治人物，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政治人物，这个人物的所作所为，不仅在智利本身有很严重的争议，一派是坚决的主张要制裁，另一派认为这个人是不应该被引渡到西班牙的，如果要制裁、如果要审判也应该回智利去。另一方面从英国来说，也是有严重分歧，一部分人从人权角度认为他犯的罪行是普遍的带有国际犯罪的行为，因此应该被引渡；而另外一些人认为，这个问题是智利的内政，应该把这个问题交给智利去处理，我们英国不要插手，因为英国一插手的话就可能影响英国和智利的关系，英国和拉美的关系以及影响到英国内部不同的集团、不同的政党之间的关系，所以这个问题显然是有尖锐冲突的政治争议。这个问题如果处理得好，有利于英国的国家利益，有利于英国的对外关系，如果处理得不好，就可能给他们造成损害，所以显然这是个政治问题。 就是说从法律的角度看，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复杂，但是一有政治色彩了，恰恰也是这个案件复杂的所在了。 李兆言：任何一个案件都有多层面，其中包括政治层面、社会层面、经济层面和法律层面。那么在法律审判过程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任何一个法官可以是完全中立的、完全不带有任何政治色彩的，但是做为法制的要求，审判的过程包括量刑、作出裁判的过程必须要根据法律的规则，而不能够用自己的政治色彩来决定对法律的判断。因为这个问题所以引起国际社会如此的关注，也就是它不仅是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法律问题，这里的法律问题主要有这几个方面，一是皮诺切特本人有没有豁免权的问题，二是根据什么法律规定英国对他的司法管辖是合法的。 目前有一些条约规定，但对这个条约规定的解释和理解，各国并不是完全一致。一般而言一个国家的刑法的适用范围应该严格的限制在本国领土的范围，换句话说就是对本国领土以外发生的犯罪行为，只要不是针对自己这个国家的，就不应该实施司法管辖权。自从1845年二战结束后对于纳粹战犯进行了纽伦堡审判以后，这样的规则就发展了、变化了，现在国际法的规定是对一些犯罪行为，如果他们构成了严重的国际罪行的话，所有的国家都可以对他审判，换句话说就是所有的国家都能对这样的罪行行使司法管辖。这样的罪行包括侵略罪、战争罪、危害人类罪，种族灭绝、种族侵袭、酷刑，这是本案当中所涉及到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这就涉及到一个非常复杂的国际法的问题，就是皮诺切特在执政期间他所从事的行为，也就是西班牙指控他的行为，他是否构成了国际犯罪，只有他的行为构成了国际犯罪，所有的国家包括英国、西班牙才可以对他行使司法管辖。 这次西班牙向英国提出引渡皮诺切特请求的法律依据就是皮诺切特犯有危害人类罪，这些行为包括在他执政期间，对持不同政见的智利人民包括外国人、西班牙人实行酷刑、迫害等等，按照联合国在1984年制定的酷刑和其它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和处罚公约这个规定，西班牙所指控的皮诺切特这一行为的确构成了公约上所规定的有关酷刑的这样的行为，这个公约智利也是当事国，西班牙也是当事国，英国也是当事国，当然我们中国也参加了这个公约，所以西班牙对皮诺切特的指控的法律依据主要是对国际法的有关规定。 王振华：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因为不仅是在这一次皮诺切特案件过程中涉及人权和主权的关系问题，而且可以说是冷战结束以后，西方国家普遍有这个倾向，就是借口人权来干预别的国家的内政，把人权凌驾之于主权之上。这个问题不仅是表现在这个地方，也表现在，比如说现在有些国家提出对国家红色高棉领导人波尔布特的审判要求国际法庭来审判，因为他们犯了违犯人权的罪行，比如在科索沃、波黑、伊拉克，有些人公开要求他们的领导人下台或者支持反对派把他们推翻，原因是这些人独裁、不民主、违犯人权。所以现在似乎有这么一个倾向，现在西方国家籍口人权来干涉别的国家的内政，把人权置于主权之上，我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是应该引起普遍注意的问题。因为如果把主权置于人权之下，过份强调人权而不考虑国家内部的稳定，不考虑国家内部的主权，他的独立很可能造成国际秩序的紊乱和不稳定。比如说，如果说你认为我这个国家违犯了人权，我也可以认为你这个国家违犯了人权，那么你审判我，我也可以审判你，你拘留我我也可以拘留你，其结果就可能造成国际秩序的紊乱。在皮诺切特案上就很可能出现这样一个情况，就是籍口人权而不管国家的主权，那么就可以随便审判别国的领导人，那不就乱了套了嘛，所以我觉得这对国际秩序并没有什么好处。另外一个方面，显然是西方一些国家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人权价值强行的向第三世界和全球范围推行，这显然也是做不到的，因为价值观、人权这些看法本身尽管有普遍的人权原则，但是涉及到具体的问题上特别是人权的执行过程中往往有很多不同的意见，这个国家这样理解，那个国家那样理解，你强调这个侧面，我强调那个侧面。怎么办？唯一的办法还是要强调主权，在尊敬国家主权的基础上，人权问题可以坐下来谈，可以协商、可以促进，但不应该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那样的话，其结果就必然会造成国际秩序的紊乱，造成各国相互之间的敌对，我觉得这个问题给我们一个教训、一个启示。 现在北约组织对南联盟发动了空袭，也存在一个主权和人权的问题。 张振华：我认为从西方国家来讲，他一再强调他们要对南联盟采取行动是因为前南斯拉夫在科索沃问题上违犯了人权，或者是侵犯了阿尔巴尼亚人的自治权，给他们造成的难民造成了苦难，因此他们要采取武力的办法迫使南联盟的领导人能够坐下来谈判这个问题，但是这只是一种籍口罢了，实际情况恰恰是南联盟本身是在努力解决他内部的问题，西方国家恰恰参加了一个方面，也就是阿尔巴尼亚这个方面，去给南斯拉夫、塞尔维亚方面施加压力，其结果是这个问题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没法解决。那么究竟是谁在维护阿尔巴尼亚民族的利益，谁在维护国际和平秩序、维护国际的和平与稳定？显然不在于北约方面，而在于南斯拉夫联盟，他们是在努力去解决。当然了，这个问题本身是很复杂的，因为民族问题本来就很复杂，再加上目前有非常错综复杂的国际背景，各个大国都在插手，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很不容易。现在如果外国要来插手，就使这个问题越来越难解决。如果从主权这方面来讲，恰恰是北约侵犯了他们的主权，干涉了他们的内政，使这个问题复杂化了，因此不好解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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