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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冉大缥缃书局:偷艺宝岛,书陈民宿(上)

 真友书屋 2018-05-25

我听闻到缥缃书局之名乃是源于朱晓剑所写《缥缃书局:卖旧书也要创意》一文,此文载于阿滢主编的《中国旧书店》。从此文中得知,缥缃书局主要是经营旧书和二手书,以及当地名人的签名本。从这篇文章我也了解到,缥缃书局主人冉大曾买过两部大部头的线装书《皇清经解》和《皇清经解续编》。对于前者我颇为感兴趣,此书乃是阮元在广州所刻,然而这部大书因战火的原因焚毁了部分书版,到同治年间又进行了补刊,此书原装三百六十册。近三十年来,我见过近十部该书,然所见大多为补刊本,道光年间的初刊初印之本我仅看到过一套。这由此而让我好奇缥缃书局买到的这一部是原刊本还是补刊本,可惜我不认识店主冉大,无法确认我的猜测。


朱晓剑在文中说,冉大将这两套大书后来转让给其他书友了。我不知道这两部大书是否送到了拍卖会,也很有可能就是我看到的近十部之一,虽然书不见了,然而我对此书的来龙去脉还是大感兴趣。对于我的这份好奇心,直到2018年3月初才得以满足。


几个月前,湖南株洲的舒凡女史在当地搞了一场旧书展销会,她请去了不少国内著名的旧书店,而我在她所发的介绍中又一次看到了缥缃书局,于是我向舒凡索要到了冉大的联系方式,而后凑了几件事一并前往成都来办理。


此次成都之行所拜访的第一家旧书店乃是蒋德森先生的淘书斋,该店处在成都市玛赛城古玩市场内。玛赛城乃是一个体量巨大的地下商城,我在里面走了一圈,感觉其面积在万米以上。我是乘熊先生的车来到这里,停下车后,熊先生带我走入商城,还未到淘书斋就迎面遇到一位壮汉走了过来。熊先生告诉我,这就是缥缃书局主人冉大。


这个邂逅让我略感意外,因为冉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他那圆圆的头仅留着不到半寸长的头发茬儿,而他的络腮胡跟他头发的长短相仿佛,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着一股梁山好汉所特有的江湖气。好在他还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这使得他那一身的江湖气得以收敛。因为是初次见面,我没有好意思跟他调侃,好在朱晓剑在文中描绘冉大的形象要比我直率得多:


现在成都的旧书业中,他的本名已经被大多数人所忘记,江湖人称:冉大。其人长得很粗,光头,一点都不像与书有关联的长相。跟其叔冉云飞一样,都是一个土匪像。


也许是思维定式,我总认为经营旧书的人多少要有些斯文气,我不知道冉大是不是八零后,但他这身装束让我怀疑他是否能够耐得住旧书店的寂寞。为什么缥缃书局在业界名声在外呢?这让我有了些许的疑惑:如此适龄青年真的能经营好一家旧书店?


按照我的计划:今日与淘书斋的老板蒋德森先生进行采访,转天想去看缥缃书局。但我没有想到成都的这两家旧书店竟然处在同一个商城内,这当然给我带来不小的便利,于是我跟冉大寒喧之后称,等我采访完蒋先生接下来就去他的书店。


匾额


进店第一眼


缥缃书局处在玛赛城的一个安静角落,也许是时间较晚的原因,商城里已经看不到什么顾客,沿途所见的商铺有一半已经打烊。在那条长长的通道上,仅有一家店透出了亮光,走近一看果真是缥缃书局。透过玻璃窗向内望去,店里的光明更衬托出这条走廊的黑暗。这让不务实的我又发出了一阵文艺青年式的感慨。


夜晚的灯光


厅堂中的摆设


店内还有一块招牌


我站在门口拍照,冉大迎了出来,我跟他说等拍照完毕后再坐下来聊天。眼前所见的缥缃书局跟我的想象有了很大的差距,关于旧书店的印象大多则是书满为患,因为书多地狭,很多旧书店都会将后得之书到处堆放,道不容身乃是国内旧书店的标准形象之一。而缥缃书局却与我的印象完全相反,这里明窗净几,虽然厅堂的正中也摆放着两排书,然而这里的书不仅仅是摆放得齐整,更重要者这些书的品相都很好,能够看得出这些书都经过精心地挑选,并且作了仔细地归类。



另一条通道


摆在中厅的两排书架不太像一般书店内的陈设架,为了让顾客更好地发现自己的欲得之书,无论新书店还是旧书店其陈列架都会是单层,而缥缃书局的这两个书架却是双层,里面的那层书显然翻找费力,故店主将外层书横放,且横放之书且放半格,以便能露出里层书架的书名。


前排书卧倒


一般来说,这样的书架大多属于家用,因为爱书人的欲望无限,而居住面积有限,只能想出各种办法在有限的空间内盛放更多的书。缥缃书局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书架来做厅堂摆设呢?我忍不住问了冉大一句,他却坦然地跟我说,本店的用具不仅仅是书架,包括桌椅板凳都是二手货,他为了买到这些合用的旧家具,曾经花了几个月时间到处去寻找。如此说来,厅堂所摆放的书架应该是某个爱书人家中的用品。对于为什么在整洁的厅堂内要一律用二手家具,冉大给我的解释是:“如果用新家具,甲醛味太浓。”而我的解读则是用旧家具更符合二手书店的定位。从某个角度来说,二手书原本就是旧物利用的环保概念,如果拿旧书架作为陈列,显然更突出了绿色潮流。冉大虽然貌似凶猛,但至少在言谈举止上还不会往脸上贴金。这样的为人处事方式,做朋友难得,但在营销方面似乎是个短板。


小角落


雅物


我当然知道以貌取人不靠谱,但我总觉得以店取人,似乎有些道理。缥缃书局给我的感觉更像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古玩店,然而这家书店却没有老古玩店里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暮气。我感觉店内的灯光是由专业人员进行的调适,其明亮而不刺眼,更加衬托出店内立柱旁所摆放的一块太湖石的婀娜。而店内的几盆假石山以及些许的绿色点缀,都能够体现出店主颇为阳光的生活心态。


太湖石


缥缃书局的书架后方墙面上悬挂着不少字画,但那些都是当代人的作品,我则喜欢其中的几张青铜器颖拓。虽然我知道这并非原拓本,但我仍然喜好这种拓片所表现出的低调的富贵气。而在一排书架的顶端,悬挂着的是一张旧裱的残碑拓片,遗憾的是这张拓片有了些许的虫蛀,而这也正是南方卷轴装几乎难免的情形。


旧裱碑拓


颖拓


店堂内左手的一边则摆放着一排玻璃柜,向里面张望有线装书也有民国出版物,而玻璃柜的后墙上则是一排不计身高的旧书架,这些书架的制式显然出自某公共图书馆。玻璃柜内的线装书则最令我感兴趣,冉大谦虚地说,这些书不能入我的法眼。其实他哪里知道,我转旧书店并没有那么大的功利心,虽然俗话说“贼不走空”,而我走入旧书店中体验古书给我带来的心理愉悦,这份满足显然也没有走空。虽然我还达观不到“曾经我眼即我有”的境界,但是生活就是个过程,这份洒脱却是庶几近之。


玻璃柜内的旧书


整排的线装书


我在玻璃柜内看到一部《唐文粹诗选》,此书的选者王士禛的“禛”字不缺墨笔,也没有改成“祯”字,这显然是康熙原刻本。近年的古书市场上,此原刻本颇不易觏,而此店却陈列着一部。从刷印程度上看,这是一部较初印本,因为该书的后印本有大量的断板,此本却未见这种情况,只是有些许的虫蛀,而每卷的首页则钤盖着日本人的藏印,看来此书是从日本回流者。


从侧方看过去


我在缥缃书局还看到了另外几部日本回流之书,我猜想冉大有日本购书的渠道,难道他买到的《皇清经解》及《皇清经解续编》也是来自日本?我直接提及这个问题,冉大坦诚地告诉我,那两部大书确实来自日本。他说那时开店不久,有位朋友告诉他自己在日本看到了两部部头很大的线装书,这两部大书加在一起有680册之多,这些书品相很好,每一函都有原装的木夹板。然而朋友并不懂这两部书的价值,就问冉大要不要。冉大直觉感到这样的书很难得,于是他就立即飞到了日本。他看到此书时眼睛为之一亮,以他的话来说,成都的古书少,完全没有办法跟北京上海相比,因此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部头的线装书,更何况价钱并不贵,他没犹豫就将此两套书买了下来。之后是经过一番折腾,再加上运费等各种杂费,合在一起总共花了13万人民币才把这部大书摆在了缥缃书局内。


带版画之书


这件事让冉大很有成就感,他告诉我说,该书在店堂内摆了短短的再三个月,他每看到此书都为之兴奋。而我则关心这部书究竟是道光原刻本,还是已经有了同治年间补版。冉大遗憾地告诉我,他当时没有留意这样的细节,后来因为资金的压力,就将这两部书卖了出去。我不知道此书离店时冉大有没有挥泪对宫娥的惆怅,但事过这么多年,他跟我聊起这个话题时依然是一脸的不舍。他说这部大书如果能够留下来,陈列在店堂之内,显然会给本店增添视觉不小的冲击力。


回望


我将店内的书橱一一打开而后翻阅了这里的线装书,从书的装帧及书体上看,缥缃书局所购之书并没有太多的偏好,因为其各个门类均有之,而这也正是开店经营与个人藏书的最大区别:藏书是买自己喜欢者,而经营则是要捕捉别人喜欢者。料想冉大也是这样的经营理念。


开橱视之


拍照完毕后,我坐在收银台前对冉大进行采访,而到此时方注意到收银台后仍然坐着一位与冉大形象颇为酷似的年轻人。冉大介绍说,这是他弟弟冉二。从外观看,冉二是小号的冉大,他两人不止是长相酷似,并且头型和装束也如出一辙,只是冉二没有络腮胡,故比冉大看上去多了三分的斯文。


在此喝茶


我跟冉二寒喧说,你是来给哥哥的店帮忙?冉二说他在此店不是帮忙,按照商业法上的界定,他跟哥哥是合伙人关系。冉二说此话时一点都不笑,我揣摸不出他的这句回答是冷幽默还是事实。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所走过的旧书店中,兄弟二人同开一店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直率地跟冉大说,自己对缥缃书局了解甚少,我的所知都是本自朱晓剑的那篇文章。比如该文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后来与冉大的聊天中得知,他最开始的时候对旧书并不感兴趣,跟大多数旧书从业者一样都是做为谋生的手段,但在酷爱藏书的叔叔冉云飞的影响下,渐渐的喜欢了这个行当。当他真正的投入以后,却发现这个旧书的行业中另有一番天地。缥缃书局由冉大的白手起家,十年苦心经营,从各种赶场摆地摊,到现在已经成为在成都具有相当规模的二手书店品牌,流沙河先生为书店题店招。‘卖书做人,多读些书,以求做个明事理、正直善良的人’一直以来是缥缃书局冉大的信念。”


摆放齐整


我为此向冉大求证,冉大说,朱先生的所言基本就是事实,他说自己从2000年来到了成都,原本在网络公司上班,后来帮着叔叔处理重复的书,渐渐对旧书有了兴趣,所以从2002年开始他就专职地做古旧书。而后他开了一家实体店,当时店面很小,仅有十几平方米。在这么小的面积内堆满了旧书,其杂乱情况可想而知。


虽然国内旧书店的情形大同小异,但冉大觉得这毕竟不是不可改变的情形,他一直尝试改变旧书店给人的脏乱差印象,可他并不知道如何下手。后来,他听闻到台湾有些旧书店十分的整洁,于是他就有了前往学习的打算。


静谧


聊到这个话题,我当然有所感触,于是乎我就向冉大谈起自己对日本和台湾旧书店的不同感受,当然也提到了春节之前所去的台湾茉莉二手书店。冉大告诉我,他在台湾时不仅看了茉莉二手书店的总店,该店的几家分店他也都一一去过,这些店的整洁以及清晰明了的分类方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分类陈列


但冉大觉得茉莉二手书店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企业所做的书店,他说西西弗、言几又都属于这样的性质,这样的旧书店对冉大的现况来说,他认为不具参考价值,所以他更在意个人所办的小型二手书店。他给我举出了台南草祭二手书店的例子,冉大说此店开得十分成功,为此很多人都跑到这家书店来参观,这些人不是为了买书,更多者是为了拍照。人满为患的状况显然已影响到了书店的经营,于是草祭书店开始收一百元的门票,但是收这个钱并不是为了增加收入,因为店方规定此门票款可以抵买书款。书店能够火到这种程度,全在其在布置上的良苦用心。


冉大印象深刻的台湾二手书店,他还讲到了城南旧事,他说此店在布置上也很特别。冉大回到成都后,做梦都想开那样的二手书店。所以当他听闻到玛赛城招商时,他就早早地租下这个店面,而后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成如今的模样。他对此店的状况颇感满意,以他的话来说:“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坐在店内,哪怕一整天一个客人都没有,但我依然感到很满足。”


追求雅的生活,当然是大多数人的梦想,但为了雅总要有支撑雅生活的经济后盾,至少我在本店采访冉大时,他两个多小时内没有见一位客人走进店中。这样的状况书如何卖得出去呢?冉大笑着告诉我,他们店不止是兄弟二人,另外还有三位同事,这些人在仓库内负责处理网上订单包装及邮寄,所以缥缃书局的主要售书渠道还是在网上。冉大说网上售书赚的钱,他会拿来补贴本店的店租,两相相抵虽然收入不高,但却足以支付生活所需。他告诉我说,成都人追求生活安逸,觉得能够过平安的小日子就很满足。而他到成都生活这么多年,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小康心态。


墙上的图画


冉大的这翻话,突然让我理解了本店何以如此的明窗净几,原来在这光鲜的店铺之外,另外有堆满旧书的仓库。而缥缃书局的这间店铺,如果套句官方的语言来说,这间实体店乃是冉大“对外交流的窗口”。当然这家实体店也是冉大刻意营造出的精神巢穴,他在这里以境由心造的心态享受着红尘包裹下的书式生活。冉大说当地有一句俗语“少不入川,老不出川。”其言外之意,四川尤其是成都的生活太过安逸,不利于年轻人创业奋斗,这里更像一个舒适的养老之地。冉大又提到了布衣书局的胡同先生,他说自己跟胡同表明过心态:虽然不如胡同挣钱多,但他觉得自己比胡同的生活质量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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