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书单(已获授权) 前阵子,高校出了好几件大新闻,武汉理工的、南大的、北大的,对学生精神压迫、性侵,校长读错字,反正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有小伙伴感叹,当初觉得大学比社会单纯,还动过去高校做学术当老师的念头,工作自由,人际关系纯粹,社会地位也高。现在看来,自己可能想得太简单了。 象牙塔里的真实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为什么如今的大学出不了大师,反倒经常被抨击和吐槽? 为此,我们采访了十几位40岁以下的大学青年教师(俗称“青椒”),他们和学生打交道最多,又是教学的主力军,对高校的症结也最有痛感。 下面分享其中四位“青椒”的故事。有实习生小朋友说,他读完之后,默默地把“大学老师”从理想职业的清单上划去了……▼ 壹 | 没科研项目,学生再喜欢你也不行 37岁的朱深是某双一流大学的理工科讲师,不久前,他因为压力过大,精神紧张,持续5个月盗汗现象严重,被老婆逼着去看中医。 在很多人印象里,大学老师一星期就上几节课,轻轻松松。朱深无奈地说:“要真像外人所说的下了课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青年学者猝死了。” 对许多大学老师来说,上课是副业,科研才是主业。除了科研硬性考核指标要完成,职称评定也要看科研成果,项目奖金也是教师的收入来源之一。 所以,科研项目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而项目的分配,又往往掌握在行政人员手中,暗箱操作时有发生。朱深说,他就曾经遭遇过项目分配的潜规则:
好在熬了这么多年,朱深在科研上比较卖力,终于快要被评定为副教授,可以主导项目了。 在高校,从讲师到副教授再到教授,职称评定更多的是以科研项目成果,论文发布数量为标准。至于讲课水平如何,在学生中受欢迎程度高不高,对教师个人职业发展的影响并不大。 这样的规则下,难免会有失意者。 39岁的慧珍就是一个例子。她2005年进入高校工作,13年了,至今仍是讲师,处于学术链条的最底端。 慧珍也为职称的上升努力过,她两次申请副教授,却都以失败告终:
慧珍并不是一个表达欲很强的人,在采访中,她更多的是被动地回答我的问题,只有当谈到她的学生时,她才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不同于中小学,大学老师与学生的沟通交流往往很少。但慧珍不同,她很舍得在课堂上花心思,让枯燥的理工课堂变得有趣起来,不仅传授知识,她还设置了自我展示环节,有意识地培养学生的综合素养与能力。 至今,仍有已经毕业的学生会给她发短信问候,给她送礼物,可见慧珍在教学上的用心,学生是有感知的。 然而,像这样踏踏实实搞教学,却很难得到职称提升的大学老师,绝不止她一个。 不合理的制度让重科研、轻教学成为中国高校的普遍现象,青年学者廉思曾经带领30人的团队,调查了全国5个城市各类高校的5138名青年教师,结果显示:超过60%的人认为做课题的重要性大于给学生上课,32.5%的人直言,教学压力主要来自“学校的考核”,把学生的认可度当作压力的,不足20%。 在这种情况下,难怪有人夸张地说,本科生进入大学基本上是“自生自灭”。 贰 | “花5年搞科研评职称,不如去挣外快攒首付” 与朱深和慧珍不同,子涵对于科研与评职称一事已经彻底佛系,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教学与校外兼职上。 今年37岁的子涵出生于三线城市一个下岗工人家庭,2005年进入一线城市一所普通院校工作。在房价暴涨那些年,子涵的工资却不见涨。 “工作了十几年,目前到手的基本工资才5K左右,加上奖金、补贴、课酬,每月到手将近10K,这点钱在一线城市真的够呛。” 子涵的收入状况,在大学老师里有一定代表性。据2014年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薪酬管理研究分会课题组的调查,高校教师年收入10万元以下的占47.7%。 为了缓解经济压力,2011年,子涵开始在民办高校兼职,开拓副业,他给我算了一笔账:
作出这样的选择,子涵其实也很无奈。他深知科研与教学是相辅相成的,在教学上遇到的问题,可以在科研中理论化,他承认自己目前这种对科研佛系的态度过于极端。但他认为,那些一心搞科研,在课堂上照本宣科的老师更不称职。 采访子涵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他很擅长沟通,并善于引导,为了我能更深入的理解,总是很细致地给我解释分析,他身上有着一个优秀教师所具备的素质。在教学上,子涵连续几年被评为课堂优秀,开设的150人的选修课几乎年年满选。 在朋友圈子里,子涵的能力也备受认可,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不辞职去企业发展,或许能获得更大的物质回报。他说:
叁 | “我不敢睡觉,害怕错过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小草是我这次采访的“青椒”中最年轻的一个,89年出生的她现在是一所二本院校的历史学讲师。 2011年本科毕业后,小草继续读研,然后读在职博士。可这7年来,中国的互联网行业飞速发展,她感觉自己与社会已经严重脱轨:
工作后,小草自学了许多软件,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她自己开公号,也混社群,但她从不告诉别人她是博士。 肆 | “120人的课,能来40个已经满意了” 有人说,大学老师是一个缺爱的群体,没有高考的压力,学生们普遍态度松懈,课堂成就感低,课后与学生的交流也少。 小草并不觉得自己缺爱,但人文学科,尤其是历史这种边缘学科的确有点寂寞。 她当初选择历史学,是因为真心热爱,历史让她保持清醒,与时代保有一定距离,也让她对生活有了更深的思考。 对于年轻一代对历史的漠然,小草感到很无奈,刚开始任教时,她也曾想要改变:
教了几年书,小草也渐渐习惯了,现在120人的选修课,能来40个,她也已经满意了:
小草称自己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她认清了现实,也放低了自己的期待,但同时还在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学术上,小草有自己的追求,她希望可以得到业内的认可,成为当大家提到某个历史人物或历史时期时都能想到的学者。 她很钦佩她的导师,他研究一个历史人物,可以花上10年的时间来整理人物相关文献,但职称的评定是不看校对与整理的,只看成果。像他这种老一辈的学者已经不在乎所谓的功名了,而是真正热爱学术,把学术当做命。 但说完这番话,小草又自嘲地说道:“搞人文学科这帮学者是真的过得惨啊,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去学牙医,来钱多快啊。” ✎✎✎ 在众多关于知识分子的论述中,书单君对清末学人金松岑的一句话印象最为深刻。他说:“夫士,国之肝肾,夫士之言,国之声息也。” 如果国家是一个人,知识分子对他来说就像肝和肾一样重要。 可如今呢? 青年学者廉思曾对5138位青椒做过调查,关于“如何认知自身社会地位”这个问题,84.5%的人认为自己处于“社会中层及中层以下”,其中,36%认为自己属于“中下层”,13.7%认为自己处于“底层”。 “青椒”是这个时代的知识精英,可在权力与资本的夹击之下,他们的自我认同感却如此之低。 我想,他们的困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当下中国的困境,文化的困境。 近两年,“知识付费”成为风口,我也看到很多大学老师尝试着走出象牙塔,在“知识变现”的红利中分一杯羹。 是好事还是坏事?书单君很难评价。 我只是有点惋惜,也许我们再不会有第二所“西南联大”,再不会有大师辈出的年代了。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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