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应龙
马年春节前夕，我回到老家南通。本是隆冬时节，气候却温暖如春，没有了绒衣缠身，没有了束手束脚。
巧遇好友汤卫红，我俩一通神聊。从他研究的“倾听”课题，聊到我的“化错教育”；从我即将研究的新课，聊到他新近读到的美文；从2014年5月将在北京召开首届华人数学教育会议，聊到正高职称评定。当我说到正高评定在有的地方还是论资排辈，我特敬佩、数学功力令我自愧弗如、指导的青年教师屡次获全国大奖、数学课评点总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张特级因资历不够没有评上的时候，卫红一脸的惊讶。
卫红为什么惊讶？
他的惊讶，引发我的思考。论资排辈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因为其中起码包含着对教育经历或人生经历的必要考量。有时候就是这样，少年成器往往会导致一些人的心气浮躁。太早评上特级或正高对一些人未必是好事，特别是对于功利心较强的人。那些东西评上之日，也往往是他们专业成长止步之时。实力相当中的论资排辈确是能够为大家都可接受的。
在江苏南通，无论是评选特级教师，还是评定高级职称，都要上课、答辩，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上课前1小时，拿到教材；1小时后，直接踏上讲台，没有事先接触学生，没有助手帮忙。有真水平的，上！
卫红的惊讶，让我想起常常被问及的一个问题：
的确，我们南通名师辈出。单说小学吧，语文有李吉林、施建平、许友兰、陈萍、祝禧、王笑梅、周益民等等，数学有盛大启、张兴华、陈今晨、丁建强、赵云峰、丁锦华、徐斌、贲友林、许卫兵、蔡宏圣、仲广群、张冬梅、季国栋、汤卫红、顾娟、施银燕、张齐华、柳小梅、储冬生、仲海峰、刘海玲等等。一次，北师大组织“全国有影响力的中青年教师”做小学数学培训活动，邀请的10位上课教师中8位是江苏籍的，其中6位是南通人。当我说破这一点时，组织者大为惊羡。
以往回答“为什么你们南通的名师那么多”这样一个令人自豪的问题，我大多是从文化氛围、从历史积淀、从个人努力、从见贤思齐、从团结互助这些方面侃侃而谈。这会儿，我突然意识到，我忘记了“不论资排辈”的南通的局长、科长们。虽然在我以前撰写的自己成长体会的文字中、在《感恩的人会成功》的报告中，我没有忘记领导，道出了我真挚的感激之情，但在回答有关“团队成长”、“南通现象”等问题时，我没有把这至关重要的一点联系上。
这，决不是客套。
1966年农民家庭出生的我，在1995年被推荐评选江苏省特级教师。当时的我一边在江苏省南通市海安县墩头镇海舍村小学执教数学，一边在墩头镇政府做教育助理。南通市教委的领导，我一个都不认识，更不熟悉。我顺利通过县、市、省学科组的评审，到省综合的最后一关了，我没能通过。非常意外的是，南通市教委人事科陈家如科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泄气，告诉我这次没能评上主要是年龄太小了。尽管我知道自己很嫩，但当时还是奢望着自己能评上的。虽然没评上，但接到陈科长的电话，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放下电话，我抬头看天空，天空更蓝；我低头看学生，个个像花朵。从此，我的梦更清晰，对课堂更迷恋，看书更专注，做文章更有灵感。
两年之后，又到评特级的时候，我已经被调到了海安县实验小学教数学、做副校长。当时海安县教育局主管人事蒋鹤林副局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了解一些情况后说：“小华，翟校长（海安县实验小学副校长，教语文）在小学语文教学上很有建树，又是58岁了，今年的特级教师评审，我们准备推荐他，你的意见呢？”“蒋局长，您放心，我举双手赞成。我的机会还多着呢！”从局长室出来，我感觉树上小鸟的鸣叫真好听，“啾，啾——啾，啾”，似乎在说：“你啊，你啊，真幸运！遇上这么好的领导尊重你。”
当海安县教育局把特级教师推荐材料上报南通时，市局主管领导诧异地问：“怎么没有华应龙的材料？”……市局张锦屏科长说：“我们经过研究，海安可以补报华应龙的材料，不占当地的指标。”
当市局苏大伟科长打电话让我准备材料时，我惊诧不已，“怎么可能这样？！”
当时的我，只是想到培根的一句话
却没有想到这是领导们唯才是举的一贯风格使然。
哦，不单是因为我幸运，更是因了他们的惜才、睿智和伟大。
正是由于领导们的厚爱，激励我不断增添自己的才学，以期对得起那份厚爱，做出更好的自己。
南通教育的领导们为什么能尊重教师，乃至青睐一名乡村教师？这个问题还可深入研究。
一滴水，可以见阳光。在不少地方还在论资排辈的怪圈里挣扎时，南通教育已经习惯了“迷恋他人成长”，信奉“付出总有回报”。
是加拿大著名教育家马克斯·范梅南的名言。
我想：如果，教育行政领导都迷恋校长成长，校长们都迷恋教师成长，教师们都迷恋学生成长……. 那么，我们的教育梦，我们的中国梦，或许就不再是一个梦。
并且，迷恋他人成长者都将被他人所迷恋……
(本文刊登于2014年第5期《人民教育》。2017年3月在我的老家，南通市教育局组织召开了高规格的“华应龙和化错教育研讨会”，全国1200多名同行莅临。会后，好几位参会的校长发出共同的慨叹：“南通的领导能这样对待一位调离十多年的老师，他们的格局真让人敬佩！”“华应龙，我们对您，真是'羡慕嫉妒爱’！” 不禁想起2002年，我调到北京不久，西城区教委程刚主任跟我说：“小华，'全国教育看江苏，江苏教育看南通’，请您给我们带路，我请杨区长和主管主任、科长们一起到你老家考察、学习。”陪同西城区教委领导考察南通教育的留影，我一直珍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