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的一些作品曾引起一些喜欢说长道短者的议论。譬如《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首诗写的是:眼前一片美好的自然景色里,居然夹杂着一座座寺庙,总让诗人感到不和谐,以金陵为都城的宋、齐、梁、陈,占据了这么美好的江山,竟然都短促得很,这是为什么? 杜牧已从眼前无数的寺庙中寻求到了答案:南朝时统治者一心崇佛,大造寺庙,而置国计民生于不顾,结果既不能用菩萨来抵御北方强敌,也不能靠念阿弥陀佛使自己的政权稳固。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在诗中,杜牧尽管写了江南的大好景色,但立脚点不在这里,而是以庙寺众多,寓劝诫当朝统治者之意,就同他写《阿房宫赋》一样。 司空图《诗品》“含蓄”里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拿来评论这首诗,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首好诗,也会引来一些人的妄评。明朝有一个著名的文人叫杨慎,他曾经考中状元,《三国演义》开卷的那首词“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是他写的。他也写过《升庵诗话》等诗词理论著作,里面不乏真知灼见。但是,他却在《升庵诗话》里,犯了一个大错误。面对杜牧《江南春》一诗,杨慎天真地发问: 千里莺啼,谁人听见?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 杨慎也是诗人,他是懂得诗歌的,但在此处,他恰巧犯了解诗的大忌——过于坐实。所以清代的何文焕就驳斥他,“此诗之意既广,不得专指一处。”从题目可知,诗人写的并不是实指某一处某一地,即不是写“苏州春”、“杭州春”,而是泛写无边无际的江南的春天,他由近及远,由此及彼,由眼前景推及到广大的江南,由现实想到历史,这其实就是杜牧的非凡之处。聪明如杨慎竟然不懂这种艺术手段,作出了让人笑话的判定。 不仅如此,杨慎还说了一句很糊涂的话,“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如果按照杨慎的逻辑来推断:如果是十里,你就能够全部看到,听到吗?要知道,人的目力、视力都是有限的。 本来,杜牧紧扣“江南春”三字,从“莺啼”入手,将江南大地红绿相映,烟雨楼台的景色揽入诗中,蕴含对历史的感慨,可谓写景妙手了。 再如,杜牧的《赤壁》也曾遭此厄运。这首咏史诗,属于翻案之类: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这首诗写于杜牧出任黄州刺史期间。会昌二年,杜牧出任黄州刺史。此期间,杜牧曾游览黄州赤壁矶。一天,杜牧在江边淤沙之中拾得一柄断戟。站在滔滔东去的大江之滨,杜牧想到六百多年前的那次孙刘联军与曹操军队的战役。周瑜用火攻消灭了曹操号称八十三万的军队。抚今追昔,心头产生一种历史的纵深感,于是,挥笔写下了这著名的咏史诗。 诗人的观点很明显,如果没有东风,周瑜就不可能用火攻,曹操大军压境,孙刘以区区几万军队抵抗,无异以卵击石,必败无疑。言下之意,是批评周瑜不知进退,不识事务,拿江东无数百姓的生命去赌博、冒险,“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可以说是史论。 让人难以料想的是,宋朝许顗在《彦周诗话》里竟然如此批评杜牧:意谓赤壁不能纵火,为曹公夺二乔置之铜雀台上也。孙氏霸业,系此一战,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 他的意思是说,杜牧只想到赤壁之战孙、刘联军如果失败,大小乔一定被俘虏,到铜雀台让曹操玩弄,而没有说东吴的江山社稷不保。所以,杜牧这个酸秀才不懂得好坏和轻重。 然而,许顗也许不知道,大乔是孙策的妻子,吴主孙权的嫂嫂;小乔是周瑜的妻子,东吴大都督的老婆,连这两个女子也被捉去,那东吴还能剩下什么?早就被消灭了! 在这首诗中,杜牧采用以小见大的艺术手法,巧妙地把自己的观点寄寓其中。可惜许顗没有看出来而随意妄加评论,最后只能是贻笑大方。 (文中图片源于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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