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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翠轩诗浅介

 泮溪别馆 2018-06-03

       在近代史上,提起林旭来,因其戊戌六君子的身份,知者甚众,于其诗文,亦有目睹。

       林旭为福建福州人,号暾谷。生于一八七五年,卒于一八九八年,以极短暂之人生,留不朽之声名,实是古今难得的奇男子。考其一生,虽生年极短,却与近代政治、文化上的著名人物都有交往,其与交往的人物几乎囊括那个时代的精英。政治上,受陈宝箴、陈三立(散原)父子影响甚深,与康有为等为同志,得到过光绪皇帝的任用,慈禧宠臣荣禄的爱护。在文化界,跟当时甚嚣尘上的同光诸老有密切的关系,为同光理论构建师石遗陈衍之兄陈书弟子,一时名流如郑海藏、林纾、李宣龚(拔可)均与之有来往,常诗书酬答,宣龚更是冒极大危险,整理出版其诗集。


        有人不禁要问,对于出身并不算豪门,年纪尚小的林旭,何以能结交一时政客、名流。这一切,都跟他的岳父沈瑜庆有关。沈氏为福建大家,沈瑜庆乃沈葆桢第四子,历官显要,其本人乃同光派诗人,陈衍《近代诗钞》收有其诗作。因了沈家的关系,加上林旭本人的聪敏好学,使他得以脱颖而出,焕发奇彩。

        林旭诗在晚近诗坛的地位要逊于他在政治上的成就。陈衍批评他粗涩者往往不类诗语,在八音中多柷圉少丝竹,听之使人寡欢。”但后来,林旭的诗有改变,“所作渊雅有味,迴非往昔苦涩之境”(陈衍),不久,便因变法失败而致命。这是值得惋惜的,天未假年,其诗未臻大成。


        作为同光派倡导陈书的弟子,林旭当然是学宋的实践和践行者,对山谷、后山用力甚勤,然而始终未能突破二人,在诗风上,宁作艰辛而不流于便宜;宁可憎而不鄙恶。近人王辑唐在《今传世楼诗话》说他“以诗格论,亦庶几卓然成家者,”所谓“庶几”者,“也许”“差不多”也,可见,对其作品的评价不高,并不是陈衍的一家之言。汪国垣认为,林旭的诗,就其艺术成就来说,已经无法超越,“使暾谷不死,恐亦无进于是者。” (《近代诗人小传稿·林旭》)

         当然,也有推崇的。如钱仲联在作《近百年诗坛点将录》时,将其位于“马军八骠骑兼先锋使八员”之首,拟之小李广花荣, “闽派诗人学后山者,未有能突过之。五古如《马房沟》等篇,实为奇作,无愧为诗坛射雕手。” 排名在陈增寿、陈宝琛、俞明震之前,实际林旭诗的成就,比之三人,实不在同一位次上。不过,我们知道,钱先生跟陈衍意见很多时候是向左的,在他编《近代诗钞》时,将陈衍的《近代诗钞》批的一无是处,文人习气,虽大家不免。


       对林旭诗评价最高的非宣龚莫属。宣龚字拔可,福建闽县人,为涛园(沈瑜庆)晚辈,年辈低于林旭。为同光大家,在当时即有诗名。陈衍说他“拔可诗最工嗟叹,古人所谓凄婉得江山助者,不必尽在迁客羁愁也。”(《石遗室诗话》);夏敬观说他“喜后山诗,致力尤深。”(《墨巢词序》);汪国垣说他“拔可诗深婉处似荆公,孤往处似后山,高秀出似嘉州。”(《光宣诗坛点将录》)“墨巢早年学后山,能老澹,能孤往,暾谷而外,莫与抗手。唯晚年只有枯窘,不能再进,然此枯窘,亦非寻常人能到。”(汪国垣《读常见书斋小记·展庵醉后论诗》)难能可贵的是,与陈衍意见每有相左的钱仲联,在对待宣龚诗艺的认识上保持了一致“近代为海藏(郑孝胥)一派诗者最多,号称闽派,然惟李拔可为最工。”(《梦苕庵诗话·三十八》)。


          戊戌变后,为了自保,亲朋中有藏有林旭诗文的,都偷偷销毁了,宣龚说到当时的情况是“自戊戌变政,鈎党祸作,昔之密迩暾谷者多以藏其文字为危,不匿则弃,唯恐不尽。”

         林旭的诗文在经此劫难后几无现成,即使像宣龚这样的亲密朋友也难以收集到。数年过后,宣龚的大舅沈瑜庆到岭南做官,宣龚到上海送别,在其船中见到林旭的遗物,其中就有诗文,另有林旭妻子沈孟雅的《崦楼遗稿》,宣龚向沈瑜庆讨得后校正刊出。

        宣龚在《晚翠轩诗序》中,对林旭诗的艺术风格做了细致的梳理,在没有否认其诗苦涩的前提下,提出了与他人不同的看法。

“其诗精研博瞻,虽从后山、涪翁入手,渐亦浸淫蝉蜕于昌黎、临川之间,偶为晚唐,自谓不让韩致光。至若五言古、七言绝则无一不深得宛陵(梅尧臣)、诚斋之家法。”

       以宣龚与林旭交情之深,亲戚之密,此论当不虚。当然,陈衍所说“粗涩者往往不类诗语,”亦不是无的放矢。如。

清溪十里几多盘,收拾将穷却放宽。

山要拦人拦不住,侧身让过乞人看。

击汰声齐力为孱,扁舟催进几湾湾。

我们冠者偕童子,只有篙师束手闲。

        这是《暑夜泛姜诗溪》的一、二两首,“粗涩”之评,信不诬也。作为一代诗人,林旭也有感发人心的诗作,其五古《马房沟》、七古《叔嶠印伯居伏魔寺数往访之》即是。

         林旭的七律有足可观之处,诚如石遗所说“渊雅有味”。如《与石遗大兴里饮罢过宿有叹》:

往日矜夸一任谩,远来共醉事殊难。

高楼罢酒天初雨,短榻挑灯夜向阑。

流落倾城同一叹,忖量终岁得多欢。

此怀空逐晨钟尽,留遣迴肠报答看。

又如《洋泾桥与太夷丈对月》:

河干风月足情文,暂获相从清赏分。

夹岸人多俱有役,当楼曲好与谁闻。

伤春日往心犹在,兴利时迂议尚纷。

不遣诗人忧时事,还能回眼醉红裙。


       这是对时事忧心忡忡而又无法排遣的忧愁,读来几见回肠,可与海藏《春归》对看。(201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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