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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帅 提起花剌子模，很多人对其熟悉而陌生。国人熟悉花剌子模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因为花剌子模成吉思汗西征讨伐的第一个劲敌，其历史由此被人知晓；另外，著名作家王小波有个名篇《花剌子模信使问题》，虽然其引用的典故似乎并无严谨出处，但让不少中国读者记住了这个有着传奇色彩的国度。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花剌子模十分神秘而陌生，这个曾经横跨中西亚的庞大帝国，似乎在瞬间崛起，又在一夜之间崩塌，被蒙古铁骑侵袭后灭国，其历史印记几乎荡然无存。这又是为什么呢？ 花剌子模的历史十分悠久，但在漫长的时间里，只是庞大帝国的一个附属小国，不被人注意。前 6 世纪时，花剌子模仅占有波斯帝国的呼罗珊地区，它在前 4 世纪初独立，后受贵霜帝国控制。到了 3 世纪时，波斯萨珊王朝重新控制花剌子模。其后，花剌子模受阿拉伯帝国、塞尔柱帝国等大国陆续控制，  ▲花剌子模帝国版图 在花剌子模沙（国王的意思）阿拉丁 · 塔乞失统治时期（1172-1200），他驱使军队向塞尔柱帝国扩张，最终将其并入自己的版图，这为后来花剌子模进入极盛期奠定了基础。值得一提的是，塔乞失的皇后就是摩诃末的母亲，大名鼎鼎的图儿罕可敦（秃儿罕太后），并在关键时刻让花剌子模的国运走向衰退。 1200 年，阿拉丁 · 摩诃末即位，他面对的是花剌子模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国势，但他最大的敌人在国内和遥远的东方已经萌生，对此他是浑然不觉的。摩诃末东征西讨，用了十多年的时间，花剌子模成为横框中西亚的幅员辽阔的大帝国。到了 1215 年，摩诃末征服了古尔王朝，中亚河中地区尽归花剌子模之手。 危机的凸显是从 1217 年开始的。这一年，摩诃末率领军队西进巴格达（今伊拉克地区），但在乘摩诃末远征之机，秃儿罕太后依仗康里人的力量，在玉龙杰赤另立朝廷，干预国政，遂造成母子不和。也就是说，到了这时候，花剌子模虽然号称四十万雄师，其实内部已经出现了裂隙。花剌子模由盛转衰、走向败亡，内部的不和与分裂是首要原因。 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原因，一方面因为花剌子模从一个弱小国家一跃而成庞大帝国，变化速度太快，没有足够的时间团结和同化新纳入版图的民族，成了一个看似强大的 ' 泥足巨人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很多，如亚历山大帝国崩溃于版图最辽阔时，前秦帝国在淝水之战失败后迅速瓦解，后面的蒙古帝国事实上也重蹈了覆辙。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花剌子模权力核心的复杂构成，摩诃末虽为一国之主，但母亲方面的康里人势力过强，这类似中国不少朝代的外戚力量破坏了权力稳定的情况，只是在这里，还有异族介入的更大麻烦。 不过，只是内部因素，不足以让花剌子模一夜之间灭亡。事实上，直到 1218 年，花剌子模人还在享受着日渐安定富裕的生活，花剌子模的玉龙杰赤、撒马尔干都是当时中亚的名城，作为东西方商贸往来路线上的经济重镇，其繁华程度当时的世界上都屈指可数。在花剌子模东部的不花剌（布哈拉），则是学术文化重镇。在这一年，东方草原上崛起的大蒙古国正在着力南下，枕戈待旦准备与有着世仇的金朝作战，而成吉思汗对花剌子模的态度相当友好，并无意侵扰。  ▲蒙古军队进攻花剌子模 据《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曾经写信给摩诃末，表示尊敬与问候。成吉思汗称：' 摩诃末可汗你统治日落地方，我统治日升地方 '。但历史有时十分吊诡，一个意外的事件就会改变一个国家、乃至世界历史的走向。成吉思汗西征并与花剌子模开战，的确源自一个意外事件。 1218 年，成吉思汗向花剌子模派出了 450 名使者组成的商队，试图建立两国之间的官方商贸往来。据《蒙古秘史》记载，花剌子模东部边境城市讹答剌的守将海儿汗（《元史》记载其名为哈只儿只兰秃，《史集》称其名为亦纳勒出黑，又译为亦纳勒术）见财起意，将商人诬陷为奸细，下令拘捕全部商人，并报告给了摩诃末。摩诃末沙命他拘留，但海儿汗自作主张杀了商人，只有一人侥幸逃回蒙古，向成吉思汗讲述了发生在讹答剌的惨剧。 成吉思汗要求摩诃末交出海儿汗，以恢复两国间的友好关系。但因为海儿汗是前面提到的秃儿罕太后的侄子，更同属康里人的势力，她撺掇摩诃末拒绝了成吉思汗的要求。成吉思汗被彻底激怒了，他的部下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要求发兵花剌子模为同胞报仇雪恨。但他仍然顾忌南方的金朝和西夏，思虑再三，在向蒙古人信仰的长生天祷告后，他在当年率蒙古大军远征花剌子模。 就是这样一个偶发事件，导致成吉思汗军事部署的中心从对中国北方，转向了西方的花剌子模。1219 年冬天，蒙古十万西征大军抵达花剌子模东部边境，成吉思汗兵分三路，其中一支军队兵临讹答剌城下，海儿汗率领讹答剌守军与蒙古大军展开了十余次激战，双方各有输赢，但讹答剌的高大城墙很难一时被攻克。对此，蒙古军队使用了在对金朝战争中获得的攻城器械，包括抛石机、冲撞机、攻城车等，在一轮轮浴血奋战后，蒙古军终于攻破城池，俘虏了海儿汗。 当海儿汗被带到成吉思汗面前时，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成吉思汗对海儿汗动用了酷刑，海儿汗惨死后，成吉思汗意识到花剌子模军事实力也不容小视，且对方对自己构成了人数优势，如果孤军深入且战争拖延太久，对劳师远征的蒙古人来说并不乐观。为了减少蒙古军队的折损，成吉思汗下令对敢于抵抗的城池进行严惩。  在领教了蒙古军队之凶悍后，此令一出，果然起到了效果。花剌子模东部的城市纷纷沦丧，有些试图抵抗，一旦破城便玉石俱焚，而多数城市则不战而降，这让蒙古大军得以长驱直入，很快便兵锋直抵首都撒马尔罕。 面对国家危局，摩诃末采取了逃避的策略，或许是蒙古军队的凶悍令他丧失了曾经东征西讨的雄风，也可能是内部的不团结让他无心动员更多军队来抵抗，但不论如何，他留在历史上的形象就是一个逃跑的国王。这引起了摩诃末之子扎兰丁的不满，但迫于父亲的压力，扎兰丁只能尽力保护摩诃末，一起向西方逃去。权力最高控制者的怯懦态度，导致撒马尔干、玉龙杰赤等重要城市全部丢掉。 最后，摩诃末逃入里海中的一个叫额别思宽的小岛上，并在 1210 年病死在这个孤岛上。数百年后，这座小岛已被海水淹没，有关摩诃末生命最后的印记，也被时光冲刷得荡然无存。 摩诃末的死，对花剌子模震动极大。扎兰丁继位后，他开始了复国大业。但蒙古势力已经占据了花剌子模的大部分国土，扎兰丁和成吉思汗的军队交锋后，曾八鲁湾之战中全歼蒙古 3 万大军，导致成吉思汗震怒。但总体来说，双方互有输赢，但形势对扎兰丁愈发不利。 1221 年 11 月，在杀出蒙古军队重围后，扎兰丁知道自己无力抵抗蒙古铁骑的继续西进，只好前往印度暂时避险。有史料称，扎兰丁作战异常英勇，在突围之战中，扎兰丁纵马跃进怒涛汹涌的印度河，然后泅水到对岸，竟然在蒙古铁骑的追击下单骑脱险，其勇猛甚至令成吉思汗都深感佩服。  至此，花剌子模全境尽失，成为继西辽之后，又一个被蒙古军队横扫的国度。不过，出于种种考虑，成吉思汗选择大军主力班师回草原，留下了一部分守军与花剌子模残余势力继续对抗。从 1224 年到 1230 年，在扎兰丁的努力下，花剌子模恢复了一部分被蒙古侵占的土地。在蒙古退军后，扎兰丁没把精力放在恢复生产和修复与邻国关系上，而是延续了摩诃末时期的四面扩展战略，而其内部的危机始终没得到解决。1231 年，扎兰丁遭遇了军事上的惨败，他逃入库尔迪斯坦山中，其后竟被当地山民所杀（也有说法是被下属暗杀）。至此，花剌子模国祚彻底终结，本来希望成为中兴之主的扎兰丁也做了末代国王。 花剌子模从 1142 年立国到 1321 年灭国，只有不到百年时间，而起巅峰时期在摩诃末前期，也就维持十年的时期，在它达到最辉煌的时刻，只用了一两年的时间就崩解殆尽。将其归咎于蒙古西征这个意外事件是不错的，但其内部的纷争及其引发的内乱，也是引起帝国崩溃的重要原因。或许连花剌子模人都没料到，发生在讹答剌的惨剧，这个当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会给这个庞大帝国带来灭顶之灾，也因此打开了蒙古铁骑不断西进的历史，继而给西亚、给欧洲带来的深远变化。 如果不是征服者的历史记述者，后世对花剌子模的了解可能几乎为零。事实上，直到今日，我们对花剌子模国历史的了解，也不比西辽、西夏等亡于蒙古征服者等国家的历史有更多。作为一个国家的名字，花剌子模从 14 世纪后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从地缘上看，16 世纪初，花剌子模南部地区出现了独立的布哈拉汗国。16 世纪，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希瓦汗国，它在 1873 年被俄罗斯帝国吞并。1920 年，当地出现了花剌子模苏维埃人民共和国，1924 年，其领土并入乌兹别克和土库曼两个苏联加盟共和国。这个存在了四年的苏维埃人民共和国，是花剌子模的国名最后一次在历史上出现，尽管除了名字一样，它和 700 年前的那个 ' 流星帝国 ' 并没有太大关联。 （文章首发于文汇报·文史2017年3月1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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